翠风镇、何家沟,夜
“轰隆隆”
电闪雷鸣,大雨也哗哗哗的下个不停。
何家沟低矮的房屋在大雨中显得一片死寂,好像一片空城。
一个雪亮的闪电划破夜空。
何家沟村口出现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轰隆隆”
这次的雷声格外响亮。
又是接连几个闪电,照亮了村口那人的脸。
赫然是何豚。
此时的何豚,相比起宋云初经过此地的时候,消瘦了许多。
何豚下巴上冒出了浓密的胡茬。
眉宇间多了些稳重之气。
而且,其眼神很是犀利,仿佛下一刻他的眼睛里就会射出利剑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何家沟,便一个转身沿着出村的路走了。
其转身的一瞬间,蓑衣掀动,其腰间赫然系着一圈白色麻布。
何豚的老娘死了。
近一个月以来,何豚的老娘夜夜都能梦到自己变成了何豚之前没的那几个女儿中第一个。
一开始是他的二女儿,二女儿是被老娘放在外面,在寒冬里生生冻病后熬不住走了。
然后又是三女儿,三女儿是被老娘丢进尿桶里溺死的。
之后又是四女儿,四女儿是被老娘掐死的。
一开始何豚的老娘还能不在乎,但是时间久了,谁也顶不住。
闹到最后,何豚的老娘病了。
请郎中过来看就说何豚的老娘是没有休息好,好好休息就好了。
还给开了安神的药。
但是,何豚的老娘一闭眼就又要被杀一次。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是梦里她就是个小婴儿,永远也无法改变结局。
何豚的老娘被折腾的就剩下了一把骨头,瞪着通红的眼睛,嘶哑的冲何豚吼道:
“老娘没错,她们都该死!该死!”
就这么睁着眼睛去了。
而何豚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的老娘说,自己每夜都会梦到自己变成了翠娘。
在梦里,翠娘日日夜夜做做不完的活计,受着自己老娘的刁难,一次又一次的经受丧女之痛。
一次又一次听老娘骂自己肚子不争气,就只能生女娃。
何豚经历此事,非但没有崩溃,其意志力反而更加的坚韧。
自己老娘死后,何豚就再也没梦到翠娘,好像这一切都是翠娘的报复一样。
何豚很平静的卖了家里的两亩薄田,换了一点银钱把老娘的后事置办了。
在何豚的老娘下葬后的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
何豚很是平静的抹黑收拾好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披上家里的老蓑衣、戴上旧斗笠,就离开了村子。
他的翠娘走了,老娘也走了,大丫和五丫被张老爷带走了。
这何家沟哪里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
何豚心里一直有个猜测。
他和老娘之所以经受这么诡异的事,不是翠娘的报复,是那个买走大丫和五丫的张老爷做的。
因为一切都是在张老爷走了之后才发生的。
但是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
何豚决定自己去找寻真相。他要找到那个张老爷问个明白。
也……把大丫和五丫要回来。
倘若真的是那个张老爷干的,他何豚要让张老爷为自己的娘偿命。
是,经过这段日子的梦,何豚明白自己的老娘确实有错,但是他张老爷有什么资格把自己的母亲折磨致死。
老旧的斗笠并不能完全挡住天上倾盆而下的大雨。
何豚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露出坚韧之色,辨认了一下方向,何豚便循着那日宋云初离开的大路,大踏步而去。
翠风镇也下着大雨。
宋云初当初在这买下的那个院落已经大变样了。
正屋、厢房都改成了大通铺。
正屋里,可嬷嬷等六个护理嬷嬷、还有两个护士照看着十几个小女婴。
小女婴们因为天上不停响起的炸雷,睡得很是不安稳,嬷嬷们和护士们一个又一个地细心照料着。
忽然,外面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门房处的宋侠高声问:
“谁!?”
外面的人回道:
“是我,宋仁。”
宋侠便急忙把大门打开了。
门外的宋仁穿着连体雨衣,怀里抱着一件团成一团的连体雨衣。
宋侠:“怎么冒着雨过来了。即便是有连体雨衣,你这也太冒险了。”
宋仁回道:
“萧家庄一户人家生了个女娃,竟是就给扔到了雨地里。我发现的时候,这个女娃都快没气儿了。”
“我连夜送过来给欣先生看看。”
宋侠闻言,急忙说:“快进去吧,欣先生在西厢房里。”
宋仁不再停留,急匆匆冒雨往西厢房而去。
经过院子的一角,宋仁瞥了一眼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
棚子里三头母羊依偎在一起。
这是黄东家买的正下奶的母羊,用来提供小婴儿们的口粮。
只是这院子本就不大,还有一口井。
加了一个这样的棚子,不卫生又逼仄。
黄东家已经计划买下两侧的房子,打通了都用来做慈幼院。
西厢房里的大通铺住着三个先生和几个护士,嬷嬷们则是和小婴儿们都住在正屋。
剩下的护卫都挤在南边新搭建的一排房屋里。
至于东厢,则是住着些能自理的孩子,大多都在4-7岁之间。
此时几个护士正在东厢安抚着有些害怕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有男有女,有的是被家里人卖的,有的是家中已经没了长辈,在外行乞的小乞丐。
却说宋仁抱着被包在连体雨衣中的小女婴,迈着大步,不一会儿就到了西厢外面。
里面的宋舞听到外面的动静,一把拉开了门。
看了一眼,宋舞就知道又有婴孩被送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遇上的太多了。
她一边把宋仁让进屋里,一边冲宋欣说:
“欣先生,快来看看吧。”
说着她急忙关上了大门,把大雨隔绝在外。
宋欣应了,放下手中的正捣着的药杵,擦了擦手就迎这宋仁的面而走了过来。
“放在炕上,我看看。”
宋仁拉开连体雨衣,宋欣小心的从里面抱出一个皱巴巴的女婴。
女婴通体泛红,触之滚烫,显然烧得不轻。
旁边的宋艺早已找出一身质地绒软的小衣裳,宋欣麻利的给女婴穿上。
做完这些,宋欣这才摸了摸女婴的脉,说:
“没有事,一滴营养剂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