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国人眼里,米国各行各业都有足够的监管机制,又很理性,看上去整个考核唯才是举,非常公平。这也是撑起米国梦的基石,神圣不可撼动。
但其实现实根本不是这样,不是只有国内才讲人际关系,身在国外,人脉反而更重要。
换个角度考虑,谁会希望在自己手下工作的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只要能力不差,知根知底肯定比陌生来得好。所以就出现了所谓的“推荐信制度”,这也成了华国人来米国行医的最大障碍。
没有推荐信,就算考过了前两阶段,也会因为信任上的问题倒在去第三阶段的路上。
为了得到推荐信,许多想去米国行医的华人博士生、主治甚至主任医师,都会选择自降身份先扎进病房和实验室工作几年,等博得了别人的信任后再拿着推荐信去冲击横亘在二三阶段中间的match。(1)
因为米国不承认华国国内的硕士学位,所以两者互相叠加,那些年过30甚至临近40的医生们都会选择再考米国的医学硕士。
反正都要先混上几年,还不如考个硕士增加自己通过选拔的筹码。
在米国医生执照的考试过程中,熟人关系肯定不是必须的,毕竟还有许多从零开始奋斗成功的案例。但如果放在了祁镜的计划里,时间比一切都来得更重要,熟人人脉关系的存在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对他来说,自己人脉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考恩特。
如果没有考恩特的关系,祁镜在米国执业医师考试肯定没那么顺利。甚至连下发签证,也都因为考恩特的推荐信变得快了许多。在别人还在为match成功与否发愁的时候,祁镜就连拿到证书的时间都能轻松推断出来。
当然,前提是他本人实力足够强到完成整个usmle资格考试。
考恩特的作用不可谓不大,按理说受了那么大恩惠,祁镜就该在老头手下乖乖工作一段时间。等过了match,再打拼个两三年就能拿到米国医师执照,到时候才需要考虑自己的计划。
刚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证书颁发自有米国的规定,他人缘再厚也没法绕过去。再说真正的大决战还要十年才会到来,祁镜依然有大把时间可以做准备。
之前的五年,他基本做到了一位普通临床医生所能做的最好。
有了基础,祁镜便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
他手里有医院,有诊断部,有医学会认证的“周五黄昏”,有名下主攻疫苗的生物技术公司,更有捏着股份的医疗器械厂。只要他愿意,在接下去的时间里,绝对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武装出一家专供应付特大疫情的公共卫生中心。
但等他得到了一定的影响力后,再回过神好好审视那次yi情,跳出了原先一线抢救病人的工作,视角不同,各中疑点也开始慢慢浮现在了出来。
纵观流感的发家史,最早要追溯到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说是西班牙,其实发源地是米国,只不过靠着一通骚操作把锅叩到了西班牙的头上。
当初的流感导致了上千万人死亡。
1918年流感爆发后很多年,科学家们都没有找到致病的病因。直到1930年,米国人从症状类似的猪的呼吸道中分离出猪流感病毒,经血清学追溯研究,流行的病原锁定在了猪流感病毒上。
其实,除了那次大流感外,其他几次也都与猪流感病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1957年亚洲流感、1968年香港流感和1977年苏俄流感的毒株,都很有可能是猪流感变异而来。变异后的新病毒由猪传染给人,最后导致流感的大流行。
祁镜看着这种不同地区不同时间爆发的流感疫情,似乎没什么规律。可转念细想,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找错了对象。
考虑到米国死皮赖脸的本性,祁镜暂时放下了“人流感”,先把搜索目标锁定在“猪流感”上。用“猪流感”作为关键字再查文献后,一切豁然开朗。
纵观这些年,猪流感出现最多的国家其实根本不是那些曾经出现过流感大爆发的国家。
而是米国!
米国几乎每年都有人感染猪流感的病例,因猪流感病死的病例也是层出不穷。经过对米国的一些宰猪场工作人员调查发现,至少20%的人含有猪流感病毒抗体。
五六十年代的两次爆发历史已经不可考,至少他这个普通医生在08年的文献系统里是查不到这些东西了。
可要说到77年的苏俄流感,事情可没表面上描述得那么简单。
早在77年的前一年,也就是1976年,米国新泽西州迪克斯堡新兵营中发生猪流感爆发,导致200多人感染,并造成一人死亡。军营爆发200人感染应该是件大事,但该猪流感病毒在大约一个月后销声匿迹。
之后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去了苏俄,没人知道。
看到这些证据,祁镜首先想到的就是sars。
它的溯源一直坎坷,国内研究员历经多年才从一些野外蝙蝠的体内发现了病毒。可这个病毒如何从深山老林进入人体,根本就查不到下文。
整个传染链是断裂的。
那会儿祁镜还小,没想过这个问题,之后那次,他又忙着救人也没空想去想。现在的祁镜确实该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了,究竟是环境促成了病毒从畜到人的变异,还是有其他原因。
带着这个疑问,他到了米国。
......
这次转道去北卡也不是祁镜的本意,他本来是准备在考恩特身边工作上一段时间再动身,去的第一站也该是南边才对。
按他的记忆,09年的h1n1流感病毒首先攻击的是米国南边的m国,之后沿途北上进入米国境内才开始做大做强。整个传染链最关键的一个地方,就是与它相邻的得州。
当地在09年4月确诊了三名h1n1流感病人,其中一名不幸死亡。或者用更确切的话来说,应该是夭折,毕竟病人只是一个未满两岁的幼儿。
按原先的时间轨迹,德克萨斯应该是米国对抗h1n1的前线。可这一世的时间线变得非常奇怪,再加上之前对病毒溯源方面的怀疑,以前的记忆只能作为参考。
现在是08年的11月,离09年4月还有近半年的时间。
如果出现了其他外因、线索或者条件,祁镜大可以把德克萨斯放一放,改道去其他地方。
北卡罗来纳就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外因。
诞生这个外因的前提条件有很多,还是得从叶涵说起,当初在讨论这个病例的时候,涌现出了不少有潜力的年轻人。最终在祁镜的考核认证下,留下了其中的三位。
王雯、林逸和张钧彦。
王雯在诊断部挂了名,直接被祁镜要求考了罗唐的博士生,现在还在丹阳医院学习工作。最快也得后年才能毕业,回来之后估计会在诊断部好好工作一段时间。
林逸其实本身的西医水平不算强,能留下完全是因为他突出的中医能力。
这年头,能在中药和针灸两方面都出彩的年轻人已经非常少见了。当然比起那些国手大家,他还是欠了不少理解和境界上的东西,但跟着祁镜一起来米国参加nccaom的考试,问题并不大。(2)
nccaom考试时间要比祁镜考的短得多,一般顺利的话半年就能到手证书。在祁镜考核证书的这段日子,他要是能拿到中医证书,肯定会成为一张不错的牌。
既然是中医考核自然允许华语,只是用华语作为考试语言,在时间上要受到相当大的限制,最快的一次也得是12月月底。考得晚,证书到手自然也晚。
所以祁镜的要求就是直接考英语。
林逸差就差在英语口语上,想要最快通过除了花费大力气努力练习之外,必须得想点其他办法帮他兜底才行。
本来的计划是通过西雅图中医馆,也就是之前帮考恩特处理过急诊病人的马守明,来帮忙疏通下关系。至少也得递一份推荐信,抬一抬林逸的身价。
可后来到了西雅图才知道,马守明早在去年就去了北卡罗来纳大学,在那儿得到了药学院深造的机会。
因为之前治疗的成功案例,马守明声名鹊起,已经在米国站稳了脚跟,在nccaom考试里也能说上些话。只不过各州之间的考核是独立的,想要用到他就必须去北卡才行。
提到北卡,就不得不说一说和林逸同期进诊断部的张钧彦了。
张钧彦自己是个野路子,脑子动得没胡东升那么快,文献知识储备也没高健那么深厚。但他够拼命,就算因为骨折荒废了实习,他也没放弃,愣是把两个相比之下的缺点揉杂在了一起变成了优点。
75%的胡东升或许没那么厉害的脑回路。
75%的高健也就是普通三甲住院医生的知识程度。
但要是努力再往上都各+10%,那85%的胡东升+85%的高健,再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将两者互相融合,就比较符合祁镜的期待了。因为这种特殊原因,张钧彦留了下来,先在老年科工作了两年,今年年中被祁镜拎回了诊断部。
其实直到祁镜这次米国之旅开始前都不知道,这孩子是大家族出身。
单是米国就有好几个亲戚在,都集中在东海岸,他三姨夫就是广南过去的中医,在北卡罗来纳开了家中医诊所,多年经营后也在nccaom考试考评中占了一席之地。
两大保险在,让祁镜不得不好好考虑改道的问题。而昨晚克里斯打来的一通电话,成为了他确定路线的最后一个原因。
“考恩特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比较在意这次秋冬流感季的爆发和流行。现在北卡罗来纳州有聚集性传染病例,我肯定得去看看。”祁镜给自己挑了个高大上的理由,“这次来也是为了研究它,也想尽快完成我的论文。”
“你当我傻子呢?”考恩特骂道,“就你对论文的态度,在博士毕业之后还会再写论文?”
“唉,老师你不懂,我们自有国情在此啊......”
考恩特也带过华国学生,之前徐家康来华盛顿大学医疗中心的时候就聊过这个问题。华国晋升需要科研论文,米国也需要,可米国没有国内这样泾渭分明的职称制度。尤其到了主治之后,再往上每一步都需要论文来铺就。
理论上要求论文的数量不会太高,可当竞争人数累积到了一定的数量,这就成了唯一可以量化的指标。
当然,徐家康和考恩特讨论的时候,特别把祁镜剔除了出去。
这位三十不到的年轻医生可不在此列之中,就和跳出五行之外的孙猴子一样。
原本他的主治职称就已经来得很快了,以祁镜的水平和在丹阳医疗界的影响力,想升副高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且医疗中心诊断部早就是他手里的东西,根本没人会和他争,就算争也争不过。
“少来这套,小徐之前就和我说过,你根本没这方面的顾虑。”考恩特拿着手里的两张工作证,问道,“他是不是在你身边?让他听电话!”
祁镜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徐家康,犹豫了下还是没把手机给他:“老师,我们去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工作也不迟,反正match的选拔得明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不对!你这次来米国肯定没那么简单!”考恩特说道,“你不给我一个理由,我可不放过你!”
“这次不是胡闹,我真的是去查流感的事儿。”祁镜解释道,“克里斯之前特地告诉我北卡罗来纳有一家的流感特别厉害,五口人里有四人出现了重症,一人死亡。而且这个流感早在十月就出现了,整个镇上都传遍了。”
“这种事儿就让本地cdc去查不就行了,你瞎掺和干嘛?”
考恩特肯定担心他的安危,但祁镜对自己此行的目的非常坚定:“老师,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流感,我高度怀疑北卡的这次流感就是猪流感的一个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