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yuenan开往云川丽城的航班上一共载了30多个旅客,因为王贵的突然发病,最后全部进了丽城疾控中心的“黑名单”。截止今天13号,航班上除王贵外总计37人已经全部被追回,并且成功登记实施隔离。
这37人身体全部无恙,但病人王贵的情况却很不好,呼吸系统的症状不断在加重。虽然这两天抽了胸水,呼吸困难有所好转,但咳嗽咳痰越发剧烈。
04年在云川,医院普遍还在用二代头孢,三代其实已经算比较高档和广谱的抗生素了。再往上就是泰能和万古霉素,但丽城这个小地方并没有,需要去省城才行。而且就算到了省城,这两种药也只能是底牌,基本算最后的杀手锏,如果依然无效就只有等细菌培养出来再看药敏的结果。
王贵的病情围绕着呼吸系统打转,但祁镜注意的却不是戏份十足的呼吸系统,而是转向了消化道:“王贵一直往来yuenan和云川各地,恐怕吃饭很不规律吧。”
“那倒还好。”王贵的老婆丁秀娟答道。
“那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
王贵的老婆欲言又止,考虑了会儿说道:“其实这趟去yuenan没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胃口都不太好,吃的也很少。”
“那去yuenan之前一直都待在云川?”
“哪能啊。”丁秀娟无奈地说道,“咱们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天南海北地跑,为了联系水果分销商和纺织厂,他整个九月份都没停,跑了不下十个城市。”
祁镜的随口一问,瞬间就把范围一下子扩大了不少。想再从特定地点吃的东西上下手,其实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经消化道的细菌感染,其实潜伏期没那么长,基本一两天都能发病,最长的也不过一星期左右。但王贵的老婆却一口否认了这种说法,且不说在yuenan吃的都是正规酒店的食物,来丽城这一路上也吃的是航空公司派发的东西,而且一路同行的妻子并没有出问题,同程的乘客也是安然无恙。
祁镜叹了口气,询问了几个来回竟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不过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简单的几个问题,就死死扣中了感染链,让仇宣不住的点头。
黄兴桦自然知道祁镜的实力,但现在不是夸人的时候。病人出现这种情况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被人偷袭后直接端掉了自己指挥部的失落感。他的拳头倒也能挥,但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作用。
“怎么样?”黄兴桦问道。
“有点麻烦。”祁镜摇摇头,不过他手依然放在黄兴桦的手机上,似乎还没有放弃:“不好意思,我还想......”
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丁秀娟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越听越觉得自己丈夫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她心情非常糟,甚至说着说着还带起了一阵哭腔:“我,我老公是不是快不行了?”
“现在还在治疗,我们会尽快找到病因。”
祁镜没隐瞒,想要继续往下问,可惜这突如其来的不确定成了压垮丁秀娟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年多来,自己家的资产缩水了一大半,现在刚又起色,没想到又遇到了这种事儿。不仅男人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她自己还要被隔离,恐怕刚联系的经销路子又打了水漂。
成年人的崩溃其实只是一瞬间,没一会儿丁秀娟就哭成了个泪人。
“哭不能解决问题,我还想问问......”
祁镜听着电话那头的哭声,还想劝上两句,然而开口说了没几个字,对方的哭声就变得更响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请冷静一下,先让我把话问完行不行?”
“(哭声~)”
祁镜看着响声一片的手机听筒直摇头,只能看看身边的黄兴桦,然而黄兴桦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毕竟不在现场,光靠说话实在解决不了问题。
其实按这种情况,丁秀娟身边的林荣应该出手接过电话,然后边安慰这位家属边引导提问。但接话的却是一旁的护士:“林主任去看病人了,人不在这儿。”
现在病人的情况不太好,能争取一分钟是一分钟,早点确定病原体对谁都有好处。否则细菌入血最后形成感染性休克,恐怕在缺医少药的云川就没多少回旋余地了。
祁镜给黄兴桦做了两个手势,意思很明显,他要用强了。
黄兴桦现在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反正现在是诊断的关键时刻,这么拖着不是事儿:“一切为了病人,你问吧。”
“丁女士,我就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祁镜还是先礼后兵,但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哭声,终于没忍住,突然拉高了嗓门:“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男人还没死呢!那么爱哭就哭哭干净,我看你哭完了王贵也该差不多了!”
有时候家属会因为太过感情用事听不进话,作为医生就会选择性地用一些比较直接的方式把他们骂醒。要是放在平时祁镜是不会说那么绝的,但现在家属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反正打不着自己他就扯开嗓门,吼了再说。
这招还算有效,丁秀娟听后哭声忽然就停了:“你怎么这么说......”
“你哭完了?”祁镜皱着眉头,就像老师训哭鼻子的小孩一样问道,“哭完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丁秀娟抽泣了两声,撤了两张纸巾擤了几声鼻涕,弱弱地说道:“问吧。”
这次的病例比上一次援非医生还要离谱,压根没有摄像头,唯一能给他做参考的就是大屏幕上那张王贵的照片。祁镜叹了口气,开口问道:“我想问问你老公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黄兴桦没想到他最后一个关键问题问的竟然还是手臂,有点吃惊。
而另一旁的仇宣更是觉得奇怪,想要开口,但还是被黄兴桦拦了下来。
不过仇宣有仇宣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浪费时间,而更多的还是考虑到病人家属的心情:(病人家属和病人是分开隔离的,应该还不知道病人的手脱臼吧?)
黄兴桦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决定把主导权交给祁镜:(随他去吧。)
仇宣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但情况和他想的并不一样。电话那头的丁秀娟并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表现得非常平淡:“哦,他的手啊,是习惯性脱臼了。从30多岁摔了一跤后,手肘就不得劲,经常出问题。”
祁镜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们就没去医院治一治?”
“去过,可惜治不好!”丁秀娟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以前叫他治,他不肯,一直说自己没时间。后来越来越严重之后再去找医生,医生说已经没法治了,必须手术才行。”
在他们眼里,似乎治和手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不过祁镜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他回头又看了眼王贵的半固定手臂,说道:“那看来你男人没做手术啊。”
“做手术要时间,之前他太忙了嘛,忙着去腾城赚钱,就没去。”丁秀娟啜泣了两声,继续说道,“不过他最近两年一直都很小心,尽量不去动这条胳膊,所以脱臼的次数也少了很多。我印象里也就脱了两次,都自己弄回去了。”
祁镜点点头,怪不得王贵只是摔了一跤就把手肘摔成了脱臼。
不过脱臼并不能解释他的呼吸道感染,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往下深挖,所以就直接说出了病人之前摔跤的情况:“可惜王贵现在摔了一跤,手又脱臼了。”
“啊?”
丁秀娟这段时间接收到的都是坏消息,多这一条也不算多。加上刚才被祁镜狠狠说了两句,所以她心里早就麻木了:“唉,肯定又是崴脚害的,上次就是这样,崴脚加手肘脱臼。我们那时还找过山里的一位老中医,现在看来中医的作用也很有限啊。”
“中医......”
祁镜一手搭着一旁的《神农百草经》,话题越兜越远,听得一旁几位国外的医生在那儿干着急。
仇宣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有黄兴桦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祁镜之前诊断了那么多疑难杂症,他细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手,正好能看看这个年轻人的真本事。
他们没什么顾虑,但桌边那几个东南亚专家就不一样了。
在他们的国家或者是医疗工作环境里,年轻人是毫无话语权的。别说在如此重大场面里问诊了,就连普通提个建议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们原以为祁镜只是个看戏的,没想到却是个主演,而且演得还那么烂。几个胆子大的,或者说对自己比较自信的,就只能笑笑摇摇头,对祁镜的这种奇怪的问诊表示非常不屑。
当然他们私下里聊得时候用的都是他们国家的语言
(一个呼吸道感染竟然去问吃什么,还问摔跤问脱臼?这水平恐怕比我们的医学生都差吧,要是在我的医院里,早就被我骂死了!)
(这人怎么进这儿的?那么年轻,该不会是靠关系吧?)
(恐怕是黄所长的关系,我看黄兴桦和他很熟,有可能是师徒关系)
(真是枉顾病人性命啊,在这儿练兵?)
(谁知道啊......)
几个东南亚的抱成团,虽然没什么好的建议,但却质疑着祁镜的合理性。这和国别没什么关系,要是让其他医生来判断,恐怕也会得出和他们相同的结论。
现在看似没什么重要发现,话题更是被祁镜七绕八拐跑去了骨科和骨关节的方向。但祁镜并不是在胡乱发问,这其实是他问诊的一贯作风。但凡有奇怪的地方,他都会深挖最后的原因,不能因为和原疾病无关,就放弃询问。
疑难杂症的疑难,往往都在于忽视了不起眼的地方。
病人是呼吸道感染,有严重的咳嗽咳痰和胸水,血常规看似细菌感染,体温非常高。这一个多月王贵一直在天南地北的跑,饮食暂时找不到问题,但右手肘关节有习惯性脱臼,右脚脚踝也有习惯性的崴脚。
询问过后几个简单的字条在祁镜脑海里聚集,去掉了怎么也说不清的呼吸道症状,再去掉找不到根的消化道原因,最后剩下的就是脱臼和崴脚。
脱臼......
崴脚......
祁镜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脱臼和崴脚,因为王贵身上的脱臼和崴脚和别人不一样,他之前找过老中医,喝过中药......八壹中文網
中药......
中药??
祁镜连忙看向手里的《神农百草经》,左手猛地翻了起来。
这本虽然说是神农百草经,但对于早已有失传内容的百草经来说,正文非常少。后来为了做填充,编写本书的人就往里加了不少东西。比如现在祁镜翻到的一页,其实是清朝一位叫张璐的中医写的。
原文叫《本经逢原》,里面有一条关于螃蟹的描述:【蟹性专破血,故能续断绝筋骨。治筋骨折伤,生捣之。藏器云能续断筋,去壳用黄,捣烂微炒,纳入疮中,筋即连也。可知其功不独散而能和血矣。】
祁镜看到这儿,算是有了点眉目,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黄兴桦见他如此,知道已经有答案了,便问道:“怎么?断出来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问题就在中药上。”祁镜拿起手机,问向了电话那头的丁秀娟,“我还想问问你们吃的中药,你现在还有印象吗?那位老中医给你们开的是什么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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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镜对这种称赞没多少感觉,反而摇头苦笑了两声:“没想到还真就是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