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来醒来的时候,是在三日之后。
他甫一睁开眼睛，一道刺目的强光突兀钻入他的眼睛。他有一瞬间是失明的状态，连忙闭上了眼睛。动静引起身旁那人注意。
“哥哥,你醒了。”
玉自来待眼睛适应了强光之后，才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玉瑶。你怎么来了，我们现在是在魔界么？”
玉自来头痛欲裂,不自觉地扶着额头,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玉瑶点头答是。见玉自来想起身，但无奈身子绵软无力,踉跄了一下。玉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这几日破阵所耗费灵力心智,可比他当初在九宫扒秦寥寥的底裤所花费的心思还要多几分。最危险的一次，他自己都觉得差点儿挺不过去了。
“林晓月呢？怎么没见着他，肯定是和容云阳先跑了。”
玉瑶身子一僵。玉自来却没有发现，仍在絮絮道：“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若不是长风出自蜀山一脉。别人提起他们，总要说到蜀山，我才懒得管他们。”
“哥哥。林掌教——他——不在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玉自来的身子晃了晃，有点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玉瑶道：“我和曲凌小师妹来见阵法破开之后，立即就赶了过来。但这儿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看到林掌教。我们便以为阵法破开之后,林掌教定是到获巨山里去找容师兄了。可……”
“到底怎么样了？”
玉瑶擦了擦眼泪。
“曲师妹只找到了容师兄一个人。容师兄当时满脸都是鲜血,昏死了过去。在他的旁边还有林掌教一件未干的血衣。”
玉自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为什么林晓月会突然进到法阵里,为什么自己后半段会感觉如此轻松。
玉自来呀玉自来,你向来自诩不凡，以为天下的阵法奈何不了你,以为就算是不用灵力,也能扛过去。没有想到,他却得了林晓月的恩惠。
“只是一件血衣而已。并没有找到尸体，哥哥你——”
玉自来推开玉瑶伸过来的手，惨白着脸，往前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终于，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哥哥！”
玉自来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向他急慌慌奔来的玉瑶。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四面透风，采光良好的茅屋中醒来。
他一时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瑶儿，我们是穷得连房钱都付不起了吗？”
正在整理东西的玉瑶听到玉自来的声音，连忙将手中的药碗藏在身后。以往玉自来是讨厌喝药的。
“身后藏了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
“拿来。”
玉瑶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将煎好的药端到玉自来手里。
“哥，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伤势。下次不敢了。”没有想到，玉自来盯了那碗褐色药汁一眼，一下子便全都灌进肚子里。又把空碗放回玉瑶手里。
见她仍傻傻盯着自己，玉自来不悦。
“人生病受伤，怎么能不吃药呢。傻站着干什么？还是跟长风那小师妹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学了几分傻气？坐下，我有些话想问你。”
玉瑶乖乖在玉自来旁边坐下。
“第一，这是什么地方？”
玉瑶道：“这儿是放牛村。容云阳毁去了人界灵脉之后，田里的庄稼结不出种子，村民们便陆陆续续离开此地。日久天长，这放牛村的茅屋也就慢慢破败下来，成了今天这副惨淡样子。”
玉自来不耐打断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此地的地名就行了，后面就不要再扯一些乱七八糟的。”
玉瑶便将她们这几日所经历的大小事宜，全都讲给他听了一遍。
虽说现在人族与魔族暂时达成了短暂的和解，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住着也不方便。玉瑶没过多久，便带着玉自来回到人界。而放牛村就是他们回蜀山途中经过一个荒废的村子。
玉自来沉默一会儿道：“你做得很对，但他们会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他不是满脑子都是天真想法的林晓月。阵法一破，看似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其实隐患一直都在。
人界的同族尚且不能相容，更何况有着血海深仇两族。他们之所以现在相安无事，只不过是因为暂时有了共同的利益而已。
玉瑶叹了一口气：“他们自己尚且都自顾不暇。”
“如何说？”
玉瑶道：“月西行受的伤好像也不轻，我当时向闻谦辞行的时候，就被她挡在外面。我说要走，也没有为难我们。如果受伤不严重，为什么那么怕被我看到？”
“闻谦？现在魔界是轮到他主事的吗？月西行受了伤，那容云阳呢？”
玉瑶看了看玉自来一眼，仔细斟酌着语句。玉自来看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便有些不耐，好在玉瑶知道她哥的性格，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容师兄，他出了点意外。”玉瑶咬了咬嘴唇，“容师兄脑袋受了伤，好像是忘记了一些事？”
玉自来心中冷哼一声，没有接着发问，显然他对容云阳不大感兴趣。
玉瑶道：“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脑袋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怀里捧着那件血衣，正望着窗外。见我来了，还跟我打了声招呼。”
玉自来蹙眉：“他没有找林晓月？”
玉瑶仔细回忆两人相见时的场景，笃定道：“没有，他像把林掌教这个人给忘记似的。上次星师弟不小心说露了嘴，容师弟当场就呕出一口血。他像是听不得林晓月三个字，之后，曲凌也怕提林掌教会刺激容师兄，索性也不再提了。”
“星沉海？”
玉瑶道：“是他。上次在九宫后山那个年轻人正是他。若不是得到林掌教和容师兄都出了事的消息，他也不会现身。”
“看来他现在确实不能主事了。”
玉瑶心脏猛跳，看向玉自来的眼神也有些复杂。这抹异样，被玉自来瞧在眼里，笑道：“瑶儿怎么这样看我，我虽然对容云阳还保持一分戒心，但我却不是乘人之危的人。况且——”
况且，他这条命也算是林晓月救的。
两人俱是沉默。
半晌之后，玉瑶开口，“哥哥，我们回蜀山，还是先去长风看看容师兄？”
玉自来道：“他现在回长风了？”
玉瑶点了点头：“曲凌师妹说带容师兄回到以前居住过的地方，说不定他的病情好得会快一点。”
“罢了，先回蜀山再说。”
长风山上，曲凌正在往面盆里加水，不是水放多了，就是面放多了，正急得满头大汗。以前看师兄做这些的时候那么轻松，怎么到她手里就那么困难。
一旁的晏重阴笑着说道：“要不，你还是别做了。不吃饺子也是可以的。你看这大冷的天，你的手都冻得通红了。”
一旁小满连忙点头：“对呀，要不我去山下买点东西带上来算了。”
“不行，师兄说过，过年就应该吃饺子的。”
“可是你做的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我看还是让小满——”他话音还未落地，小满就接嘴道。
“这是我师兄说的，我可没这个意思。凌儿做的饭最好吃了？”
曲凌一脸古怪地看着小满：“你刚才叫我什么？怎么不叫我师姐了？”
小满脸一红，开始东张西望。
“我——我叫了吗？”
曲凌现在心思全都在面前的面盆上，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将他们两个人打发走之后，又开始往面盆里加水。
突然，一道阴影将她遮住，她以为是小满去而复返，颇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又回来了，嫌我做饭难吃，我还不乐意给你们做呢。一会儿让你们全都喝西北风去。”
“曲凌哪有像你这样做饭的，水要一点一点慢慢加。”
曲凌身子一僵，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
“师兄！”
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扑到林晓月的怀里，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撞个趔趄。
“师兄，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
林晓月摸了摸曲凌的头，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
“当时出了点意外。”
林晓月现在有些怀疑自己之前决定留下来，是不是一时脑袋抽筋了。
他还记得当时，他跟时间管理大师说他决定不回去了，时间管理大师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再三确认之后，时间管理大师叹道。
“林晓，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作出这个决定，现世的时间可就流转了。身体毁坏之后，你再反悔，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林晓月略有迟疑，想了想道：“多谢。我心意已决，不过经你提醒，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未做完。”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他趁着自己完全嗝屁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电脑格式化。但两边时间的流速不一样，他觉得他在那儿没待多长时间。谁知，这儿已经快到一年了。
又加上，时间管理大师将他传错了地方，将其痛打一顿之后，他好不容易在除夕之夜赶到长风山。
“师兄，这段时间你都在哪里？师兄他……”
林晓月拍了拍曲凌的后背，安慰她道：“容云阳的事我在来这儿的路上都知道了。”
事实上，他不仅在路人口中得知，容云阳破法阵时脑袋受了重伤，忘记了许多事，更惊悚的是，他听到了他和容云阳各种不同的虐恋版本。
其中最狗血的一版是，据说林晓月当时身怀六甲，据说还是个双胞胎，看到自己的师弟出了意外，不顾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舍身救夫。
当场，便引得无数妇人举袖拭泪。
其中一人质疑道：“那林晓月不是容云阳的师兄吗？男人还会怀孕，前所未闻。我听说蜀山的掌教和他也不清不楚的，两个人还曾一起到安凤城查案。玉自来在秦寥寥的继任大典上，看到他们师兄弟拥吻时，张脸臭得很。说他们俩人没有什么点关系，我是绝对不信的。”
林晓月手中的茶差点泼了出来。
众妇人还未从刚才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听到此人如此质疑这段“绝美”的感情，纷纷向他怒目而视。
说书先生示意大家少安毋躁之后，道：“或者玉自来有这样的心思，但林晓月对他师弟一直都是一心一意的。你质疑男人不能有身孕，这点也无可厚非。但你应该晓得容云阳是魔君，魔君神通广大，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成的。让男人有身孕这种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旁的时间管理大师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和玉自来还有这么一段，真看不出来。不过，你若是想怀孕生子，我回去之后，可以让作者给你加一条设定。”
林晓月：“……”。
林晓月将思绪抽回，问起容云阳的事儿。
按理说，他决定留在这儿，容云阳的脑袋应该不会受伤，可是一路所见所闻，林晓月心中也不禁怀疑，是不是那个作者睡昏了头，下手太狠了，直把容云阳搞失忆了。
“师兄，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师兄、很不好。”
当林晓月见到被容云阳抱在怀里的那件血衣望向他之时，他才明白曲凌口中很不好是什么意思。
林晓月鼓足勇气，尝试开口，想说声好久不见。可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
“你身体好些了吗？”
容云阳捏了捏怀里皱巴巴的血衣，“不怎么好，之前头上裂开了一大口子，现在还有些疼。”
林晓月上前，“你还记得我吗？”
容云阳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林晓月急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你什么意思？”
“我好像认识你，但我不能细想，一想头就有些疼了。”
得，还真是被无良作者给坑了。
“算了，头疼就不用再想了。”
林晓月上前，想抽回他怀里抱着的血衣，没有抽动。
林晓月道：“好师弟，这件衣服脏了，不要再抱着怀里了——”他一抬头，就看到容云阳被牙齿咬得有些发青的嘴唇。连忙松开了手。
“好了，师兄不拿了。你天天窝在屋子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跟师兄出去走走。”
容云阳捏着血衣的手在林晓月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两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干坐了一会儿。说实话，林晓月对现在的状态是有点懵的，容云阳不记得自己了。怀里那件血衣跟个什么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一旁的晏重阴开解道：“他脑袋受了点伤，说不定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林晓月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容云阳的脑袋受了伤也情有可原。若是按照容云阳之前的性格，破阵之后发现自己不在了，不知道会搞出多大的动静。现在这样也挺好，就是有点麻烦。
容云阳攥紧被子，身子有些颤抖。
“你要做什么？”
林晓月把外衣脱了，解开绑着头发的发带。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自然是就寝。”
容云阳的喉节微不可察地滚动一下。
“可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
林晓月道：“这不是你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他走近床边，用眼神示意容云阳往里挪挪。
容云阳不动。
林晓月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师兄弟只是明面上的关系。事实上，你其实是我老婆。”
容云阳一脸不可置信。
“可你是个男人，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妈的，还真被无良作者给坑傻了。你当初用小容云阳抵着老子菊部的时候，怎么不说老子是个男人，
林晓月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曲凌。”
容云阳不说话了，看样子是信了几分。
林晓月道：“现在可以给为夫让一个地方了吗？”
容云阳乖巧地往里面挪了一点位置。
林晓月躺在床上之后，见容云阳仍抱着那件血衣。心里无端地生起一股愧疚之意。他干咳了一声。
“你想听听我们之前的事吗？”
容云阳点了点头。
林晓月道：“先叫声老公听听。”
容云阳冷哼。
不叫就不叫吧。
“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半晌之后，容云阳总算开口。
林晓月道：“当然是你拼了老命地想追我。我起初还嫌烦，后来实在是被你感动了，决定以身相许。”
“就这么简单？”
林晓月瞪他一眼，“哪能就这么简单，你当初答应我的，要我在上面。我才决定跟你在一起的。”
容云阳：“可你明明说你是以身相许——”
林晓月道：“这是我们俩做的秘密交易。这件事只有我们私底下知道。我毕竟是一教之长，私底下是我以身相许，但明面上是你嫁给我了，明白了吗？”
容云阳看着他，眼神里突然多了一道说不出的味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我是在下面的那个？”
林晓月啧了一声，挥袖扑灭了油灯。
“我是你师兄，还能骗你不成。”
一把拉过容云阳，将他脑袋按到枕头上。
“睡觉。”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赶路，再加上和容云阳耗神编了一些假话，早就累到不行。本想倒头就睡，无奈枕边的容云阳，不是摸他的鼻子，就是摸他的耳垂。
林晓月拍开他的手：“还要睡不要睡了。”
容云阳小声道：“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分两个被窝，我有点冷。”
林晓月叹了一口气：“你进来吧。”
下一刻，被子就被容云阳掀开一角，容云阳结实的小腿，攀在林晓月的大腿上。
“这样才暖和一点。”
容云阳身子热得跟个火球一样，林晓月摸了摸他的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有些怀疑。
“你真的冷吗？”
容云阳点了点头，身子往林晓月那儿凑近一点。
“师兄身体好软和，我可以摸摸师兄吗？”
林晓月喉头一噎，妈的。这还让他怎么睡觉。
“不行。”
容云阳道：“我可以在下面，只要师兄让我摸。”
林晓月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踹开容云阳乱蹭的小腿，使了一个火符点了油灯。
“你自己在这儿睡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和师弟挤一挤。”
说着，便拿起枕头，欲往外走。却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林晓月，你站住。”
林晓月一听这口气不对，回头一看，果见容云阳坐在床上。里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
“你——你——”林晓月你了半天，才蹦出下一句。
“你……你没有失忆。”他和容云阳相处这半日，一直都是自称师兄。想到之前曲凌的叮嘱，怕刺激到容云阳，根本没有提林晓月这个名字。
容云阳淡淡道：“我失忆了。只不过刚才见你要走，突然一下子就又都想起来了。”
林晓月信了他的话，才是有鬼。
“哦。那你慢慢想。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便想推开门。
“师兄破阵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林晓月头皮发麻，梗着脖子道：“当然算数，不过。我也说过，我是要当上面那个的。”
容云阳赤着脚走了过来，一把揽住林晓月的腰。
“都依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