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叫花子?”
祁镜没想到日本还有那么形象的说话方式,不禁有些好奇:“日本这儿也有这种说法?”
“这是我翻译加上的,别太在意。”罗三观看着山田叹了口气,“你不是该注意钱么。”
“钱?”
祁镜反倒很淡定,在山田身下的沙发上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钱都给他们了,出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看他们狗咬狗挺好玩的。来来来,你也别站着了,坐嘛,一起看戏。”
山田真正诠释了什么叫“纸是包不住火的”。
只是这火来得实在快了些,下午一点多从祁镜这儿拿钱分的赃,才三个小时就出了岔子。
要是放在抢劫银行的团队里,这种私吞赃款外加分赃不均的小混混是要被乱枪打死的。再不济也得被打一顿拳脚的,至少保证一星期下不来床,而且原先属于他的那份钱肯定是没了。
但医生群体终究是有高学历的读书人,和只会动刀动抢的劫匪还有着本质区别。
在没有武力的前提下,山田有了充分的辩解机会。面对着那么多双眼睛,他一咬牙还是得为自己狡辩,打死也不承认:“主任,他当时给我钱的时候可没说给高桥医生10万啊。”
“没有么?”好歹是自己手下的医生,宫野不想把话说死,“有时候交流出现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靠!!!
像三观这样较真的人怎么受得了别人的污蔑,刚坐下没多久就站起身:“山田桑,当初都是我在做翻译,祁医生把钱给你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分配价钱。你是管床医生拿15万,高桥医生拿10万,宫野是科主任一人25万,怎么会没说呢?”
山田摇摇头,就算知道自己理亏,可面子功夫还是要的。就算被人戳穿,他就算硬着头皮也要装下去:“罗桑,你的日语水平有待提高啊,应该是说错了吧。”
罗三观满脸问号:“jyuu(十)和sann(三),差别那么大,这能说错?”
“估计是脑子没转过来说错了吧,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日文确实要比华语复杂得多,说错也正常!”山田走到他跟前,笑着说道,“再说我是日本人,怎么会听错本国话呢。”
“是啊是啊,罗桑,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既然......”
作为最大受益人的宫野开始打起了圆场,想当这个和事佬,然后把整件事再拉回到自己的步调上。他的步调就是手握主动权,让祁镜做选择题,到底是加钱还是拍拍屁股滚蛋。
但谁知这时不知从哪儿传出了“祁镜”的声音,里面还带了不少电流音:“山田老师,这是一点小意思,希望老师能帮我做件小事。”
祁镜极富谄媚的声线过后,便是罗三观的声音,用的是非常标准的日语,洪亮不失磁性。甚至因为不太流利而特意降低了语速,根本不存在没说清和没听清的问题:“祁医生为你准备了些小礼物,希望山田医生能帮个小忙。”
相比起来山田的声音要低沉不少,但谁都能从寥寥几个声调里听出一丝惊喜:“你们这是?”
“希望山田医生能把这位姓叶的病人留下。”
“就为了这个?”
“嗯,只要留下她,这袋15万的信封就是您的。”
“我看......我看问题应该不大。”
“山田医生不要急,等真的把人留下后钱自然会送到你的手里。到时候还希望能帮忙转交这两袋信封,一个是宫野主任的,一个是影像科高桥主任。”
“哦,这倒是小事......不过我想问问,他们的信封里有多少?”
“宫野主任25万,高桥主任10万。”
“soga~”
播放到这儿,祁镜关掉了音频,事实已经浮出了水面:“连我一个不太懂日语的人都懂日语数字的发音,到底是谁在捣鬼一目了然了吧。”
山田脸上阴晴不定,眼神更是来回闪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狡辩也没用了。
谁都知道是他在撒谎,只是他好歹也是榊原纪念医院的医生,宫野还是要保下他。不为别的,就为他们三人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硬要把山田摁死,最后说不定会逼着他反咬一口。
到时候赤脚不怕穿鞋的,那损失就大了。
“好了好了。”
宫野也没太想追究他的责任,说到底还是没贪到自己头上,和高桥互看了一眼后还是帮了山田一把:“既然是自己听错了那就承认,给两边道个歉就行了,何必这么要面子呢。”
山田攥紧了拳头,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宫野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再不接话就是不识好歹了。他看向了一旁的高桥,低头鞠躬:“实在不好意思高桥老师,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差点让你蒙受了损失。”
“呵呵,没关系。”
见对方从钱包里抽出了七张万元钞票,高桥笑眯眯地收下后,说道:“山田啊,你是应该去看看耳朵了。jyuu听成sann就算了,竟然还能把jyuugo(十五)听成nijyuuni(二十二),实在病得不轻啊。”
山田脸红到了脖子根,掉自己口袋的那7万还是原封不动地进了高桥的手里。
高桥也是实诚,严格遵守着送礼界的潜规则,该自己拿的一分不少,不该自己拿的他也不会过多觊觎。而且拿了钱就会办实事,很快,0.49的心胸比被他切实写进了胸片检查报告里。
只是一个电话,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胸片读片室里就印出了一张新的报告单,同时宫野办公桌上的电脑里也多了份电子版的。
都说日本节奏慢,但其实真要上心的话,想快还是能快起来的。
“既然事儿办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高桥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钱包,心满意足地对祁镜点头致意了一番,然后便离开了住院部。
一来一去,压力顿时来到了宫野这里。
他原本是想让祁镜二选一,最终目的不是钱就是省心。可没想到的还没等祁镜做决定,自己这里先出了状况。山田一通骚操作,把原本能帮到自己的高桥变成了对方限制自己的工具。
【心胸比0.49,怀疑心脏增大可能】
有了胸片报告里的这条陈述内容,宫野不再往下查就有问题了。到时候不仅仅是祁镜要拿着录音去投诉,说不定还会被定一个消极治疗浪费时间的帽子。
就这样,心彩超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不过单有心彩超还是不够的,要确诊还需要做好几个其他检查项目,包括复查心电图和心肌酶、查与心衰相关的bnp、做平板运动试验,有必要的话还要做cta。
当然24小时动态心电图肯定得有,毕竟心电图里捕捉到了不少室性早搏。(1)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复查的心电图里不仅看到了室早,还发现了细微的t波改变。这种改变幅度并不大,但却因为这次胸片和复查风波,让祁镜特别在意。
到了这个时候宫野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心脏:“山田,去开个holter,最好今晚就让她带上。”
“好。”
山田就站在病房门口,看完新鲜出炉的心电图后,顺手从兜里抽出了一张检查单,立刻填上了叶涵的基本信息。他人虽然无耻了些,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
“彩超现在能做么?”
山田摇摇头:“刚打了电话,那儿已经过了预约时间,最早也得明天上午九点。我报了主任名字,希望现在就做,可他们那里还是坚持要预约。”
宫野叹了口气:“算了,症状还不明显,就预约明天上午九点。复查的心肌酶和bnp别忘了,还有甲状腺功能也一起做了。”
“好。”
叶涵看着这阵仗,一脸疑惑,不自觉的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你们说我的心脏有问题?可我没什么感觉啊,一直都挺好的。”
祁镜就站在她床边:“没有胸闷?”
“没有......”叶涵想了想回了一句,“流感那三天倒是有过,但很轻,我睡着就没事儿了。现在的话,真的是没任何感觉。”
早搏往往不会出现什么症状,没感觉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症状上无从下手,祁镜就换了个方向,继续问道:“你家里一共几个人?就父母两个?”
叶涵点点头。
“他们有心脏问题么?”
“这......”叶涵眨眨眼,想摇头,但迟疑了会儿后答道,“我其实也不清楚,我妈应该没有,但我爸有一次出现过胸痛,送去医院后说冠心病,开了点药。”
“哦......”祁镜点点头,又问道,“有兄弟姐妹么?”
“没有。”
遗传方向上似乎没问题,祁镜又和宫野轮流做了心脏听诊,结果就是有频发室早和一些微弱的杂音。杂音太轻,就算是一向耳尖的祁镜也没法下判断。
时间很快过了五点,医院里的人潮渐渐退去,要是换成以前,宫野恐怕早已经下班跑去嗨皮了。可今天因为这突然进了口袋的二十五万,以及祁镜的莫名“坚持”,他只能很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祁桑,检查都没做,你让我留下干嘛呢?”宫野不停看着表,“我真的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现在已经很晚了......”
(他说他要开会)
祁镜就站在他办公桌边,看着一只打火机上的图案说道:“这会议该不会开在银座吧?”
(祁医生让你别想着银座了,安心就在这儿查叶涵的病因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那么多了。”祁镜可不想和他废话,“心影增大,心胸比增大,频发的室早,你想到什么?”
这话对罗三观来说有难度。
心胸比还好,还能说个大概的意思。可室早不一样,它就是一个专有名词。他见过,如果看见的话肯定能认出来,可要他主动去读就有点麻烦了。想了会儿,他只能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祁医生想让你根据胸片和心电图结果,做个鉴别诊断)
宫野有些贪财好色,也显得不务正业,但基本的心内鉴别诊断的基本功还是在的:“心肌病、结构性心脏病、冠脉综合征、心包积液、室壁瘤、慢性心衰。”
罗三观可没学过那么多专业词汇,有两个连听都没听过。他只能抓起书橱里的一本内科书,让宫野做勾选:“这两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和那个,对,就这些了。”
有了书面字,罗三观总算懂了,把刚才六个情况说给了祁镜听。
“倒还不错。”祁镜又问道,“宫野教授你说到有室壁瘤,临床常见是室壁瘤病因就是心梗,可她并没有心梗。”
(室壁瘤不应该是心梗后遗症么?)
宫野拿人手短,就想早点把祁镜打发走,只能尽量去回答:“室壁瘤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心尖部肥厚性心肌病、应激性心肌病、致心律失常性右心室心肌病,对了,还得加个累及了心脏的白塞氏病。”
罗三观又是一顿好找,这才让祁镜听明白了他的话:“宫野主任不错啊,说得还算完整。”
(他说你表现得不错。)
“我个人感觉,叶涵心肌病的可能性很高,我觉得应该再做个心肌活检。”
(开一张心肌活检的检查单。)
“活检?为什么取活检?这些检查根本没法怀疑心肌病!”
(他觉得证据不足)
“证据不足?我当然知道证据不足。”祁镜按了按打火机的开关,摁出一束火苗,“我做活检不就是为了找证据么。”
(活检的结果就能判断有没有心肌病了)
“你也不用惊讶,04年5月的《米国心脏杂志》里就明确了活检对心肌病诊断的价值。”祁镜指着身后那一大排书柜,“多看点书,少往银座跑,你又不是妇产科医生。左拥右抱的,总有一天会玩成sb。”
说罢,祁镜就离开了办公室。
“罗桑,我怎么总感觉他在骂我呢。”
“骂你?”罗三观笑笑,“没有啊,他在夸你吧。”
“是么?最后那句结尾的‘sb’我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哦,这句啊。”罗三观模仿着祁镜刚才的动作,指着书柜说道,“宫野主任博览群书,是他学习的榜样。sb就是榜样的意思。”
“榜样?”宫野指着自己,“榜样......我是学习的榜样......我是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