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书蝶一脸苦恼地寻思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个年轻官人时,没想到那艘乌篷船竟然主动靠了过来。
“嗯?”
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想不明白为何那个年轻官人径直靠过来是为何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真正的问题在哪里——书蝶眼见载着那个顾姓年轻官人的乌篷船一路向着她们所乘的画舫而来,连忙从船头爬起来往里面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喊:
“炼师!炼师啊!大事不好啦!那个登徒子又来了!”
......
“今日捕鱼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怎么我一来视察就有这般成效,难不成这鱼鹰还会识人?”
顾柯一边把裤脚卷起,扎紧,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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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时节本就是鱼获丰收之时,顾少府有些少见多怪了!今日的收获还不算多嘞,往年若运气好,一天能抓几百上千斤鱼!”
乌篷船上捕鱼的渔夫一边将鱼鹰撒飞出去,一边笑着答道。
“那倒是我一叶障目,不识泰山了。”
顾柯闻言只得苦笑一声,随即拎着两尾尚且活蹦乱跳,用草绳穿住鱼嘴的灰黑背湖鲚(太湖刀鱼),拱手向渔夫道谢说:
“能捕到这样二尺余长的太湖刀鱼,当真要感谢肖老!这两尾刀鱼的钱,待今日收工后去华亭港码头找悟慧小师傅结账即可。”
没想到那渔夫一听这话却恼了,把手里的桨橹扔了,黑着脸叉腰问道:
“顾少府可是把肖某当成是外人了不成?莫说是你,就是你耶耶在这里,也要管我叫声从父!
这两尾鱼乃是某赠予你的,要算钱,那就别坐我的船了,且去!且去!”
顾柯没想到自己这个远方亲戚肖老脾气当真是古怪得紧,一言不合就要赶他下船,情急之下他也只发现附近有一艘画舫。
无奈之下,只好请肖老把他送到那艘画舫边上,让自己找那艘船的船家搭个顺风船回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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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小老头年近半百了也没几个亲眷,感情是因为这臭脾气,哎,真拿他没办法!”
顾柯被赶出船舱,只好一脸郁闷地坐在船尾,等待乌篷船靠拢那艘画舫。
这肖姓的老汉便是太湖上擅长用鱼鹰捕鱼的一把好手,既会训鱼鹰,又会捕鱼。
顾柯让人采买的鱼鹰有许多都是从他这里来的,而肖老跟他的徒弟,也是当前徐浦场地区肉食供应商里最重要的一个,提供了近乎三成的鱼获。
也正是因为这个,顾柯才跟这位攀上了点亲戚。
据肖老说,在自家父亲年轻的时候,跑江湖跟他有了些交情,再加上如今生意上的往来,肖老便想借着顾柯到太湖上巡察的机会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
没想到顾柯竟然拿着自己送的礼物跟他谈起了钱的事,当即就惹得脾气古怪的肖老有些不乐意了,牛脾气一上来就要赶顾柯下船。
肖老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老婆十年前就走了,他的脾气也因此而愈发古怪,其他亲戚都少了些往来。
三个儿子有一个到润州从了军,有一个夭折,还有一个为逃徭役躲到外地去了,女儿则嫁给了湖州乌程县一户姓叶的茶农,生活还算安宁。
如今徒弟们还有船上的鱼鹰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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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人往往会受到岸上居民的歧视跟排挤,被骂被欺负也是常有的事。
肖老又是个有本事的人,一直不愿向别人低头,故而对于他人的言语很是敏感,一言不合跟人打起来都是寻常。
这次顾柯只是被赶下船,其实还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总的来说,是个面冷心热,不爱跟人谈笑,有些傲骨的手艺人。”顾柯心想。
不一会儿,舱里就钻出一个扎着米黄色抹额的年轻人,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低声跟顾柯告罪说:
“师父他只是嘴快脾气臭,心还是好的,顾少府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俺们没读过书的打鱼汉吐不出几个好词儿,官人多多担待则个!”
顾柯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次也算是他有求于人——在经过数月的不懈努力之后,薛二娘子薛虞芮总算是怀上了。
也是头一回当爹的顾少府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前些日子里他什么奇奇怪怪的补品都往家里送,还天天问薛虞芮想吃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惹得根本还没显怀,行动自如的薛二娘子都有些恼了,把他赶出家门,让他别到屋里来烦自己。
在徐浦新兵营和鼎新社里威风八面的顾少府如今也斗不过家中的“母夜叉”,更不敢惹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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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赶出家门的顾柯,也只好在清明时借着“考察供应商资质”的名义,跑到太湖上来找传闻中鲜美无比的刀鱼用来做菜。
借此来稍微排遣一下他内心中因薛虞芮怀孕而产生的不安情绪。
而既然要在太湖里找刀鱼,那拜托到肖老头上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肖老一听是顾少府亲自给自家怀孕的娘子找补品,心中的那份古道热肠立即就驱使着他同意了顾柯的请求。
不过他坚决不愿意收顾柯的钱,甚至觉得顾柯因为这种事就要跟他谈钱是侮辱了他的品性,为此还要赶顾柯拿着两尾刀鱼下船,不准顾柯再提钱的事。
顾柯心知肖老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他的这些个徒弟与其说是徒弟,倒不如说是养子,几乎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若不是肖老收留早饿死在外边了。
肖老如果不收留了好几个孤儿,还都养到了半大小子的年纪,就凭他的手艺挣下的家底,想要在苏州城里置个宅子,给自家儿子花钱除个徭役,当个潇洒的小财主是不成问题的。
“也不知这怀上的是男是女,当真让人心焦!”
一歇下来顾柯就又开始胡思乱想,直到肖老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猛然警觉:
“下船!那画舫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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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前,顾柯还恭恭敬敬地朝肖老行了一礼,说道:
“多谢肖老赐鱼!先前多有冒犯,是晚辈唐突了,倘若肖老在平日里捕鱼之外还有余力,能否每三日送几尾刀鱼到松江别业?”
而肖老则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但在他身后,先前偷偷跟顾柯搭话道歉的二徒弟肖承恩,则冲着顾柯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瞅见肖老快回头时,肖承恩连忙钻进船里伺候鱼鹰去了,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柯登上那艘画舫后,见到肖承恩比划着手势做出的“承诺”,有些忍俊不禁,但为了不让肖承恩在肖老面前露馅,他也连忙把脸转过去不让肖老看见。
“顾少府一月前所留书信,贫道已然看了,不过词中章句之意,尚有些未曾得到解答,不知顾少府可否不吝赐教?”
一个在他的记忆中和梦中曾无数次听过的声音突然从他耳畔传来,顾柯只觉得自己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长安城外那座咸宜观挂着两盏红色八角灯笼的门前。
他又成了那个老成而早慧的十五岁少年,挟弓带箭,有着乳虎般的勇气,又有种半大少年莫名的傲气跟矜持。
那门里有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但他却不敢面对的人,几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梦中时不时会出现的那道身影轻声告诉他: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还没有放下。
“你忘记了自己离开长安时说过什么吗?”
那个身影这样问道。
“我......”在梦中遇到这个场景时,顾柯总是无言以对,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自己那份无处安放的情绪?
他又算是炼师的什么人呢?
而今这个他原本以为永远无法再得到解答的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然近在咫尺。
只要他转过身去,就能得到他魂牵梦萦的东西:
他未曾说出的话,未曾得偿的夙愿,未曾解除的梦魇......
只要......吗?
顾柯咽了口唾沫,此情此景,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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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是对炼师还在世间不抱任何希望的,然而在一月前的那次祭祖后亲眼所见华阳观的变化,又让他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真到了这一刻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自己这一副渔夫般的打扮......
“终归还是要面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柯两眼一闭,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眼前那人身披一袭素色羽衣,宛如谪仙临世,如瀑青丝梳着简约的道髻,再用一支子午簪式样的碧玉步摇固定,其上还戴着一顶镂空雕琢而成的莲花宝冠。
衬得那人好似丹青国手以工笔描绘的绝美容颜更是多出了几分神圣庄严的气质:
鹅蛋脸的曲线先在双颊处向外隆起,又在下颌处缓缓收紧,形成向下生长的陡峭峰峦;
丰润樱唇上挂着意味难明的微笑,略微上翘的小巧鼻尖则透出些许俏皮,似乎暗示着主人并非循规蹈矩的寻常女子。
而那双形状上与顾柯有着几分相似,气质上又截然不同的狭长凤眼则欲语还休,配合上一对向后舒展开的黛色玉羽眉,给人一种经变画上飞天神女般生动的既视感。
顾柯被仿佛自一幅绝美的工笔仕女图中走出的鱼幼薇给魇住了心神,一时间竟忘了回话,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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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搂着一只跟身上素色羽衣同样雪白波斯猫的鱼幼薇见状,不由得掩口轻笑道:
“怎么,顾少府是在哪里见过贫道才会露出这副神情吗?可贫道却未曾有过顾少府这般喜欢扰人清静,又盯住贫道不放的‘故人’呢。
还是说,这是顾少府招惹陌生女子的新把戏?就像那封没头没尾的书信一般?”
她故意在“招惹”二字上咬得很重,又摆明了不愿跟顾柯相认的样子,显然是打算看顾柯准备作何解释。
再次听到鱼幼薇那让自己熟悉的声音后,顾柯才猛然回过神来。
但鱼幼薇口中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又让他有些愕然,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可这模样,这声音,这打扮,分明就应该是炼师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