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嬉笑声逐渐远去,瑶池陷入怪异的安静之中。
玉帝扫了眼盘子里青不溜秋、还没手心大的生桃子,越想越气,还没消散的怒火再次涌了起来,拿起旁边的琉璃盏,却又不舍得摔碎,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王母娘娘策划蟠桃大会最初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借此昭告三界,没有什么天庭解决不了的难题。
瞄了眼怒火未消的玉帝,王母娘娘微微仰首,露出自信从容的微笑,起身示意众神入座,抬手指向斩妖台方位,肃然道:“天庭掌管三界,威严不容有犯!妖猴今日被擒,自当普天同庆,诸位爱卿请入座,趁此蟠桃大会之际,同陛下一起见证触犯天威将有何等下场!”
王母娘娘声震百里,漫天云海翻涌不息,好似被人左右推开一般,沿着王母娘娘手指的方向分割开来,形成一条笔直大道,直通斩妖台。
“谢陛下,谢娘娘。”众神拜谢,一一入座。
王母娘娘见到玉帝脸上的怒色有所消减,朝他小声示意道:“陛下,此番擒拿孙悟空,哪吒和三圣母当立首功,臣妾知道陛下向来不喜欢杨戬兄妹,但如今蟠桃大会没了蟠桃,再不为有功之人进行封赏,怕是会寒了天庭众神的心啊。”
玉帝收到王母娘娘递来的眼神,恍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怒火,正颜道:“啊对!来人,赏哪吒金花千朵,御酒八百坛;赏三圣母金丹百粒,锦缎千匹。”
哪吒小眉毛紧锁,抱拳行礼,认真道:“哪吒屡次败于孙悟空之手,怎敢受陛下赏赐?如果不是三姐...三圣母借来宝莲灯.....还有二...二郎神杨戬,他和孙悟空交手不分输赢,全靠他们才能擒下孙悟空,陛下要赏赐就赏赐他们吧?”
“杨戬?”玉帝嗤笑一声,不屑道:“他和梅山兄弟也就跟孙悟空打个平手罢了...”
哪吒正想反驳,却见王母娘娘打圆场道:“说起来,宝莲灯何等神物,三圣母人虽未至,但肯将此物外借,也算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八公主听他们一口一个‘宝莲灯’,心生好奇,疑惑的打量着哪吒,往前走了几步,精准踩雷,开口询问哪吒,可不可以把宝莲灯拿出来给看看。
哪吒瞄了眼翻脸跟翻书一样的玉帝,迟疑道:“八公主,宝莲灯不在哪吒手中,擒获孙悟空之后,二郎神就把宝莲灯带去华山还给三圣母了。”
“哦~难怪他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呀~”八公主恍然的点了点头,走到王母娘娘旁边,扬起天真烂漫的俏脸道:“母后,既然表姐和表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为什么不请他们参加蟠桃会啊?”
乖女儿啊,你可别出声了....
王母看了看玉帝多云转阴的表情,连忙示意八妹闭嘴。
不管怎样,由于孙悟空这么一闹,蟠桃会变得有些沉闷了,众仙也对孙悟空和杨戬兄妹等陈年旧事议论纷纷,玉帝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由于王母娘娘决定‘普天同庆’,天蓬元帅终于可以参加蟠桃大会,和卷帘天将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喝着闷酒。
郁郁不得志,天蓬元帅渐渐有些喝高了,揽住卷帘天将的肩膀,看着坐在瑶池正中的玉帝,叹息道:“我们得不到陛下重用了,往后,日子可就越来越难过了。”
卷帘天将性格木讷,没那么多小心思,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只要恪尽职守,尽职尽责,不要想那么多了。”
“不是那么回事。我们得想些办法,让玉帝高兴,让娘娘高兴,他才能重新看到我们。”天蓬元帅像极了职场里面被领导排挤的老人,费尽心思想要抓住任何一棵救命稻草,拉起卷帘天将把他架了起来,“走,别喝了,咱们去敬陛下和娘娘一杯。”
“我不去。”卷帘天将一向踏踏实实做事,有些抗拒的想抽走胳膊,却被天蓬元帅硬拽着,踉踉跄跄朝玉帝和王母娘娘走去,“走吧~”
不待见一个人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玉帝看到天蓬元帅过来,瞥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厌烦。
天蓬元帅端着酒杯,满脸堆笑道:“陛下,小神前来敬酒。”
见到玉帝不理会自己,天蓬元帅仿佛感觉蟠桃大会上的所有目光都注视着自己,一道道、锋利如箭,将他的面皮刺透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天蓬元帅醉眼惺忪,面皮也如鲜血般滚烫、鲜红。
堆起的笑容毫无变化,天蓬元帅依旧谄媚道,“陛下,此番征讨花果山,乍一看好像是三圣母借来宝莲灯才将孙悟空擒获,但其实,如果没有陛下的神威压阵,就算杨婵、周寂、杨戬什么的一起上,就算有十个宝莲灯,只怕也难取胜啊。”
王母娘娘悄悄扯了扯玉帝的衣袖,玉帝嗤笑一声,嘲讽道:“你倒是会说话啊。”
天蓬元帅一本正经的恭维道:“不是小神会说话。孙悟空的确不是输在三圣母的宝莲灯,而是输在了陛下的神威之下。陛下您想想,数万年来,天庭遭遇过多少劫难?可是只要有陛下的神威在此,再大的劫难,也能过得去。”
有时听起来很假很违心的拍马屁并不是真正的‘拍马屁’,而是一种表示忠诚的态度。
让对方知道,自己可以舍弃别人不敢舍弃的东西,无限的放低姿态,遵从和顺服对方。
玉帝这才多看了天蓬元帅一眼,淡淡道:“卷帘,斟酒。”
卷帘天将提着酒壶,应声朝玉帝走去。
由于刚才喝得酩酊大醉,不留神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卷帘忙伸手去扶玉帝面前的桌子,不留神碰到了桌子上的琉璃盏卷帘大将。那琉璃盏卷帘大将朝桌子下面落去。
卷帘忙伸手去接,可没有接住。
琉璃盏砰~的一声掉落到台阶上,崩裂无数碎片,散落一地。….卷帘大惊失色,醉意顿时清醒,连忙跪下向玉帝赔罪。
玉帝心疼地望着地上的琉璃盏,再看向卷帘大将,眼里怒火中烧,大声喝道:“黄巾力士何在?!”
负责瑶池守卫的持锏天王李靖带着两名黄巾力士应声走来。
众仙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顿时安静下来。
积压在玉帝心头的怒火正需要宣泄,杨戬拂他面子、杨婵拂他面子、孙悟空坏了他的蟠桃大会几次反下天去。
是是是,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厉害,我治不了他们,还治不了你?
玉帝指着卷帘天将,恨声道:“将卷帘天将重打八百廷杖,贬下凡去。”
天蓬傻眼道,“陛陛陛下...卷帘他不是故意的。”
“陛下息怒。”王母娘娘也没想到玉帝为何这般震怒,按住玉帝的手腕,急声劝说道。
玉帝直接甩开王母娘娘的手掌,毫不犹豫道:“不把他贬下凡去,朕不能息怒!”
“陛下,小神犯了什么天条天规要将小神贬下凡去?”卷帘天将疑惑不解道。
玉帝怒目瞪向卷帘天将,训斥道:“你打碎了朕的琉璃盏。“
卷帘天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数万年来第一次顶撞玉帝道:“陛下,这仅仅只是一只琉璃盏而已,小神是不慎将它打碎的。就因为这样,你就把小神贬下凡去....小神不服。”
要是卷帘天将老实受罚,等到玉帝怒气消了、酒劲儿散了,回过头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个老实好用的工具人,说不定还会‘赦免’他的罪责,命他回到天庭继续当忠犬。
可一向顺从听话、任劳任怨的忠犬,突然有天质疑自己的荒谬决定,玉帝所爆发的愤怒远超普通神仙触怒他时千倍百倍。
“不服?每七日朕用飞剑将你穿心一百次,看你服不服?”玉帝死死瞪向卷帘天将,凶狠的目光好似夺人而噬。
“父皇开恩啊。”七公主和八公主齐声求情道。
八公主劝说道:“父皇,卷帘天将陪伴了父皇和母后数万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从来都没有违抗过父皇和母后的旨意,父皇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陛下,八公主所言甚是,求陛下开恩啊。”嫦娥仙子也从席间走出,向玉帝求情道。
卷帘天将刚刚顶撞自己,这会儿自己的女儿和嫦娥仙子又要忤逆自己,玉帝砰~的一拍桌子,怒声道:“够了!朕意已决,谁再求情,与卷帘同罪!”
“母后~”八公主焦急的看向王母娘娘,王母娘娘轻轻摇头,示意玉帝正在气头上,这时候求情不仅没用,反而会让他更加生气。
卷帘天将怔怔地拾起一枚琉璃盏碎片,眼眶泛红的看向玉帝:“陛下,这只是一个琉璃盏而已,小神不是故意的,陛下!陛下!小神这么大一个人,为您侍驾数万年的一个人,难道就...难道就比不上一只琉璃盏?”….说到后面,卷帘天将眼里满是泪水,断断续续的说话也有些哽咽。
“你也配比朕的琉璃盏!”玉帝指着卷帘天将,怒声道,“拖出去,重重地打!”
‘小神不服!’
李靖带着两个黄巾力士将卷帘天将压出瑶池,嫦娥仙子面露不忍,仍想再劝。
“陛下,卷帘天将对天庭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今天只是一时不慎触怒了陛下,既然已经将他重责了八百廷杖,就不要再贬下凡间了吧?”
玉帝避开嫦娥仙子的视线,撇过头没有说话。
其实他已经有些后悔,只是碍于‘面子’和‘威严’,架在高台下不来。
嫦娥仙子此番言论虽然给他递来一个台阶,但没有人过来扶他下去,玉帝的沉默落在天蓬元帅眼中,却变成压倒天蓬心境的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卷帘...他是个老实人.....陛下,卷帘他是个老实人!”天蓬元帅心灰意冷的转过身,失去神光的眼眸闪烁着泪光,“你让他张嘴,他就张嘴!你让他闭嘴,他就闭嘴!他只不过爱说几句实话,陛下,就请你开恩,再饶他一次...陛下!”
嫦娥仙子跟着行礼求情。
七公主和八公主看向王母娘娘,轻声道:“母后~”
如今只差王母娘娘点头,就能给玉帝一个下台阶的理由,然而...王母娘娘看着面前为卷帘天将求饶的天蓬和嫦娥,再看向旁观这一幕的三百六十五位周天正神。
最终还是选择拿卷帘天将立威,让这些新神知道天威难测,怀揣敬畏之心。
以免再发生类似孙悟空这般的妖魔,新神不愿为天庭拼死拼活,而是各怀鬼胎,动不动就以‘劳师动众’为借口,又是许诺官职又是安抚赏赐,齐声‘恳求’陛下将对方诏安。
突然间...王母娘娘很怀念之前天庭无人可用,众神尽心竭力讨伐妖魔的日子。
轻叹一声,王母娘娘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硬下心肠道:“嗨~贬下凡间也好,省得他老在身边惹陛下生气.....希望诸位爱卿引以为戒,万事当以陛下威严为重。”
此番敲山震虎,众神心头一凛,明眼人都能看出王母娘娘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正是因为知道王母娘娘是故意的,所以才更加让人忌惮。
毕竟封神之前,除了陛下的十个孩子,天庭的老人就只有天蓬卷帘嫦娥他们几人,伴随玉帝身旁数万年,乃是不折不扣的‘元老’,为了震慑他们,就连寥寥几个的老人说舍弃就舍弃,这般决绝...让他们认识到了玉帝的无情和残酷。
七公主凄然地摇了摇头,八公主不满地望着玉帝和王母,仍旧余泪未干,却也不再做声了。
嫦娥告说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天蓬仍旧坐在角落里,边喝边自言自语的絮叨道:“老实人呐,他是个老实人呐。怎么能这么对待老实人?...老实人呐,卷帘是老实人呐....”
王母娘娘看到玉帝脸上闪过嫌恶的神色,担心天蓬元帅再惹出什么事儿,连忙换来值官道:“天蓬元帅喝多了,送他回去吧。”
几名值官忙走了过来,把天蓬架了出去。
天蓬元帅手里仍紧紧抓着一壶酒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值官松开他以后,天蓬元帅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朝瑶池外面走去,边走边念叨道:“卷帘兄弟,是我拉着你去敬酒,才使你遭此横祸,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一道清冷绝丽的身姿从眼前掠过,天蓬元帅双脚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上去,不知不觉,来到了月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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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这段写的有点多了,主要是压制不住自己的表达欲...天庭如职场,这段越写越现实......当然了,五笔是没有遇到过这些腌臜事的.....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所看所闻所感,不小心代入小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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