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程业的帮忙之后,查找案卷的速度快了很多,因为平时程业作为书吏,是负责维护保存这些案卷的,所以他不但熟悉这些案卷的内容,还能通过看案卷最前面的时间记录便检索处很多信息,大大地加快了查找的速度,所以本来要差不多一整天才能完成的任务,有了程业的帮忙,不到三个时辰便找到了云深想要寻找的那个案卷。
看到案卷之后,云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因为案卷只能在文事房里查阅,甚至根本不能带出存放案卷的屋子,所以云深大略看了一下之后,只得先放下案卷,写了一张字条,然后在衙门里找到一个平时在赵华手下当差的小捕吏,让他去小院传信,让杨承办完事之后来县衙找自己,杨承的身份肯定不足以查阅衙门里的案卷,但是有他在身边,可以帮自己办别的事情。
听完顶头上司的吩咐,小捕吏立刻去小院传信了,云深则是回到文事房,将案卷又看了一遍,这时候已经将近午时,因为有人查阅案卷的时候,程业作为书吏必须在旁边盯着,这是他的职责,所以等云深回来的时候,程业还在文事房里等着云深,不过他面前却摆着一个饭盒,里面放着四样十分精美的小菜,云深只瞟了一眼,就知道那绝对不是县衙食堂的伙食,而是有人精心制作之后送过来的,之前云深最早在县衙后院居住的时候,也时常参加衙门里的会食,县衙食堂的饭菜是什么德行,云深还是很清楚的,并不是有多差,而是绝不可能像如今程业面前的那么好。
所以云深猜测,这些饭菜一定是有人专门制作了送来给程业的,所以即便是是程业客气的表示要和云深一起分享,云深还是礼貌的拒绝了。不过云深心中也有些纳罕,自己平时虽然和程业熟识,可是因为一直处理刑案上的东西,所以实际工作中和程业的交集并不多,虽然感觉到程业这个人是不错的,可是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云深心中是没数的,就比如说今天的事情,云深心中就有些纳罕,难道程业早早地便预料到自己今天回来找他,事先让人做好了饭食送过来?
将找到的案卷再仔细看一遍,云深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案卷的资料有三份,一份是苦主当初上告的时候投递过来的状纸,一份是案卷的审理记录,最后剩下的则是一份来说明当时经手的官员为何这样判决的佐证资料,可以说这是一份十分标准的案卷,几份资料上的东西也都能相互印证的上,最后经手官员的判决也是有理有据。
先说状纸的内容,苦主的名字就是水如的父亲的水石,让人很意外的是,他状告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蒲州卫将军程高,理由是他将自己的侄女水纤虐待致死。看完这份状纸的时候,云深是满脑子的疑问,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唏嘘,按照云深的想法,水如的父亲水石,就像是一头什么都不懂的公牛,冲进了宅院里,然后轻易被人收拾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按照案卷上记载的日期,加上云深之前知道的一些情况,可以确定水石是在水晗偷偷的拜托李老丈往家里送了钱财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才到衙门投状上告的。
再说那一份佐证资料,那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好几年前,水纤便因为一场不为人知的事故,和自家的女主人一起身亡,上面有很多人签名作证,而且当时水纤所属的主人也不是程家,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是事故的地点却是京城长安,这份资料上还提到,当时和水纤一同身亡的还有一名女子莺儿,她也是河东县人,当时官府可怜她们两人,还以官方的名义送了些钱粮过去慰问,最后一页佐证资料上还有水石受了官府钱粮时候按的手印。
再说案件记录,当时经手这件案子的官员蒲州刺史窦衍,他接到状纸之后,并没有敷衍了事,而是认真查阅了一番资料之后,确认水石是无理取闹之后,按照法度判决了这件案子。案件最后的结果是,水石首先因为越诉,要打四十大板,而后因为诬告反坐,再加六十大板,最后再加上民告官,要付出十倍的代价,所以最后合计就是一千大板,但是窦衍当时看水石年事已高,怕出人命,所以法外施恩,只打了他一百大板,这件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杨承的行动很迅速,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带着一份账册来了,其实云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确定自己当初的想法到底对不对,毕竟水石的名字太普通,整个蒲州重名重姓的人或许不少,要确定案卷上的水石一定是自己想的那个水石,就要从案卷下手。因为那个水石是不认识字的,从当时状子递上来的时间点来看,状纸大概率是水石的儿子水如写的,云深让杨承去办的事,就是去紫竹楼取一本水如曾经做的账过来,云深想要核对一下笔迹。
事情很快有了结果,不出云深所料,从笔迹对比来看,状纸果然是水如写的。确定这一点之后,云深虽然满脑子的疑惑,可是并没有说什么,从证据来看,窦刺史当年对于这件案子的处置并没有任何不当之处,不过在云深的眼里,这件案子却有很多让人值得怀疑的地方,因为不正常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不过云深并没有表达出来,毕竟鉴于程业的身份,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程将军在中间捣鬼的话,想要继续查访下去,还是不要惊动他们的好。所以云深想了想,给程业道了谢之后,便带着杨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看着云深一直一脸疑惑的样子,平时一直不怎么关心案件的杨承突然开口问道:“阿郎,刚才你看案卷的时候,我就站在你的身后,无意间也瞟了几眼,后来看程书吏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便大胆的看了,依我的看法,窦刺史对于案件的判决,并无不妥之处。”
云深有些意外,并不是对于案件,而是杨承的行为,“杨承,你怎么也关心起案件来了,我记得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再说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就这样妄下结论?”云深的口气微微有些斥责。
杨承在云深身边多年,是知道云深脾气的,所以也不怎么害怕,“阿郎来到河东之后,在断案上渐渐有了名气,杨承作为阿郎的跟班,所以觉得自己应该也会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万一出门被别人问起,也不至于闹笑话。再说父亲说我平日里无所事事,不妨跟着阿郎学一点东西,以后也好在审案上能够帮助阿郎,所以我私下里便去问了凤儿,了解了一下水娘子的情况。”
听了杨承的回答,云深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在云深看来,按照杨承的性格和认知,他在推断方面甚至达不到赵华的水平,不过他既然有意向,总体来说对自己还是有益的,所以云深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和杨承讨论一下案件,“杨承,既然你这么说,看来你已经了解了案件的大致情况,那你说,这案子有什么疑点?”
对于云深直接的提问,杨承有些不知所措,他起初只是觉得窦刺史的处理没有问题,至于其他的东西,他还没有想到。
看着杨承不说话,云深继续说道:“那份佐证资料我仔细看过,上面有衙门的印鉴,还有水石的指印,而且牵涉到另一个河东县的女子,从纸张的泛黄程度来看,应该是做不得假的,所以这件事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既然当年水纤已经经过衙门确认死掉了,那么后来又出现在程家的水纤到底是谁呢?”
杨承想了想回答道:“衙门的文书应该还是可信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后来出现的水纤或许与前面的并没有关系,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我听凤儿说过,水纤和她姐姐水晗的关系并不好,或许便是因为这个吧,当时水晗坚决认为水纤是她的妹妹,而水纤心中知道不是,可是拗不过当时已经患病的水晗,所以她能做的便是尽量不和水晗打交道,我听凤儿说,最后水晗病重的时候,水纤都没有照顾过她。”
云深想了想,“杨承,你这种解释我刚才也想到了,但是这中间有一个问题,首先水纤当年是承认自己是水晗的妹妹的,另一方面,有些事情水晗是不知道的,比如说衙门几年前因为水纤的死,往水家送财货的事情,所以说水晗可能偏执的认为水纤是她的妹妹,可是水石当年是收了东西,又按了手印,在没有见到过水纤的情况下,即便是水晗给他传信,他估计也会将信将疑,而如今他竟然冒这么大风险越级上告程将军,水石这样的行为,除非说是个疯子,要不然的话就是另一种情况,就是说水石十分肯定如今的水纤就是自己的侄女。自己的侄女多年前就被官方认定已经死亡,可是如今却突然出现在程家,水石状告程将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程将军治罪,而是想要程家在想要自证清白的情况下,把水纤推出去,这样自己就可以弄清楚侄女的真实情况!”云深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