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连忙迎上去行礼,来人正是河东县令刘青,他不但是云深的顶头上司,年纪也比云深大很多,和云深的父亲差不多是一代人。云深来到河东县任职之后,刘青待他还是不错的,所以云深对这位上司还是十分敬重的。
刘青答应了一声,然后示意云深到他身边去,云深不知道刘青的意思,但是上官吩咐,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只得依从,跟着刘青来到紫竹楼的大堂里,赵平早已摆好了香茶点心在那里侯着,至于生意,出了这样的事,众人那还有心思做生意。
刘青领着云深落座之后,众人寒暄一番,接着刘青说到了正题,“老夫是武将出身,年轻的时候一直征战沙场,也曾官至将军,天下太平之后,便不想再驻守边关,后来吏部看老夫可怜,便赏了我个县令当当,之后又几经辗转,我才得以回到家乡河东做官,这些年来,老夫对于刑案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如今能不被窦刺史嫌弃,凭的便是兢兢业业,爱民如子!”
云深心中有些奇怪,这刘青按说是来审案的,怎么一上来就扯多年之前的事?而且说起来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吏部可怜他,天下太平之后,朝廷巴不得军中有一定影响力的人都交出兵权,像刘青这样当年官至将军,却主动交出兵权,只想回到家乡弄个小官当当的人,朝廷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亏待他呢?本来按照不成文的规定,为了避免形成地方势力,吏部会尽量避免本乡本土的人,在地方上担任正式的官员,特别是一把手,可是刘青却是个例外,或许是吏部觉得刘青比较识时务,对他比较放心吧!八壹中文網
“今日之事,按照我大唐法度,原本应该是老夫亲自来审案的,只是老夫如今已经年迈,又不善此道,所以今天这件案子,便交由云少府全权处理了!老夫今天过来,为的只是不违了我大唐法度,其实心中只想着过来应个景罢了!”这时候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云深他们三个人,紫竹楼的婢女和县衙里的长随有好几个,刘青倒是一点也不避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人命大案交给云深全权处理。
上官差遣,云深连忙答应下来,可是心中却十分疑惑,刘青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将这件事情交给自己处理,完全没有必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特别是要当着赵平的面说出来。自己前几天从县衙搬出来的时候,只是说自己找到了房子,并没说其他的东西,所以衙门里的同僚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住到赵嫣那里的,当然刘青也不可能知道,除非他特别注意自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要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刘青应该不知道自己和赵嫣的事情,他这么做,大概是想推卸责任,将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交给自己处理,即使到最后自己办砸了,得罪了程家,那也是自己的事情,别人都会觉得跟刘青无关。但是现在刘青是自己的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也不能拒绝,案子还是要认真审的,云深也并没有打算徇私枉法,关键是要知道刘青,程家还有赵平都是什么想法,到时候案子的真相若是太出人意料,也好事先做些准备,让众人易于接受。
其实刘青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一个任职多年的县令,不至于对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毛头小子如此客气,何况云深还是他的下官,比他低了不止一级。云深到任的第二天,刘青就被自己的顶头上司蒲州刺史窦衍单独叫到家中吃酒,席间窦衍说起了云深,并没有详细介绍他的情况,只是让刘青适当的暗中关照一下云深,并且要尽力保证他的安全。窦衍这些年来对刘青关照不少,所以他的话刘青不敢不听。
后来刘青让云深住在县衙后院便是为此,便于保护,他前几天出城办事,回来之后才发现云深搬出去住了,但是自己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今天见到云深才放下心来,刘青倒不是有多在意云深,只是他万一出了事,自己没法跟窦衍交代。
其实对于云深的身份,刘青心中也有猜测,他觉得云深应该是窦衍亲戚家中的年轻后生,参加科举得了官之后,窦衍便找了关系将他分派到自己能够够得着的地方,也好时常照应,窦衍之所以没有直接把云深安排到刺史府衙门,是不想将事情做的太明显,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其实这样的事情,刘青在官场上见得多了,一些大官将自己家里或者亲族里当官的年轻后生安排在自己身边,不过这些人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到最后也一样会看不上这些微末的官职,他们最终都会高升或者调离,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对于刘青这种想过安稳日子的人来说,最好的办法是不去管他们,只要他们的行为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相反的也不去主动结交他们,避免身不由己的卷入某个政治集团。
其实今天刘青来紫竹楼的时候,远远看见云深在细细的勘察现场,刘青觉得云深是年轻气盛,又新官上任,所以逮到一件案子便想着做出成绩来,好证明自己。所以这件案子云深恐怕会十分卖力的去办,但是这件案子牵涉到紫竹楼,这是自己结拜兄弟程将军家里的产业,万一查出什么来,到时候会十分尴尬。
程将军那里不好办,窦刺史这里也不能得罪,所以刘青思考了之后,决定将事情全权交给云深处理,他自己也一直在后面盯着,万一出现了什么争执,自己也好及时的出来当和事佬,避免双方发生冲突。
“云少府一看就是少年英才,不妨今日就将这紫竹楼当成公堂,就地审案,也让赵某开开眼!”赵平像是预料到了刘青会这么干,顺着他的话便说了下去,而且夸赞自己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脸红。
“既然如此,那云某今日便献丑了!”云深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却有些犯嘀咕,赵平今天这是怎么了?他这几天加起来也就见过自己三面,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相信自己了,就算有你女儿的成分在内,你也不能在刘明府面前这么说啊,你就不怕我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搞砸了?
这时候赵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本来有事情要和云深说,可是看着屋子里的阵势,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赵华,有什么事情吗?”刘青问道。
“刘明府,有一点事情想要请云少府过去看看!”赵华小声的回答道,他说话的时候有些犹豫,毕竟按照常规,他应该先禀报刘县令的,如今这样,便是有故意隐瞒的嫌疑了。
没想到刘青并不在意,“是关于案子的事情吧?那正好,这件案子,我已经全权交给了云少府,你若是有什么事就向他汇报吧!”
看着赵华有些不知所措,云深连忙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和赵头儿出去看看,诸位稍候!”云深说完便跟着赵华走了出去。
云深跟着赵华,很快来到了王行休息的屋子,伤者也已经被抬到了这里,王行正在给他把脉,伤者身上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都已经被收拾过了,看来王行已经进行了救治。看到云深走进来,王行立刻迎了上去,“云少府,伤者的命已经保住了,只是他失血过多,又在外面晾了一晚上,如今身体羸弱,虽然不会死,可是想要醒过来,怕是也要两三天的功夫。”
“王仵作辛苦了!医术也是出神入化,名不虚传!”云深夸了王行一句,他并不是客套,而是由衷的佩服王行的医术。云深虽然不会配药治病,但是对于把脉还是有一定心得的,刚才伤者的脉象,明显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说实话今天要不是赵宽提前将王行带过来,等云深发现的时候再送去医治的话,伤者必死无疑。
不过伤者没有醒过来,对云深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在给他搜身寻找证据的时候,不用担心他反抗了。云深仔细看了看躺在地衣(地毯)上的伤者,只见他略微有些壮实,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的长袍,虽然比较贵重,但是看起来却十分破旧。脖子里系着一块儿黑布,这块儿黑布伤者原本是用来蒙面的,只是捕吏们搬动他身体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弄掉了,云深将黑布解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似乎是一片衣袖,仔细看了伤者身上的衣服,确实有缺失的地方,或许是伤者出来之后需要蒙面,所以匆忙之下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一片吧!
伤者看起来比较健硕,除了腹部的致命伤之外,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云深翻看他的衣服的时候,发现伤者的口袋里装着几文钱和两张身份凭信。
“梁盛来,蒲州桑泉县人,二十一岁,蒲州州学生员。”赵华拿着身份凭信仔细看了看,小声的念了出来,接着又看第二张,“孙长贵,蒲州永乐县人,二十一岁,蒲州州学生员。怪不得这个人看起来这么白净,原来是蒲州州学的生员,可是他身上怎么会有两张身份凭信?这两张身份凭信看起来都不像是假的,这伤者到底是梁胜来还是孙长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