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想了想,“赵头儿,听这流言的内容,似乎是有心之人故意编出来的,他们是不是看着程家二娘在这块地上赚了不少钱,眼红了,想要据为己有,所以才造出这样的流言,按照一般人的逻辑,程家二娘如果镇不住的话,岂不是要退位让贤,这似乎是想要借百姓之口赶她走呢!”云深对于这样的事情似乎一眼就看透了。
赵华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百姓们认为是女鬼作祟,也不是没有任何缘由的胡说,在这两只羊的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其实已经有一些异常事件了,只是村民们当时没有注意,可是后来想起来,却觉得后怕的很!”
“那之前到底出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呢?”云深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这映月湖还真是不简单,奇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云少府,你也知道,乡村的宵禁不会执行的像县城那么严格,所以总会有一些晚归的人,这些晚归的人经过映月湖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湖面上有一只小船,船上有几个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在做着各种事情,有时候是在吹笛子,有时候是在玩闹,有时候是在戏水,你无意间看向湖面的时候,她们就在那里,可是你要是跑到湖边认真的看,就会发现她们一瞬间连船带人都不见了,就像变戏法一样,起初人们只是觉得这或许是程家的婢女趁着夜色出来嬉戏,见到人之后便躲了起来,可是后来出了两只羊的事件之后,大家都回过味来,觉得普通的婢女怎么可能那么漂亮,还在危险的水面上自由嬉戏,而且还能够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再加上后来村民们知道了程家二娘严禁家中的婢女接近映月湖的事儿,所以那些半夜里看到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是程家的婢女,反而可能是之前那些冤死的鬼魂,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说法。不过真正让村民们再也不敢接近映月湖的,还是三年前的一件事!”赵华解释了一大堆,到最后又提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三年前,有一个泽州进京赶考的生员叫做向生,他原本是跟着县学里的其他几个同窗学子一起借宿在临河村的,村民们也告诉了他映月湖的情况,让他不要靠近,可是向生不信邪,半夜里跑出来到映月湖边上去玩,结果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三个时辰了!”赵华说起了当年自己亲自经手的案子。
“当时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向生的情况我可以说是记忆犹新!当时向生坐在映月湖边上的一块石头上,鞋子和足衣整齐的摆在一旁,双脚伸到湖水里,湖水也仅仅是淹没他的半截小腿而已,他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知道的人看他这个动作,还以为他是在湖中洗脚而已,可是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死了,我小心的将他带回县衙之后,他的尸体早已经僵硬了,关节都掰不回来,可是最奇怪的是,我和王仵作仔细看遍了他的全身,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赵华说到了十分关键的地方。
云深想了想,向生既然能够保持那么悠闲地动作绝不可能是淹死的,那既然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那么向生的死因就非常奇怪了,想到这里,云深突然想起了之前赵华说过的那两只羊,不是也是这样吗?“赵头儿,当时那两只羊的时候,没人仔细检查,可是如今死了人,即便是很难,也一定会有个结果吧?难道最后不了了之了?”
赵华摆了摆手,“这个倒是没有,王仵作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看遍全身也没有找到伤口之后,也没有再动尸体,最后整整思考了一个时辰,才在尸格上签了字,写下了死因:心悸!也就是说王仵作认为向生的心脏原来有毛病,在映月湖见到鬼怪之后立刻被吓死了!其实我觉得这个结果很正常,看当时现场的情形,他除了被吓死之外,还真是想不到别的可能!”赵华对当时王仵作的论断表示支持。
听完赵华的说法,云深并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死因到底是什么,不过云深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完了。“赵头儿,咱们知道映月湖的情况,觉得这个结论合理,可是泽州那边,别说是苦主,便是官府也会觉得我们是在搪塞这件事吧?”
赵华点了点头,“云少府,你说的不错,这个向生虽然没什么钱,可是向家在泽州却是大族,向家人虽然不敢挑战蒲州官府,但是内心仍然认定是河东县衙的人做了什么手脚,所以很快便跑来河东县,准备将尸体带回去,泽州那边的官府原本心中就有些狐疑,后来跟着向家人过来的小吏看到尸体,认为河东县衙的人没有验尸便做出了那样的决定,简直是荒唐至极,所以一边准备自己找人验尸,一边将这件事情捅到了御史台,后来朝廷派了一大帮人过来,有大理寺的司直,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还有刑部的掌固,一同前来,在河东县当众验尸,结果出乎意料,据一大群专业人士的仔细分析,得出的结果和王仵作完全相同,死者的死因正是心悸而亡。从此之后,王仵作一战成名,朝廷认为蒲州刺史衙门和河东县衙门对于案件的处理并无不妥之处,因此下了公文进行抚慰,泽州那边,刺史因为偏听偏信,被调离到山南道的贫穷州县,向家所在的端氏县令,则因为纵容民意,直接被革职查办!”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华像是自己也参与了一次伟大的斗争一样,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听到这里,云深才完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这件案子,云深之前在程业那里查阅案卷的时候就看到过,当时这件案子之所以能够引起云深的注意,是因为它只是有简单的案情,并没有审理记录,可是却十分奇怪的结了案。
如今云深也算是明白了,当年的事情闹出这样一个结局之后,肯定是没人再提起了,朝廷已经进行了这样的判决,这件案子便算是结案了,谁也不敢再继续查办下去,免得引火烧身,再弄出什么乱子来。这个结果对于向家人,也是可以接受的,向家人无非就是怀疑向生是被谋害的,如今有了这样的结果之后,也不会再计较下去了。
所以如今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向生是心悸而死,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状况,就像之前的两只羊的事件一样,在没有完全弄清楚的情况下,不再继续查办,于是便流言四起。因为当初放羊的后生也到水里过,可是毫发无损,百姓们就会觉得,接触映月湖的水虽然不一定有事,但是万一有事就会赔上性命,而且到底有没有事可以说是毫无规律,这种情形更可怕,因为这简直是在赌博,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所以周围的百姓就再也不敢冒险接触映月湖的湖水了。
想到这里云深又想到了之前张屠户的案子,感觉到和刚才说的事情似乎有些对不上,“赵头儿,张屠户若是因为接触映月湖的湖水而死的话,他应该死在水边,不可能再跑这么远的距离之后又被砸死,所以我们之前说的并不适合!”
听云深这么说,赵华并没有因为云深的质疑而感到不高兴了,反而十分理所当然的说:“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给云少府说说关于红宅子的传说,红宅子离发现尸体的地方不远,而且红宅子的传说和现在案情中的有些线索是对的上的,不过红宅子的传说比映月湖牵涉的事件更长,映月湖邪门的事情最多也就是七八年前开始的,可是要说明红宅子的事情,还要说道几十年前……”
赵华正说着的时候,一名手下的捕吏通报后走了进来,他带来了王仵作的验尸结果,还说赵宽那里似乎有了什么新的线索,请云深和赵华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
听了捕吏的话,云深也知道当然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赵宽那么说只是客气而已。因此云深想了想,先让捕吏过去传信,说自己立刻就到,然后吩咐赵华:“赵头儿,红宅子的事情,你就简单给我说一下吧,我们一会儿估计要去赵村正那里一趟!”云深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他拿上捕吏送过来的尸格,随即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一路上,赵华将红宅子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云深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附近有个诡异的红宅子,里面住着一个红妖怪,时常幻化成人的模样出来吓人,张屠户或许就是遇到了红妖怪,才拼命逃跑,然后被杀的!
云深当时听到这样的想法之后,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因为首先他不相信有红妖怪这件事,再者说按照云深的推断,张屠户不管前面遇到什么,只要他害怕,并转身逃跑,后面的结果就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说云深觉得他前面遇到什么并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后面的凶手。
云深带着赵华来到赵宽那里,只见赵宽坐在正堂,面前摆着一个小几,另外赵宽的旁边还并排摆放着两个一样的小几,上面已经摆好了茶具,显然是为自己和赵华准备的。云深来到最中间的那个小几前面坐下,看了看堂中的情况,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领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子跪在堂下,女子刚刚及笄,在自己坐下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情形,云深这个时候正好抬头,看见女子的眼睛似乎微微的有些浮肿,应该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两名女子前面的空地上,则是扔着一件灰色的长袍,长袍已经有些破旧了,可是云深看到之后,不由得眼中一亮。
“赵村正,看来你是找到张屠户的衣物了,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云深问坐在自己旁边的赵宽,声音显得十分高兴。
赵宽看到云深过来的时候,起初略微有些紧张,本想着等云深坐下后先上去恭维一番,可是没想到云深先开口了,而且一说话就让他觉得有些惊讶,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找到的是张屠户的衣服呢?“云少府说的不错,这堂下跪着的正是张屠户的妻女,前面地上的那件衣服也正是张屠户的衣服!”赵宽说到这里,住了口,一副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云深看着他满脸的疑问,就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如何一过来就知道这是张屠户的衣服,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碍于身份,又觉得似乎不合礼数,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开口。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深说道:“起初我在观察现场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张屠户上身穿着一件很薄的麻布衣服,而裤子却很厚,我当时就觉得这有一点不符合常理,毕竟按照一般人的身体,胸腹之间比双腿怕冷的多,所以正常的情况下,人们都会上身穿的略微厚一点,可是如今张屠户身上的衣服正好相反,所以我当时就在想,张屠户出门的时候应该是还穿着一件外衣的,他是喝了酒之后,感到全身发热,才将外衣脱掉,随便的搭在肩上,可是后来在他往前跑的时候掉在了路边,所以我当时才让捕吏和巡丁们四散寻找,可是却并没有什么收获。”云深前面的这些话都是特意说给赵宽听的,所以他说完之后,特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下面跪着的张家女子,我看你似乎十分悲伤,这衣物八成是你找到的吧,给本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刚刚及笄的张家女子,听到上面的官员叫她,连忙抬起了头,看到云深正盯着她,不由得又把头低了下来,“小女子是张屠户的女儿梅儿,那件衣服正是小女子找到的。”梅儿说到这里,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有些紧张的样子,她咬咬牙,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无惧无畏起来,然后十分决绝的说道:“梅儿恳请云少府立刻将挑夫郑牛治罪,为家父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