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7:02分,柳荫坐在产科办公室,接到了自己老公王冰打来的医院内线电话。
两人秉持着从结婚以来就互相尊重的基本原则,就女儿身体健康的问题做了简洁而又友善的探讨,最后以互摔电话为号,结束了这通为时三分钟的夫妻电话。
“你女儿怎么样了?”肖玉坐在一边,旁听了全过程。
“唉,感冒了,有点烧。”柳荫叹了口气,继续写着手里的术后病程录,但嘴上却仍然没闲着,“年纪小抵抗力差,估计在幼儿园交叉感染了吧。”
肖玉也是过来人,她和祁森那时也是起早贪黑,顾不到家。他们家的几个老人都身体不太好,所以祁镜小时候没少受罪。两人本以为各自爬到顶点就会有所改观,但情况却一直稳定地维持到了现在。
作为医二代,祁镜早就习惯了。
“小王不高兴了吧。”肖玉笑了笑。
“他做了两年的儿科老总,连女儿的感冒都管不好,现在竟然还怪在我的头上!”柳荫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说道,“我是妇产科的,就算要管女儿也得等她进青春期才行吧,还讲不讲理了。”
肖玉噗哧笑出了声,当初指着祁森鼻子大骂的时候,她用的也是这个理由。因为生的是儿子,她的理由360度毫无死角,把祁森制得服服帖帖。
肖玉准备了下刚交到她手里的几份出院小结,随口问道:“他今天也值班?”。
“哪儿有,要真是值班他现在也没空打电话来和我吵了。”柳荫说到这儿,反倒为自己老公倒起了苦水,“这不隔壁小学集体食物中毒嘛,突然来了一堆小孩子。他从上午开始到现在连口水都没空喝,实在是......”
说了两句,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观点出了问题,连忙改口道:“他自己脸黑倒霉,怎么能怪我,我也忙了一天没怎么休息啊。”
要是王冰今天值班,孩子又需要人照顾,肖玉说不定会帮柳荫顶一晚。毕竟儿科缺人,换班并不容易。
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其实柳荫从来就没把肖玉当外人,如果真有难处,她肯定一早就会和自家大主任通气,绝不会婆婆妈妈的。现在既然没提要求,那就说明两夫妻还撑得住。
感慨归感慨,该做的事儿也得尽量做好:“你上午接诊的那个叫刘雪的病人送过来了,胎动不好。”
“嗯?刘雪?”
柳荫听到了个熟悉名字,回想起她上午的一系列检查报告觉得有些惊讶:“就那瘦瘦高高的姑娘?早上胎监还可以啊。”
“就是她。”
“行,我现在就下去。”
柳荫把一旁的实习生叫了过来,把手术病程录递了过去。交代了下书写格式和内容后,她马上离开了办公室,下楼向产房跑去。
......
现在的刘雪就躺在产房门口的检查室里,因为胎动减弱,从上救护车开始她脸上就挂着氧气管子。为了能确定胎儿的心跳,刘雪现在的肚子上还多绑着一圈固定带,上面有贴片探头,用来监测胎心。
今天在产房值班的正是去年从肖玉手里硕士毕业,并且同时进丹阳医院工作的霍艳。
就算以后主攻方向在生殖中心,她仍然需要大量的产科临床知识。肖玉也让她不要急,先在产科做两年住院医生,等积累了足够经验后再继续考她的博士生。
毕竟肖玉的要求是出了名的高,不仅仅论文要过关,临床能力也得靠谱才行。普通硕士毕业生或许论文还不错,也有实验的功底,可临床往往是短板,依然达不到她的要求。
靠着当初那例镜像综合征,霍艳苦抓临床。
在经过一年的锻炼后,她也确实积累了不少经验。现在的霍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研究生,对于急诊送来的产妇处理得有条不紊,渐渐成了产科病房里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刘雪送来的主诉很常见,胎动减少,检查项目就只有一个胎监。
胎监无非就是监测胎儿的心跳和胎动情况,胎动减少无非就是胎儿有些缺氧导致的胎心下降。不过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今天能遇到这种胎监报告。
此时看着走纸上的波形,霍艳早就没了之前的冷静。
刘雪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这时候也学会了看脸色,马上就察觉出了霍艳的不对劲。就在几分钟前,这位女医生表情还很自然,会和护士开开玩笑,但现在脸色完全变了。
见她迟迟没说话,刘雪忍不住问道:“医生,孩子怎么样?”
“哦,单看胎心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霍艳欲言又止,只是挤出一抹微笑,“我得找上级医生汇报下情况,让她们下来看看。”
相较于其他科室,产科承担着双重风险。
这个检查结果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以她的级别和经验根本不敢往下做决定。霍艳迅速跑出检查室,门口就是产房接待前台,她直接拿起那儿的座机,一通电话打进了产科病房。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病房里早就走的差不多了。实习生四点半下班,住院医生则是五点,还留在办公室里的除了一位病房值班医生外,就是即将回家的肖玉。
“喂,产科,请讲。”
霍艳马上听出了肖玉的声音:“肖老师,这儿来了个急诊,胎动减少,做了胎监。”
“结果呢?”
“我看着像正弦波。”
听到这三个字,肖玉心头一紧:“正弦波?你没看错?”
霍艳现在既觉得自己够幸运,能遇见这么一例少见病例,但内心深处又为这位产妇担心,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但事实摆在面前,否认也没用:“胎监已经拉了五分钟,都是很单纯的一个个正弦波。胎心率基线在130。整个波形的振幅在7次左右,按一定规律波动,实在太典型了。”
胎心正弦波是产科教科书的胎监中单独列出的重要波形,是产科胎监里一种极其凶险的胎心变化,属于最危重的三类胎监。正弦波中显示的胎心数值一直维持在正常范围内,但却会出现一种诡异的规律性胎心波动。
走纸上波形非常规律,就像接受过绘画技巧学习后画出来的波浪图一样。
胎儿的心率和成年人不一样,不仅远远高过100次/分,还会对各种刺激非常敏感,稍有动作就会带起心率提升。
这时候长时间的规律就意味着胎儿的心率不受刺激变化,或者压根就没有胎动刺激。所以一旦出现就是危重症,胎儿一小时内胎死宫内的可能性占了50%以上。
肖玉马上想到了刚送来医院的刘雪:“不会是刘雪吧?”
“对,就是她。”霍艳连忙说道,“肖老师你认识她?”
“早上刚见过。”肖玉做了个深呼吸,快速理了理头绪,然后说道,“你先把产房那个便携式b超机带去检查室,柳荫马上到,让她先做个b超看看,看看脐带血流怎么样。”
“那要不要联系手术室?”霍艳问道。
“只有五分钟正弦波,你先稳住病人,可以试着加大氧气的量。”肖玉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先看b超的脐带血流,再看看病人的后续胎监图。我现在就和手术室打招呼,让他们尽快准备起来。”
“好。”
霍艳挂断了电话。
刘雪还躺在床上,胎监仪就在床边,能一眼看到胎监纸的走形。出现如此平滑如此规律的胎心,她一个不懂医的人自然认为孩子没什么问题。
但霍艳并没有让她继续这么想下去:“孩子现在情况不太好。”
“啊?”刘雪皱起了眉头,“这胎监看着挺好挺正常的,我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胎心的变化太规律,说明有问题。”
“变化规律反而有问题?”
“嗯。”
霍艳刚打了个电话,监测纸又往外走了两分钟,还是清一色的正弦波。原本霍艳是想先瞒一瞒,等柳荫下来后再和病人谈话,可现在情况有些严重,还是及早宣教和谈话来得更能节省时间。
说不定接下去半小时里就得和死神赛跑。
产房离产科病房不远,等柳荫进产房时,检查室里多了位李文毅,而霍艳的谈话也才刚开始没多久。而三人身旁的是一张已经维持了十分钟的正弦波,和刘雪震惊的眼神。
见到柳荫这个一直以来的产检医生,刘雪没忍住,流下了眼泪:“柳医生,这个胎监,孩子是不是没了?”
柳荫手里捏着值班用的小灵通,在路上已经接到了肖玉打来的电话,也知道是高危的正弦波。她笑着坐在她身边,安慰道:“还有机会,我们尽快手术,终止妊娠。你是足月,孩子发育得不错,只要出来评分不低就行。”
刘雪听到还有机会,马上收了眼泪,点点头。
“你是她老公吧?”柳荫看了眼李文毅,从前台的抽屉里拿出了各种知情同意书,“先签字手术。”
李文毅哪儿敢怠慢,连忙拿上挂在墙上的笔,签上自己的名字。边签字,他还不忘询问一些细节:“手术要多久?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半小时就能出来,至于生命危险......”柳荫解释道,“就和你走在路上被大楼上落下的水盆砸中的几率一样,几率很低,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
“这......”
李文毅虽然是人民警察,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家人做手术,遇到这种情况难免会有犹豫。
“你犹豫个p啊,快签字!”刘雪见他如此,气骂道,“一切孩子优先,得快点让他出来才行!爷爷还在内急等着抱孙子呢!”
李文毅看着自己的老婆,只能一咬牙,同意了。
刘雪的胎监仍然表现出一种稳定的正弦波,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内里却是暗涛汹涌。外界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这一串诡异的波形,以及慢慢出现的一种逐步下降的趋势。
终于维持到现在的胎心也忍不住要掉了。
17:01分,刘雪被送进产房。
17:04分,刘雪的胎心监护走纸出现高危正弦波。
17:12分,柳荫到达产房,同时肖玉和手术室打了招呼,示意待会儿有可能做剖宫产。
17:14分,b超没看见脐带有什么异常,没有常见的缠绕肢体和绕颈的情况。但稳定的正弦波还在,几乎没有胎动,柳荫得到了肖玉的答复,做手术终止妊娠。
17:16分,李文毅完成所有知情同意书和手术告知书的签字,同时柳荫为刘雪开启绿色通道,所有收费和检查环节全部免排队,然后告知手术室需要立刻做紧急剖宫产术。
产房从建造伊始就考虑到这种紧急情况,所以会有通道直接连向外科大楼的手术室。
虽然硬件上能最大限度腾出时间,但手术室里最缺的还是人手。
“那么急?”接电话的护士虽然表情惊讶,但这种情况没少见,解释说道,“手术器械倒是没问题,立刻就帮你们带上来一包剖宫产用具。不过手术的看台护士没了,麻醉师估计也够呛。”
刘雪的病床先行一步动身,而柳荫现在也已经走在了去手术室的路上“都没有?”
护士这儿也忙得不行,说道:“刚来了两起车祸,一次性包了三台手术,整个外科都拥在了一起联合手术,人根本不够用。”
就算是无米之炊,柳荫这个巧妇也得把米给烧出来:“你们准备手术用具就行,不要护士和麻醉了。”
“器械包也得你们自己开。”
“没问题。”
......
17:20分,刘雪进入手术室,同时霍艳开始洗手。
17:21分,柳荫也加入洗手行列,半分钟后,两人快速结束洗手进入手术室就位。现在离刘雪进入产房已经过去了20分钟,离刘雪察觉胎动减少已经过去了将近2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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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荫穿戴手术衣和手套,霍艳则是做起了看台护士,连手术服都来不及穿,只是随意罩在了胸前。她先打上两支局麻用的利多卡因,然后装上一柄切皮手术刀递了过去。
柳荫拿着手术刀,摆好无影灯的位置,脸色清冷:“刘雪,现在时间紧迫,就算有麻醉师我们也没时间慢慢做腰麻了。这儿有两支利多卡因,你尽量忍着......”
“别说了,你们倒是快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