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分是祁镜早就想好要做的事儿,本来想着在去米国的路上随便写写,不过后来被搅和了。现在回国正巧飞机上很无聊,算是闲下心动起了笔。
祁镜也没什么打分标准,全凭印象。这种没有特定评分标准的打分,主观色彩极为浓烈,仅代表个人观点。
不过他看中的也不是这些医生现在能获得多少分数,而是等过段时间再次评分时看看他们能获得多少提升。所以名单中最多的就是年轻人,住院、硕士在读和刚晋升上去的主治。到了科室主任级别的人物,基本走到了各自领域的顶端,提升的地方很小。
把他们列出来无非是树一个标杆而已。
祁镜回看了徐佳康一眼,说道:“都是丹阳医院的,你又不认识,有什么好看的。”
“谁说我不认识了,都是丹医大系统里的学生,多少听说过名字。”徐佳康最先关注的自然是急诊科那几位医生,“嗯?老纪呢,他怎么没分?”
“他?他不用算分。”
纪清是已经定下的组员,分数并不重要。况且两人基本天天见面,成长都看在他眼里,再用计分去量化没什么意义。
徐佳康没说什么,扫了遍名单后确实发现了几位同期毕业的硕士生,不过得分都很低。这时角落里一个名字跳进了他的视线,没科室没头衔就光秃秃的三个字。
他觉得奇怪,便问道:“这人怎么游离在外面?他不是丹阳医院的?”
“哦,那是个学生,刚开始实习。”祁镜笑着说道,“挺有意思的一个孩子。”
徐佳康听后更觉得奇怪了:“在你名单里住院也就是40左右而已,他能拿到37?是不是算错了?”
“他确实值那么多分,再磨练一段时间就能独当一面了。”
徐佳康对实习生这种生物非常了解,笑着打趣道:“开什么玩笑,一个实习生而已,能和考出执业证书的住院比?”
“你不信?”
“不信。”徐佳康摇摇头。
“我亲自认证的,你还是信一信的好。”
“......”
祁镜要求有多严格他也有过切身体验,既然说成了这样,那就说明这个叫胡东升的孩子有别人所没有的长处:“你们运气真好,碰的上这种实习生。”
“这就算运气好了?”祁镜继续写着自己的评分名单,淡淡地说道,“听说他们这届里还有一位和他差不多的学生,第一时间看出了肺梗塞,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来急诊轮班了。”
祁镜说的便是当初普外icu办公室十主任会诊时,那些大主任讨论的一个学生。
那人也是祁镜回国后需要重点“照顾”的对象。
听他这么说,徐佳康总有种莫名的憋屈感,想着想着又回想起了去时的那几包干燥剂,心里忍不住一阵烦乱:“你好歹也给我评个分吧。”
“你也要评?”
“是啊。”
“45,不能再多了。”祁镜说完,随手就把结果写了上去。
“谷良都有48了,我才那么点?还以为能上50分的。”徐佳康有些不服,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呢?”
祁镜似乎早就想到了他会这么问,提问刚到,答案就从他嘴里蹦了出来:“我当然是满分。”
“满分?不要脸!”
“我随便瞎说的你还当真了。”祁镜嘴上虽然开着玩笑,但右手却很仔细的把自己名字和分数写在了他的旁边,“不过就算是瞎说的,这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
徐佳康明知是个人评分,没什么道理可讲。可明晃晃的100对比上他的45,依然让他的自尊心很受伤,最后只能说上一句“幼稚”排解下心中的烦闷。
他放好杂志收起餐桌板,站起身子后习惯性地理了理衬衣:“让一下。”
“上厕所?”
“知道还问!”
徐佳康几乎是何天勤高徒,按年龄来看老爷子退休时只要急诊科还在,他不出意外已经是个副高了。到时候何天勤解决掉前列腺增生,再返聘回来给他保驾护航个三五年,徐佳康就能坐稳急诊主任的位子。
到那时,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做依靠,强大的自尊心带来的利肯定大于弊。可现在,一个刚出头的小住院,还是埋头苦练的好。
至于祁镜给的激将法能不能真正刺激到对方,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其实这套计分方式很直接,只分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医术,包括临场判断、临床知识储备、逻辑思维、治疗能力。总分50,一般能本科毕业的住院就能拿5分基本分,10分是住院及格分,20分则是高年资住院,等拿到25分就已经是一般主治的实力了。
这一档的差距很难拉开,也正说明了这些东西并不是评分重点。
而另一部分则是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变和承受能力,包括眼界、其他知识储备、统筹调配其他人的能力。
这一项没有上限,人与人的差距也会格外夸张。最低的住院可能只有个位数,而夸张的比如肖玉能靠着当年多次援助落后地区时积攒的经验,能得到70多分。再算上基础医术的得分,肖玉的总分过了120。
这不是祁镜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乱评的,作为大主任甚至全市妇产科第一人,肖玉的实力完全对得起这个分数。
当年在国外援助的时候,接手的都是高危和超高危孕妇,合并的都是夸张的恶性传染病、心肺功能不全,烫伤、外伤、严重的营养不良、大出血更是家常便饭。
那时手边能用的都是最最基本的工具,有的甚至都不能称为医疗器械。消毒用的就是烧开的沸水,没有无影灯就用普通的手电筒来替代。
撇开医疗不谈,它们还需要亲自打井取水、修建厕所,为了能长期保存疫苗,还需要帮着电站工作人员造出简易供电站,用来维持冰箱的运转......
除了这些外,医生本人也要面对当地的传染病、食物短缺、饮用水污染、卫生条件差等等情况。经历了这些困难,再回国看看门急诊和病房里的这些病人,想不自信都难。
相对的,刚进临床的医生眼界太窄,临场经验不足,得分肯定高不了。
祁镜敲着笔杆,看了已经回来了的徐佳康一眼,说道:“你倒是挺快的。”
“哪里快了,是有人占着厕所不出来,应该是拉肚子了。”徐佳康有些无奈,“前面排着队,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空着的。”
祁镜笑了笑,饶有趣味地看了眼身后的纪清:“又是个拉肚子的,纪清不会又在发功吧?”
他平时都不太信邪,虽然总是说科学尽头是玄学,但骨子里不太信这东西。可就是这句不经意间的自言自语,让他在厕所开门时仍然侧过身,往前多看了一眼。
舱前有两个厕所,从里出来的人因为解决了麻烦,表情都很轻松自在。
唯独有位古铜肤色的青年男子,脸色不太好看。离开厕所后,他仍然捂着肚子,似乎并没有减缓这种不适。
空姐也去关心过,从肢体语言和交谈后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普通腹泻没错。
国际旅游时腹泻是种极为常见的疾病,尤其是在水土不服的情况下,发生率非常高。但这人的腹泻却给祁镜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他放下了手里的评分单。
“怎么?你也要上厕所?”徐佳康眼睛看着杂志,注意力却在祁镜的身上。
祁镜笑了笑:“我去溜达溜达。”
“溜达?这是飞机,又不是急诊观察室,有什么好溜达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些天徐佳康也没闲着,特地找纪清取了经,已经大致了解了祁镜的行事风格。这人就是两个极端,不感兴趣的事绝不会多看一眼。可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他就会化身为一只烦人的苍蝇,嗡嗡嗡地围着臭鸡蛋打转,怎么赶都赶不走。
对比之前飞机上的情况,现在肯定是碰上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所以徐佳康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眼睛却一直盯着他。而祁镜也正像他说的那样,真就在双通道经济舱里溜达了一圈,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溜达完了?”
“嗯。”祁镜迟疑了会儿,说道,“c先生,30岁男性,1米68,60公斤左右,米裔东南亚人。无发烧,腹泻一次,稀水样便,无里急后重。”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徐佳康尽情发挥自己的临床诊断能力。
“考我?”
徐佳康理了理思路,没一会儿就说了自己的答案:“水样便,无发烧,单纯吃坏东西的普通腹泻而已。话说这就是你溜达一圈的目的,似乎并不怎么难啊。”
祁镜听着他的答案,点了点头。如果按照他刚才给的这些情况,最后推导出的就是普通腹泻,但事实上c先生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再加上右上腹痛呢?看上去像痉挛一样的抽痛。”
徐佳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右上腹痉挛痛?他不是腹泻吗?”
这时祁镜露出了笑容,单纯得就像个看到新奇玩具的孩子:“有意思吧?”
按理说腹泻是整条肠道的问题,腹痛位于腹部正中,最多是脐上下的区分。一旦出现了左右区分的腹痛,那就是部分肠道的问题,和腹泻关系不大。而像这位c先生那样的痉挛痛,更是把病变部位缩窄到了右上腹,肯定和腹泻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等等。”徐佳康把视线落在了那个疑似病人的座位上,“是不是那个第二排最右的那个人?”
祁镜点点头:“你倒是看得挺仔细的。”
徐佳康仔细想想有些不敢相信:“能看出年龄、体重和身高算你狠。可你才看了他一眼,怎么就知道是水样泻,怎么就知道没有里急后重,又是怎么知道右上腹痛,还是痉挛痛,这是不是太魔幻了点?”八壹中文網
“这很重要吗?”祁镜问道,“我们的重点是c先生,你就当是在做题好了。”
“这当然很重要!万一你看错了呢?”
“好吧......”
首先没有里急后重很好理解。
因为有里急后重的腹泻,在病人离开厕所时会因为肛门的坠胀感,让走路非常难受。而当坐回座位的时候,更是一种直接接触,这种感觉会体现在每一个动作上。
但c先生坐下的时候没有那种迟疑和不适,全程只是捂着右上腹而已。
“水样泻呢?你难道有透视?”
“别开玩笑,我只是不小心听到的。“祁镜看向了一边正在给乘客送餐的空乘小姐姐,”她应该接受过一定医学方面的培训,刚才去问过c先生情况,在提问中就有问到粪便的类型。”
“这都听得见?”他们坐的毕竟是双通道经济舱,周围非常嘈杂。
“我天生耳朵好。”祁镜指着自己的耳朵,解释道。
“这些就算了,那痉挛痛呢,这总不能看出来吧?”
祁镜笑了笑,没有作答,而是做了个和c先生一样的动作。
现在他背靠在靠垫上,左手正捂着右上腹,由右臂固定维持着动作。忽然疼痛袭来,祁镜疼得呲牙咧嘴,全身蜷缩向了右边,脸色非常痛苦。左手渐渐用力,希望抵消这种疼痛。
整个过程维持了十多秒就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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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疼痛的位置不对啊。”徐佳康跟着摸向了右上腹,“这片是肝、胆、胰头和十二指肠的区域,难道是肝胆出了问题?可什么问题能进一步造成腹泻?”
祁镜没有继续讨论下去,而是拿起评分小本子,转身拍在了纪清的手上:“老纪,起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