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去大约三十里,秦元仍是没有见到楚莹儿的踪影,因为巨鹿郡戒严以及秦魏大战的缘故,别说是一辆马车了,就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秦元绝望了,站在空旷的平地上,眼眶红了,泪水蓄在眼眸中,始终未曾滴落,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流泪算怎么回事,最后硬生生被憋回去了。
他仰天长啸一声,却是见着不远处旌旗飘飘,他眯着眼睛一看,黑色大纛旗,上面赫然一个魏字,那是魏国的军队。
秦元面色一变。
风驰电掣一般,那隆隆马匹飞奔在秦元百步之内,也不过是眨眼功夫。
秦元见着,那为首一人,赫然就是之前有过有过一番对决的于启,这家伙的狠厉,他至今还印象深刻,若非是王诩相救,他坟头的草都已经有三米高了。
想到这里,秦元说道:“这可是我秦国的地方,魏国不经允许,便贸然侵犯我秦国领土,速速退去,要不然,这里将会是你的埋骨之地。”
一番话本,说的霸气十足,但就在这时,于启身后,一千魏武卒缓步上前,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磅礴的气势如山岳一般压去,而秦元这边,就只有秦元一人,不仅气势跟不上,还隐隐被人压过一头,这样情形下,秦元刚才说的话,就只是空气了,一点威慑都不在。
秦元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但现在秦国与魏国之间,还没有开战,前不久的一场战役打破了魏国的不败神话,从上到下都有些畏惧徐衡,因此也都想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来一雪前耻。
于是于启说道:“殿下,徐衡之强我算是见识到了,今日有幸,竟然在巡逻的时候见到殿下,让我来再次领会一下殿下的厉害。”
之前因为魏天明在,有王命,不得伤害秦元,因此很多本事都被限制住了,然后今天魏王不在,便没有了这诸多限制。
想到这里,于启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他翻身下马,手中握着森然白刃,一边缓缓靠近,一边盯着秦元的面容,说道:“秦元,我尊你,称你殿下,不尊你,你屁都不是。”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忙而来。
而后便是见着几百虎贲军轰隆冲了过来,七百人,除去之前在雍城时折损了将近一百虎贲军,就只有了七百人了,如今七百人全来了。
天时地利,对于马背上的虎贲军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这里,就是他们的天下。
于启眼见着要起一场大战,没有将军之令,悍然与秦国发动较大规模的军事冲突,那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想到这里,于启有些怂了,连忙指挥队伍离开了。
秦元看着于启,准备下令追击,但是见着于启虽然是撤退,但行军步伐却是一点都不慌乱,黑色大纛旗还在空中飘舞。
见着这一切,他就放弃了追击。
回到府中,他将这惊险一幕说与王诩听,王诩听闻只是淡淡的说道:“无碍。”
对于他来说,几千人的遭遇战,即便是打起来了,于大局来说,也是无关痛痒,而且还有虎贲军在,算是最安全的了。
在同等数量的情况下,马上作战,虎贲军是这个时代的战力天花板,即便是魏武卒,也是远远不及,但是离了马,进行攻坚战,那虎贲军却是打不赢了。
此时秦元的心情极为糟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始终无精打采,与王诩打了个招呼后就去卧房休息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元就睡熟了,呼噜声响起,王诩站在外面,透过窗楣见着秦元的身影,不由得觉得有些悲伤。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够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哪个是多亲之人,即便是诸侯国之间最有情有义的秦国国君秦堰,也是在坐稳位置之上,才逐渐多情起来。
有些时候,不狠点心,根本就坐不上那个位置,即便是坐上,也要摆脱诸多束缚,要知道,秦堰从一个普通王子到无上至尊的秦王,杀的人不下万数,他的十几个兄弟,都是死在了他的屠刀之下,秦姓宗族也有快一百人惨死。
朝中大臣,凡是有任何反对意见,不管是正当的还是恶意,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杀头。
年轻气盛的秦王不允许任何反对的声音出现,以至于到了后面,即使是一条甚至影响秦国国运的政令,朝堂之中都是无人敢发声。
或许是自知罪恶深重,秦王后来性情大变,情绪和态度逐渐转换,秦国朝堂的风向才逐渐变好,秦国,这个立足于中原西边的边陲大国,才渐渐有了大国风范。
想到这里,王诩便是将手中拿着的信件给烧毁了。
那是楚莹儿的亲笔信,里面只有一句,我在城门等你,若不来,后果自负。
城门,自然不是秦元出去的那个东大门,因为这里已经被戒严了,再加上打仗,军营都是立在此处,所以楚莹儿出不去,她能去的,就是向着咸阳方向的西大门。
直到天黑,楚莹儿都没有见到那个人影,孤身一人,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快。
宽阔的街道上,没有马车带起的灰尘,偌大城镇,一点声响都没有,寂静得令人心生绝望。
“公主,别等了,他不会来的。”侍女劝慰道。
楚莹儿不言,清澈的目光一直盯着那道街道。
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继而有一辆老旧马车隆隆驶来。
“来了……”
楚莹儿激动的流出泪水,一整天没有进食,她的身子有些软,以至于要扶着马车才勉强站起。
马车驶近后,车上,微微亮光。
下了一人。
是王诩。
楚莹儿眼眸的光一点一点的亮了。
王诩拄着拐杖缓缓走过去,见着楚莹儿,他轻声道:“公主。”
楚莹儿看了王诩身后,除了马车夫之外,空无一人,视线落回王诩,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有些哽咽的说道:“秦元呢?他不来……”
王诩道:“来与不来,都不重要了,公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即便是秦元今日来了,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呢?”楚莹儿有些楚楚可怜的说道。
我见犹怜,恐怕秦元在此,一定会非常心疼的将其拥入怀中,然后细声的说句:我在。
但,秦元不在。
王诩背过身,只留给楚莹儿一个较为沧桑的背影,他道:“你的归宿,一定是魏国。”
“不可能,父王已经答应我了……”
王诩霍然转身,语气严厉道:“公主,你不是小孩子了,还这般天真吗?你觉得楚国朝堂就这么平和嘛?这里面的水,比你我想象的要深多了。
屈、景、昭三家掌控朝政,朝中约有三分二的臣子与他们的有联系,一旦楚国没有足够实力震慑他们,那么当初三家分晋的局面就会在楚国身上重演。”
王诩说完,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眼睛猩红。
他盯着楚莹儿的眼睛,发现后者向来平静的眸子有些慌乱,他眸色平静了一些,说道:“这些残忍的真相,你总是要知道的。”
楚莹儿的眼泪哗哗直流。
在她眼中,她的父亲便是如天一般,无所不能,可如今却是有人告诉她,这看似平静的湖面暗藏波光,更有可能大厦倾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让她一时间如何接受的得了。
“所以,这一切元儿都知道?”楚莹儿问。
王诩道:“自然知道,楚王需要外部势力来稳住内部局面,对于楚王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强大的魏国,而且,一旦联姻,魏国成为了楚国的盟国,楚国的外患也没了,岂不是一箭双雕。”
这些话,楚南星有时无意间在楚莹儿耳边提过,只不过楚莹儿都忽略了,而且,楚南星以及父王,都未曾在她面前提过政事,她始终生活在温室中,被保护的很好。
楚莹儿接受这血淋淋一般的现实,她艰难咽了口唾沫,说道:“真的如此嘛?”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父王如此宠爱她,岂会让她嫁给她不喜欢的男子。
但是,她想起曾经父王给她与魏王定亲时,父王的模样,似乎是得到了佐证,当时的父王在说这些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无论她怎么撒娇,父王都未曾有任何屈服。
往日,只要是她一撒娇,父王就什么答应了。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未来一片灰蒙蒙。
“他曾说过,清白的来,清白的离开,这一段记忆,会成为你们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只是你们今后不要再见了,这样你好他好。”王诩道。
楚莹儿泪流满面的说道:“这些是秦元让你说的吗?”
王诩转身看向她,平静道:“是与不是,你觉得到了这个时候,还重要吗?”
“为什么不重要?”楚莹儿说话时,有些撕心裂肺的意味,她现在还抱有最右一丝希望。
王诩盯着楚莹儿的眼睛,“你们同床共枕了不下于五次,你觉得,究竟是什么,让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好男子忍住如此这般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