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翠娘兴冲冲地把鱼用一根狗尾巴草串起来，收拾好洗好的衣物，回到了家。
到家后就做了一大碗鱼汤。
鱼汤还没出锅，他的老娘就闻着味儿来了。
“这个馋婆娘又背着我吃独食呢？”
翠娘弱弱的出声：
“娘，我没有。这不是刚刚做好吗？”
他老娘把三角眼一瞪：
“还敢顶嘴？这鱼哪里来的？”
“媳妇刚刚在河边儿洗衣服的时候抓的。”
“哼，怪不得回来得晚了，别耽误了打猪草。”他老娘又训斥了两句，又说：
“这鱼汤给我盛一碗，剩下的给豚哥儿留着。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上工累着呢。”
“可是……”翠娘也想喝一点鱼汤。
“可是什么可是，你还想喝鱼汤？呸，小贱蹄子你想屁吃呢。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别以为你怀了我的乖孙我就惯着你。”
他老娘骂骂咧咧地就往外走。
走到厨房门口，他老娘停下脚步回头斜眼看翠娘：
“你敢偷喝一口，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翠娘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委屈地应了一声：
“是。”
何豚感受着翠娘的委屈，那胸腔里的郁气都快把他撑炸了。
这鱼汤他记得，这事就发生在前不久，那日久未沾荤腥的他，喝鱼汤喝的很开心。
老娘笑的很欣慰，翠娘……翠娘拉着大丫在旁边一直低着头。好像……哭了……
忽然意识到这场梦的时间点，何豚突然很害怕，害怕照着这样发展下去，翠娘还会死于血崩。
可是，他现在只能看、听，根本无法控制翠娘的身体。
何豚几经努力无果之后，他忍不住对自己说：“我……真是……太没用了！”
“翠娘，我的翠娘啊，我对不起你。”
梦境不会因为何豚的难受而停下，就在何豚要受不了崩溃的时候，三叔家住进了一个姓张的老爷。
何豚带着大丫去找张老爷的时候，翠娘就站在墙根底下。
何豚说的每一句话，翠娘都听在耳朵里。
翠娘听着何豚的话，心如死灰，凄然的笑着哭，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刷刷刷的流个不停。
“做人，有什么意思呢？何豚啊何豚，你终究不是良人。”翠娘想着。
这个时候，翠娘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一缩。
翠娘知道，自己这是要生了。
翠娘却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她拍打着肚子：
“宝宝啊宝宝，你也是在心疼娘吗？可是娘不好，不该怀上你，让你生在何家是娘对不起你。”
“娘真是没用，你大姐都要被卖了，娘什么都做不了。”
“就希望那个张老爷是个好的，能对你大姐好。这样你大姐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事情很快就到了自己老娘要把五丫溺死的时候，翠娘顾不上产后虚弱，拼命大叫着自己帮忙阻拦。
那时候的自家在做什么呢？缩在墙角里，心里还在想着，要是这个女儿能这么死了也是好的。
他何豚可真是个混账！
五丫好不容易被救了下来，翠娘也算是有些安心。大丫体谅翠娘产后虚弱，帮忙照顾妹妹。
闹腾了半天，自己累得够呛，倒头就睡得昏天黑地。
翠娘却慢慢发现不对劲，可是那时候的翠娘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翠娘艰难的拉了拉睡在旁边的自己的衣角，嘴里虚弱的叫着：
“当家的，当家的……”
何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没有丝毫反应，焦急不已，就想自己赶紧醒来发现翠娘的不对劲。
不曾想，那个自己没有听见，睡在那屋的老娘却是个耳朵尖的，骂骂咧咧的说：
“叫什么叫，发春了不成？”
翠娘眼含泪意，又用尽全力推了推自己，自己还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翠娘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心里想着两个女儿，绝望的感受着自己身体越来越冰冷，渐渐失去了意识。
“愿来生，不要再与何豚相见。”
这是翠娘最后的意识。
独守空房的何豚也在此时猛然惊醒。
想到梦中种种，他猜测是不是翠娘回来了，用这种方式跟他诉说她的委屈。
何豚一个大男人，坐在炕沿儿上，压抑着哭声哭得不能自已。
翠娘，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我们的女儿。
我真是个混账！！
那日何豚听到翠娘的死讯的时候，生生吐了一口血，正是这一口血赌了他心窍的血。
这一吐出来，他看自己之前做出来的事，如同拨云见日，知道自己当时是真的混账。
一边诧异自己怎么那么混账，一边痛恨自己，甚至他也有一点痛恨他的老娘。
自己平日里不在家，老娘就把翠娘指使得团团转。
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老娘告诉自己那些事都是她做的。
而翠娘就是在家什么也不做，娇养着。
自己那时候得多眼瞎啊，看不到翠娘的疲惫。甚至晚上休息的时候，自己还劝翠娘别老是闲着，要帮娘做事。
翠娘什么反应呢？
翠娘直勾勾的看了自己一会儿，后又凄然一笑，点头应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翠娘一定特别委屈。
何豚想想自己在梦里跟着翠娘三个月，自己都快疯了。
那数不清的活计做下来，根本不比自己去上工轻松。
可笑我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这个家里最累的，应该吃最好的。
哈哈哈哈，何豚苦笑，他可真是个傻子。
可怜翠娘到死都没喝上一口她想喝的鱼汤。
何豚想到这里坐不住了，他特别想做一点弥补。
大半夜的，何豚起身套上衣裳，就摸着黑出了门。
外面的月亮还没有升起来，黑漆漆的。何豚不管不顾地顺着记忆往小河边走去。间或被石头或者地上的坑洼绊一下。
何豚却是丁点儿也不在意，就一门心思的要给他的翠娘抓鱼做一碗鱼汤。
何豚一边走一边念着“翠娘，你别急，我就去给你抓鱼做鱼汤。”
“我亲手给你做鱼汤。”
何豚就这么到了小河边，脚下绊着一个草墩子，“噗通”一声，掉下了河。
何豚的额角被水里的石头划伤，流着鲜血。
河水的凉意和额角的疼痛让何豚从魔怔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河水不深，刚刚到何豚的小腿处。
何豚便坐在河里痛快的哭了起来。
如今何豚悔悟，翠娘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就连被他卖掉的大丫和五丫，再见的日子也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