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叫我来的目的。”
在坦白之后，维德彻底地放松了下来，透出寒光的眼神也渐渐变得自然。
“合作。”顾雨回答。
这个答案明显让维德有些意外，但维德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合作，我想做的不过是取代你，但我已经失败了。”
“你不需要取代我，我已经完成了你希望要做的，有我在这里，三体人是不敢入侵的。”顾雨轻轻地说，“但我的目的不止于此。”
维德掩盖不住了疑惑，眉头紧皱，但他也没有打断顾雨的话，只是静静地等待。
“三体文明不过只是一只鸟，人类则是更小的一只，文明之间的争斗不过是两只鸟在互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在宇宙里，这种小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每时每刻都有文明在争斗中灭亡。”
“没有葬礼，没有哀乐，没有鲜花，星光暗淡，一切都只是无声的泯灭在黑暗中，黑暗将吞噬一切，就像从未出现。”
维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对于宇宙是很小的事情，但对于文明本身却是全部。你死了地球还会转，太阳也不会熄灭，可你是真的消失了。”
“每一只鸟都不希望自己消失。”顾雨继续说，“在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里，它渺小似蝼蚁却也依旧想活着，但猎人是不会放过它的。唯有不断地运动才能真正的生存。”
“运动……”维德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有点像是古时候的某个战争理论，当你比对手弱小的时候，留在原地对抗就是在自杀，唯有在不断的变换位置才更有可能战胜敌人。”
“差不多，但我们不是要消灭敌人，因为我们根本做不到，我们能做的只是让我们的文明保留多一点时间。”顾雨苦笑一声，“维德，这正是你想做的，只有跟我合作。”
“你已经有计划了？”
顾雨似笑非笑地说：“算是吧，但你也别无选择。”
“星际航行不是现在人类能做到的，起码到接近光速！”维德依旧保持着理智，他清楚顾雨说的是对的，但她是否有能力做到还有待考证。
“丁仪是我的合作伙伴，他已经快要做到你说的要求了。”顾雨淡淡地说。八壹中文網
这句话像是利剑击开了维德最后的屏障，时间无声地流逝着，像是被冻结的水在融化，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变化，只是存在于思维中的响声还在持续。
“你想让我做什么？”维德问道。
在话说出口的同时，也代表维德的选择。
顾雨露出了一抹微笑，像是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做你想做的一切，维德先生。哪怕你的行为会带来争议和质疑，也要去做。”
“这是我选择您的原因。也只有您能做到。”
顾雨坚定的眼神像是女王在挑选强悍的骑士，信任果真是人世间宝贵的品质，它能带给人力量。
“如果有一天……”顾雨微微停顿了一下，左手中如同剑柄的控制器开关移到了半空，她的眼睛直视着这把剑。
“当它被启动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坚定地离开。”
这句话像是铁锤的一次重击打在了维德身上，如山般的压力一时间作用在了他的内心，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曾追求的东西，掌管两个世界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它被启动的时候……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维德轻轻一笑，他不需要作出承诺，他本身就是承诺。
两天后，在执剑人和丁仪的联合保释下，维德出狱……
但让顾雨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期间，罗辑来找了她。
六十年的时间让两个同时代的人变得相差很大，罗辑的白发让他像是个即将安度晚年的老人，但他的眼神却还是明亮，几天的时间让他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执剑人身份夺走他的自由在顾雨继任之后也回来了。
对罗辑的审判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也许是因为顾雨只身逼退三体的事迹让人重新记起了六十年前还是面壁者的罗辑，国际社会对他的各种言论也渐渐趋于平静。
“在这里感觉怎么样？”罗辑问。
“这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顾雨回答。
孤独和寂寞不同，寂寞是空虚的，当你感受到它的时候会心慌，孤独却是一种很饱满的状态，当一个人习惯孤独的时候，他也获得了自由。
孤独是一片寒冷的海，人往往会在深夜潜行其中，但在海底深处，被寒冷幽冥包裹的地方又会思念起陆地的灯火。
“你呢？你不再去找庄颜和孩子了吗？”
罗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片刻他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现在去找她只是徒增她的烦恼，没有关系就是最稳定的关系，让她在这个世界平静地活着吧。”
平静的活着，看似简单，却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还是说说你吧。”罗辑又把话题引到了顾雨身上。
“我总觉得在你跟很多女性不太一样，我说的是我们那个时代，听起来可能很奇怪。”罗辑笑了笑，“总觉得，你像是一个男人。”
“男魂女身。”顾雨轻声说。
罗辑突然愣住了，虽然他也见过很多奇怪的事，但当顾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难以接受。
见到罗辑的表情，顾雨笑了笑：“我曾经读过一本小说，一个男人穿越成了古代的女子，而且还拥有着长生不老的能力。”
“凭借这种能力，她活了整整一千多年，见证了无数历史往事，在历史意难平的时刻他也试图去阻止悲剧的发生，但他根本做不到。”
“我一直不理解作者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男魂女身的设定，但当我合上书的一瞬间，那千年的往事如白马过隙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男魂女身，不娶不嫁，既得长生，也定独死。”
“原来在故事的开头，这个主角就已经成为了注定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