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并没有给祁镜太多的机会，一句承诺就把他给打发了。
毕竟对方要求并不高，工作证明只是一份带有他签名和印章的简单书面文件而已，就是举手之劳。北卡大学的毕业证麻烦了点，不过他之前说的也没错，北卡大学确实欠了祁镜一个天大的人情。
如果没有这次和解，恐怕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彻查一遍。
谁能保证家里只有一个斯蒂夫？
万一再出来一个呢？
他们自己很清楚，如果按照常规调查手段去查，或许学校还算干净。可现在有了一个斯蒂夫，全国学术界的眼睛都放在了他们的身上，绝对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到了那个时候，可不是几千万就能解决的了。
祁镜当初提出和解就是已经满足了自己的需要，所以就让调查到此为止，一刀切干净，他也不会往下再查了。
他就是一只闻着臭味不停打转的苍蝇，硬赶是赶不走的。现在杜克大学成了另一个块更臭的肉，北卡只要不傻就会跟着一起调转枪头，尽自己所能去帮忙。
只要让舆论场上的风向全飘向别人，就等于变相保护了自己。
“所以说，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西弗挂掉祁镜的电话后没含糊，直接打给了北卡大学的一位副校长，“赶紧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去咬别人才是你们要做的事儿。”
“这倒不是个难事儿，只不过......”对方仍然有些犹豫“万一再被他打个回马枪怎么办？”
“回马枪？”西弗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你们那些破事儿他不是说好不查了么，还打什么回马枪......”
话到了这儿，看着手边材料的西弗忽然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说的压根就不是学术不端的问题，就是祁镜现在要求的证书：“你们不至于吧，连证书都在造假？”
“不，不是，你别误会！”副校长否认三连后，马上解释道，“不是我们，是一所分校......”
“分校难道就不是你们家的了？不还是在北卡名下么！！！”
“唉，我也没办法啊......”
西弗的眼前就是个大麻烦，已经被恶心了好几天，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祁镜知道，否则他肯定会天天围着自己打转。所以刚才的电话里，西弗一直在让步，希望尽快结束对话，把他糊弄过去。
可没想到这儿又来了个麻烦，毕业证书可比学术不端还要严重，恐怕揭开这层面纱，底下还要脏。
西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手里的文件，不停地揉着脑门。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北卡大学先放在一边，尽快解决手里的事儿才是关键：“你呢也别紧张，这事儿他还不知道，你就先配合他......”
“可万一他要是知道了呢！”
对方显然被之前的调查给吓着了，音调突然拉高了好几度：“这要是知道了，我们绝没好果子吃，而且结果肯定也不只是赔钱那么简单。说不定会被各大排行榜单除名，到那个时候......”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西弗没再让他往下说，“你就先按我说的去做，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帮忙的。”
“......那好吧，也就只能这样了。”
西弗挂掉了电话。
现在的丹阳是半夜两点，而华盛顿则是前一天的下午一点。
从早上那场例会过后，西弗手里就多了一份文件，保密程度非常高。虽然纸张和打印油墨用的都是常见的类型，可里面每一句每一词都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如果看职位等级和所处的zz位置，西弗肯定没有接触这份文件的可能。可现在它却安静地留在了自己的手里，其中的份量就和里面的内容一样，让他震惊。
西弗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yi情，做的就是给人擦屁股的工作。
在niaid工作了那么多年，他慢慢拥有了自己一套千锤百炼后的抗yi流程。
即使在过去的四年里，要不是有军方干涉，他完全可以遏制住yi情在米国的发展。可当时高层施压，他没办法只能把祁镜供了出去，同时自己尽量明哲保生。
病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可现在，这句话似乎要改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西弗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了电话。首先要打的是niaid临床教研室主任的电话：“詹姆斯，三点前.....哦，不，下午两点！也就是再过45分钟后，我要在教研办公室开会。”
这位主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说领会西弗的意思，就连刚才说了些什么都没记全：“什么？开会？”
“我说！两点，教研办公室开会，所有人都要到场！”
“可现在就已经一点多了。”
“你是没听懂我的话么？”西弗难得发了脾气，“你有时间和我磨蹭，还不如现在就去找人来开会！”
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再拖的理由：“......好吧......”
按掉电话，西弗没有放下话筒，而是又给自己一个老朋友去了电话：“喂，安迪，是我，西弗~”
刚说完，他的耳边就响起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西弗大所长，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你还在华盛顿吧？”
“在，怎么了？”
西弗没空和她闲聊，把文件放回桌面后选择了直入主题：“我希望你能在半小时后到hiaid的总部来，我这儿有个讨论会需要你出席。”
“要我开会？”安迪暗笑了两声，然后便回道，“不去！”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西弗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没有急事我是不可能找你来开会的。”
“你还能有什么急事？”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调侃道，“难不成天塌下来了？”
这句无心之言轻飘飘地进了西弗的耳朵，然后直钻进了他的心窝里，迟疑片刻后，他长舒口气说道：“如果我预料没错的话，确实天要塌了！”
全国传染病学和免疫学专家，wh的卫生顾问，几乎顶梁柱一般的人物说出了这句话，份量可想而知。安迪在皮肤医学界也混了好些年了，很清楚自己这位老朋友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这句话的。
“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这里不方便说。”西弗声音很轻，尽量压住自己的语气，但依然能听出一些本不该出现的抑扬顿挫，“有些地方的管理出了些小问题，现在有些难以收拾了。我需要做一些收尾工作，同时也需要你的帮助。”
安迪一听便懂了：“半小时后开会？”
“对。”
“好，我知道了。”
......
niaid并不是一个临床医疗机构，这儿只是一家传染病学和过敏免疫学的研究所。平时研究员们要做的都是些实验室的技术工作，临床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不过，能进入niaid的都不是普通人，很多都还在华盛顿当地医院工作。
虽然主科研的米国临床医生一周只需要在临床一线工作10-20个小时不等，但他们的临床能力并不差。开这类临床诊断类的讨论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也不会觉得陌生。
只是开会的地点实在有些不合适。
如果往前，niaid上一次开如此规模的临床诊断会议还要追溯到hiv被发现之前。
当时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一位免疫学教师，在学校附属医院的病房里发现了1例免疫功能极其低下的患者。该名病人是一位31岁的同性恋，患的是极其罕见的卡氏肺囊虫肺炎。
后来，病人经多方医治无效而死亡。
这种毫无缘由的免疫力直线下降引起了这位老师的注意，在随后的一系列调查中，他前后共发现了五名有相似病情的病人。都是免疫力不可逆地下降，同样患了卡氏肺囊虫肺炎，最后也同样死于这种肺炎。
肺囊虫肺炎本来只发生于免疫力受到严重抑制的病人，而这5例以往健康且无免疫系统功能低下征象的人，发生这种疾病是极不寻常的。这5例患者都是同性恋者，这使人联想到这种疾病也许和同性恋者的生活方式有关......
事件经由他的手，被送进了亚特兰大cdc的办公室。最后经过对方研究和讨论，最后给出了hiv这个答案。
等到病毒分离就已经是两年后的事儿了。
当时在还没有给这些病人定性之前，hiaid作为国会顾问团，连开了好几场会议。会议的主讲或者说主持人正是当时刚上任的西弗，而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hiv引发的各类奇怪症状。
虽然西弗不是实验室分离出病毒的人，但他却走在了公共卫生的一线，为米国遏制hiv蔓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要不是这位意大利裔老头不想和zz、资本搅浑在一起，他早就已经升了好几级，说不定现在的卫生部都归他来管。
“人都到齐了么？”
西弗穿着白大褂，走进了教研组办公室，看了眼台下稀稀拉拉的人，心情格外复杂。要不是坐在角落里的安迪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说不定现在就撂挑子走人了：“看来还有不少人没来，我没时间管他们了，现在就开会。”
打开电脑，插入u盘，他打开了文件中的一份ppt，开篇便是一块海蓝底色配了张系统的图片，除此以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这次要讨论的......”
西弗看着台下的同僚，脑子里又忍不住过了一遍文件里描述的症状，实在不太好给讨论会的主题定性，最后还是选择了“疾病”这个词：“这次要讨论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疾病，从给予的症状描述来看，应该有一定的传染性。”
因为定义模糊，所以这句话听上去很奇怪。
普通疾病怎么可能会有传染性，可要是真有传染性，那就是实打实的传染病。以现在的科学能力找到引发传染病的病原微生物并不难，感染了什么就用什么抗生素，真要是耐药菌株，那也是治疗方面的问题，诊断肯定能明确。
可即使如此，西弗还是这么说了，而且表情异常凝重：“病人症状的发展分五个步骤，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这份ppt格外简陋，除了照片再没有其他解释说明的东西，就像是临时抱佛脚做出来的一样。
去掉封面开头，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照片是一片鲜红色的皮疹。皮疹周围是一条条抓痕，有比较明显的皮损，皮疹区域的中央汇集了些细小的水泡，部分有破溃的迹象，旁边还能看到一点黄色的脓液。
“这是首位病人在当时发现自己皮肤出现皮疹时拍下的照片。”
西弗说道：“皮疹出现在右前臂，一开始只是一块红斑，皮温略高，但没什么特殊不适。慢慢的，大概三天左右，红斑变成了这张图的样子。典型的红肿热痛，然后外圈皮肤有瘙痒，内里破损区域痛觉的分级在七级左右。”
如果只看皮疹红斑的话，还是比较常见的皮肤病症状，虽然疼痛分级有些高，依然能找到许多眼熟相似的地方。
“皮肤泛红肿痛，看着就像化脓性毛囊炎，但还有瘙痒和皮损、水泡......”安迪有些疑惑，“病人情况怎么样？”
“在这个阶段的时候，情况还算好，只是轻微的发热，体温在38度左右。”
西弗的这句话有言外之意，既然是这个阶段还算好，那之后的阶段就不行了：“之后体温会逐渐走高，发病五天后体温升到了39.5度，病人全身乏力，精神差，前臂的皮疹进一步恶化......”
说的虽然是恶化，可当看到下一张ppt照片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原先大约3*4cm左右的红斑皮疹区域，面积已经扩展到了5*6。周围红肿得越发厉害，中央有坏死和少量痂皮。而在普通红斑和皮疹外围，出现了皮肤褶皱、破裂和脱落。
“怎么看着像表皮松解症？”
“嗯，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表皮松解症，病人也有服用多种非甾体类药物史。但皮肤松解并非是中毒性的大片出现，而是随着皮疹扩散而出现。”
西弗说道：“这是他的第二阶段，全身有类似红斑皮疹五块，右前臂、右腰、后背、左大腿根部腹股沟区域和左脚外背侧。此时病人体温上升至40度左右，降温措施几乎无效，并且出现了神经系统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