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不住的做着徒劳的针扎，声音不复刚才的清亮，透着绝望的凄厉：
“老爷！您就买了我吧！”
“镇上的金员外打死好几个丫头了，六婶子家的香叶姐姐就被他打死了，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的。”
“我真的什么都能干！”
大丫显然是知道自家奶奶和爹的，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卖了她。要不是今天三爷爷家来了个老爷，她都要连夜逃到山里了。
被卖到镇上金员外家必死无疑，逃到山上九死一生。
大丫小小年纪心智不凡，决定拼死一搏，所以她的叫声虽然凄厉却是字字清晰。
宋云初看向那个从刚刚就一直没有出声的汉子。
何豚本来想着这个老爷应该能心软答应买下大丫，他就趁机跟老娘说的那样多要点卖身钱。
此时见宋云初望过来，顿时吓得把头一缩，又偏头去看自家大门的方向。
何豚的老娘已经又扒在她家那巨大的门缝儿往外看，只是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老眼昏花，有些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自家儿子的头转了过来。
“快去！快去！”老太太小小声的指挥自家儿子。
何豚与自家老娘很是有默契，一听老太太的声音，他就忙上前从何村长手里接过大丫。
往宋云初面前走几步：
“老爷，您就收了大丫吧，小民不多要，三两就行。”
宋云初嘴角划过冷笑：
“三两？三两我都能在牙婆那里买一个调教好的丫头了。”
“你女儿养的这般差，身上连二两肉都没有，你卖三两？”
说到这，宋云初便回了屋。何村长使劲儿冲何豚摆摆手，示意他回去。便把院门关上了。
大丫停止挣扎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她看看天，眼中透着死寂，再看自己爹，那眼神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悲伤。
屋里点了一盏油灯，村长的儿媳妇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便和自家婆婆默默退到了厨房里。
经过刚刚何豚卖女一事，何村长倍感脸上无光，拿出一小坛子自家酿的酒，满满的给宋云初倒上一杯，又小心的给自己满上。
“张老爷，让您见笑了。”
“无事，我走南闯北，见惯了。”宋云初答。
“这种事，第一次见，可能会心软救一救，可是见的多了，心也就硬了。我虽然小有资产，到底是救不了那么多人。”
“今日我买了这个丫头，明日保不齐你们隔壁村儿还有人往我这送丫头。”
宋云初这么一说，何村长的老脸涨的通红，何村长人老成精，他何尝听不出来宋云初的意思。
何豚今晚闹这一出，可是被好些人看着的。村里的人家都不富裕，要是一个赔钱货能卖三两，那这张老爷定然会被缠上。
说是隔壁村儿，就只是给他这个老汉留一层面皮。
唉，终究是世道艰难啊。
何村长为了掩饰尴尬，急忙劝酒，刚刚拾起筷子要给宋云初夹菜，被伺候在一边的秋菱挡住了。
秋菱熟门熟路的给宋云初布菜，惹得何村长脸上的燥意更甚。
宋云初也知道何村长尴尬，就转移话题。
“何老丈，刚刚那汉子，我看着也有着一把子力气，怎么就两个姑娘都养不起了。”
说到这个，何村长立马叹了一口。拿起酒杯滋溜一口，嘴巴咧了咧这才说：
“说起豚哥儿，也是命苦的。”
“豚哥儿出生那年，我还不是村长，二哥被征了徭役去修河堤，去了半个月，就传回信儿来，我二哥竟是被活活累死了。我二嫂一听就动了胎气，生了三天才生下了豚哥儿。”
“豚哥儿早产，生下来哭声都细细的，跟猫儿一样。”
一直窝在宋云初怀里的奶饽饽听了，立马抬起头去看何村长。
何村长略一停顿，这才说：“张老爷的猫儿倒是有灵性。”
宋云初点了点奶饽饽的脑袋，让它不要捣乱。奶饽饽这才不甘心的继续窝在宋云初怀里。
“何老丈莫要在意，您继续说。”
何村长应了一声，继续说：
“原来我那二嫂人生得好，性子也好，家里地里一把好手，十里八村都说我二哥掉进了福窝里。
但是自我二哥走了以后，我那二嫂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人凶了不少，也不爱打扮了，把豚哥儿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一心一意就想养大豚哥儿延续我二哥的香火。”
说到这，何村长似是有些难言之隐，停了话茬。吃口菜，滋遛滋遛喝小酒。
宋云初把玩着酒杯，又问：
“我听那小哥名唤何豚，可有来历？”
何村长方向酒杯，黝黑的老脸上挂上了一点红晕，显得黑红黑红的。
“哎，豚哥儿生下来还没有四斤重，都说养不活了。找了十里外的神婆问了问，说是起个好养活的名儿才好。
那神婆便给定了一个豚字。”
“哦~”宋云初做恍然大悟状，“何老丈您还没说他为何连个女娃都养不起了吧。”
何村长这么说话的功夫，已经好几杯酒下肚，有些微的醉意了。
“唉，哪里是养不起。是我那二嫂，觉得她儿媳妇生不出男娃，不能给二哥延续香火，把气都撒到了孩子身上。”
“生男娃还是女娃都是缘分，哪里能这般强求，有些东西，越是强求，越是得不到。”
宋云初见何村长酒杯空了，立马拿起酒坛子给他满上。
何村长受宠若惊：“哎呀，哎呀，哪里好劳烦您。”
就这样，一顿饭下来，宋云初把何豚家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至于何村长一直遮遮掩掩的事情，宋云初结合之前那女孩儿的话，也猜了个八九分。
总的来说，何豚就是个妈宝男，不知道护着自己的媳妇和骨肉。
至于那个没露面的老太太，就是个杀了好几个婴儿的凶手。
回到厢房之后，宋云初感叹着：“唉，当这家人的媳妇，何其不幸。也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孩儿一生下来连口奶都没吃就被……”
不管怎么样，宋云初无法坐视不管。那个老太太和何豚总要受些惩罚才好。
于是，宋云初就着昏暗的灯光，拿出文房四宝，让秋菱研墨，连夜画起了咒。
画咒的时候，宋云初眼前一直是那个女孩儿充满希冀的叫着：老爷，您就把我买了吧的情形。
帮肯定是要帮的，但是总要讲究方法，宋云初可不想她带走了女孩儿，女孩儿还对这里有什么留恋，将来再被这些恶心的人扒上来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