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拆借“官债”,以此来进京赶考,待得官外放后再还债的模式。
而净莲社这样类似互助公社的体制,实则也是利用了唐朝官府赐予僧人的免税特权,其实算一种不叫寺院的“寺院”。
或者说,是最早期,最初形态的寺院。
所以从本质上讲,在鱼幼微看来,顾柯所创立的新模式,其实仍然还是一种“寺院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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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较于当下唐朝各地寺院传统的寺院经济模式,净莲社则更像是针对三阶教中无尽藏院“三分法”的一种改良。
而与三阶教那强烈的颓废厌世、托钵苦行的倾向又截然不同的是,普惠法师创立的净莲宗更强调引人向善,自力更生,在内部推崇的经典也与净土宗主流各派并无多大分别。
“净土宗与三阶教本为死敌,互目彼此为异端邪说,即便是道左相逢都恨不能束甲相攻。
不想这位普惠法师竟能摈弃宗派成见,试图以一己之力弥合两宗间的鸿沟吗?
难怪以他的学识和品性,都没有寺院肯让他托身......”
此刻鱼幼微方才真正意识到,那位普惠法师和顾柯究竟是冒着何等的风险在尝试改造旧有的寺院模式。
尽管如今的三阶教经历多次打击已然式微,但对那些经过数代大唐圣人天子的极力推崇后早已遍布天下的各个释氏宗派寺院而言,他们对三阶教的反感和敌视却是从未消失的。
尤其是如今逐渐在所有释氏宗派中独占鳌头的净土宗各派,对于自己长期以来死而不僵的异端仇敌三阶教可谓是警惕异常。
不管普惠法师再怎么声称自己乃是效法净土宗始祖慧远和尚结社修行之法才创立了净莲社,但对于如今的净土宗寺院而言,他这样的“复古”反而是异端之举。
哪怕几乎所有佛经都不提倡,甚至是明确反对进行偶像崇拜,但如今的佛教寺院又有哪个是不塑金身,不造石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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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命是为复兴佛教而生,效法古代的僧团那般托钵苦行、弃绝偶像的三阶教,也正是因为其修行方式与当世的其他宗派迥异,太过“复古”,才会遭到官府和寺院的联合打压,多次被判为异端。
更何况三阶教与净土宗在教义上的冲突还在其次,关键点在于,二者都将为数众多的贫苦大众视为自己传教的主要对象,存在着直接性的信众竞争。
而官府在对这二者的态度上更是天差地别。
说得更严重些,那便是法统之争,不死不休。
普惠法师和顾柯想要对三阶教“取其术而不用其道”,对净土宗“取其道而不用其术”,实则是有玩火自焚的风险,最终可能会面临三阶教和净土宗两方的敌视态度。
在净莲宗尚且弱小,影响力不彰的时候或许还不会引起大的冲突。
可一旦净莲宗的影响力在佛寺势力极盛的江南真正扩散开来,恐怕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想到此处,鱼幼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台上仍然在跟昆山县来的周二郎辩论的悟慧法师。
......
周二郎单名一个桢字,表字贞吉,祖籍乃是河东泽州,其父曾担任苏州长史,最后也葬在了苏州,故而周桢也随父母搬迁至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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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轻时也曾学过《九经》和骈文诗赋,经乡贡前往长安应试,只可惜最终未能求取功名。
但相较于那些始终考不上进士还在长安死磕到家门破落的寒门士子,周桢周二郎就显得要圆滑世故多了。
他在长安结交了许多寒门士子,时常雪中送炭,资助他们在长安求学行卷,但他自己却没有用心钻研科场的门道。
亲身参加过两次春闱不第过后,周桢就晓得自己绝对考不中我唐朝廷这暗无天日的礼部进士科。
要说吟诗作对,周桢的功底实在难称得上是有才,但要论投机钻营,他可算是一把好手。
靠着给前些年在长安手眼通天的边咸做事——主要是投机炒作地产,周桢很是积攒了些家底,在长安的日子可谓是滋润极了。
直到边咸的保护伞宰相路岩被贬为剑南西川节度使,边咸也跟着逃出长安后,没了靠山的周桢害怕自己会被长安市民趁机报复,吓得也连夜逃回江东老家。
他用自己在长安投机积攒下的钱财买入土地,将其父留下的田亩扩大了几倍建成了一座田庄,满心想着能靠经营田庄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然而从未真正干过农活的他根本不清楚买地置业这行当里的凶险,见到海边的土地更便宜他就大量买入,全然没考虑过他买下的临海土地深受海水倒灌的影响。
结果就是经营了两年下来,这田庄非但没有什么产出,反而折了本,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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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富有经济头脑的投机高手周桢周二郎,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的投资出现这样的问题呢?
他当即就想到了该如何降低损失——私自提高庄客们签订租约所需缴纳的地租。
田庄的总产出不高不要紧,只要我自己占有的份额没减少不就行了?万一来年收成好了,那庄客们也不会闹了,收成不好,总得共克时艰嘛!
周桢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他的控制。
首先就是有庄客开始瞒报田地产出,偷懒,消极抵抗。
然后逐渐出现了庄客盗窃耕牛,农具的现象,到现在已然发展到了不断有人公然逃亡的地步。
到了这时,周二郎想依靠田庄发家的设想可谓是全盘破产。
但对于周桢而言,最气人的一点还是他家的庄客转头逃到同县其他地主家去之后,干活一下就卖力了,既不偷懒也不盗窃。
因为其他地主定下的租约与周桢的相比,要低出一成到两成。
对于庄客而言,这一成到两成的粮食很多时候便是生与死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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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周二郎定然是不会承认是自己压榨太甚才会引得庄客抵抗,逃亡,在他看来那都是庄客品性低劣,见利忘义所致!
但他一个客家小姓新到江东不过两代人,想要跟本地扎根多年的土家大姓争夺庄客,光租约条件就比其他地主苛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诉诸官府也没了下文,周桢只好放弃了从同县的其他地主那里索回属于自己的庄客,但那些逃到松江南岸华亭县所谓“净莲社”里的庄客,他就一定要索回去了。
要不然,他还不如就此把田庄给卖了住到苏州去重操旧业。
到了华亭之后,周二郎凭自己在长安多年的居住和生活经验断定:
“寺院”外观如此简洁,僧众衣着朴素的净莲宗,其弟子必然大多是私度的假僧,不可能是有度牒的真僧——他周桢这辈子就没见过穷成这样的僧人。
要知道周二郎在长安可是干地产生意发家的,而长安一地,最大的地产主既不是天子也不是宦官,而是慈恩寺,法门寺这样的寺院。
如今长安起码有七成的地产,都归寺院所有,僧人们将这些地产交予大俗人——即所谓的“净人”打理经营,周桢以往可天天跟他们打交道。
也因此,周桢对僧人那是半点好感都无,尽管他自己也操持投机,但他极其鄙视这些占据了大量财赋的寺院僧众。
从这方面来说,他以儒学卫道士自居也并不让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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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周二郎看来,这净莲社既是私度假僧(他惹得起),又是佛门(他看不起),还藏污纳垢(包庇逃奴)。
不趁机找这净莲社的麻烦敲上一笔,那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但当悟慧法师向他出示了自己的度牒,并且在场的所有出家僧众都出示了合法度牒过后,周二郎只觉得自己从人间坠入了无间地狱,险些没有当场闭过气去。
他望向悟慧法师时露出的表情看上去一时间甚至有些悲愤了,在心里怒骂道:
“我在长安都没见过你这样修为深厚却穿一身粗布衣的僧人,哪个高僧不是一身的绸衣刺绣金边袈裟?
哪有你这样一身破衣还当和尚的?真是害苦了我。”
但很快周桢就开始害怕自己会因此惹来祸事,要知道当今圣上崇佛已然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据说今年还要迎佛骨。
万一这悟慧法师要跟他对簿公堂,难保此地官员为了献媚于上,不会给他周桢安个妄言污蔑诋毁佛家的罪名。
到时候为了赎罪要大出血的,可就成了他自己了。
“这悟慧法师的师兄弟怎么人人都有度牒,一人一百贯都买得起,豪富至此,还专门穿这么破,明明说是净土宗,学什么三阶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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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官府哪怕光是为了卖度牒的收入都会站在他们那边,我一个小门小户客家的怎么斗得过这群秃驴?
这次真是倒了大霉,踢到了铁板上!为今之计,只有先咬住这帮和尚包庇逃亡庄客的事不放,再寻机脱身了。”
周桢暗自后悔不该热血上头跑上台跟这群和尚争执,心里已然有了息事宁人的想法,但面子上一时之间还抹不过去。
毕竟自己刚才还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若是一见真和尚就举手投降岂不是有失他“儒学卫道士”的本色?
思来想去,周桢只能先咬定净莲宗包庇了他家的庄客,哪怕到了公堂之上也有说法。
至于私度不私度的,权当自己从没说过!
他见悟慧法师出示过度牒过后立即干咳两声,换上了相对随和一些表情说道:
“原来是一场误会!还请法师勿怪,某还以为是那等三阶教异端妖人在此地作祟,既然不是,那便好说。
不过这抗租逃亡庄客之事,能否请悟慧法师给某一个说法?”
心中有了定计之后,周二郎也把争论的焦点从质疑悟慧法师和净莲社本身,转移到了要求他们交出自己私藏庇护的逃亡庄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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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有这件事,不管放到哪个官府都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的。
哪怕最终要不回人,也不会搞出什么乱子。
周桢现在真是生怕会再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悟慧法师从周桢的言语中发觉他已然表露出了些许准备和解的态度,心知这场纠纷应该能得到妥善解决。
而经过这场风波,如果净莲社能在主动找上门来的无良地主手下庇护住抗租逃亡的庄客,想必净莲社在江东为数众多的劳苦小民之间的名声也会更响亮。
如此看来,这周桢简直是送上门来给净莲社传教提供绝佳助力的好檀越!
于是悟慧法师便双手合十,高声念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随即,他便和颜悦色地向周桢说道:
“勿须忧心此事,贫僧定会让周檀越满意。”
望着悟慧法师那故作神秘的微笑,周桢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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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