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职位不同,立场也不同,互相试探了两句无果,最后还是围绕“人道主义赔偿”展开了极为热烈的讨论。
祁镜在临床混了那么久,待的还是风险最高的急诊,自然清楚这种情况是难免的。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还好是重活了一世,他性子稳了很多。要是这事儿发生在上辈子二十多岁的时候,肯定不会是这种场面。
“二十多个家属拿着钱回去会怎么和其他人说?闹事就能拿钱!医院没责任怎么会给钱!他们过的是苦日子,很值得同情,可我们得要有自己的原则。”
“那让他们继续坐着?专家组给书面结果还要好几天,你也知道天气热,里面还有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万一中暑了算谁的?”
“你这一万块钱会寒了急救医生的心,等于把你儿子也一块儿卖了!”
“就你行,来来,这位子让给你,你来坐坐试试!”
几番交锋过后,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几乎可以说是领导层和一线医生内心的真实写照。
两人要不是父子,估计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吵起来。因为再争也不会有结果,再争也不能改变医院付钱的事实。
不过老这么憋着容易堵得慌,还是宣泄出来的好。
争论起势得非常快,在短短半分钟内就达到了高潮,然后慢慢回落,最后在两人各自的电话铃声中落下了帷幕。
祁森接的是个重要电话,看了来电显示就完全变了个人,没了刚才院长的威仪。接起后,他轻轻应了几声,没怎么说话就着手翻起了桌上的材料。
而祁镜这边打来的是纪清,急诊病人暴增,现在正缺人手,王廷特地叫他过去帮忙。
“我现在能去急诊上班了吧。”祁镜挂掉电话,开口问道。
“去吧去吧。”祁森没在看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做事小心点。”
......
现在的急诊已经乱成了一团,外急和内急的几个医生全搅和在了一起。护士更是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插,忙的不亦乐乎。
祁镜在大门口找到了纪清:“什么情况?”
“你可算是来了。”
纪清简单地把刚才半小时里发生的事儿全给捋了一遍,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内急和外急两边诊疗室互换了。
事儿确实离奇了些,祁镜好好理了理头绪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内急的病人睡在外急的诊疗床上?”
“对。”纪清把病历记录册送到他手里,指着外急的房间,“病人就在里面。”
“就算是在外急发的病,那也得拉过来啊,这样多不方便。”祁镜说话间就已经走了进去。
纪清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想拉,可是......算了,你见了他就知道了。处方我刚写完还没开,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去找王主任......”
说着说着,纪清便消失在了熙攘的急诊人潮之中。
来外科急诊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女的怀孕八个多月。上午开始腹痛,后转移到右下腹,谷良简单做了个检查,一看就知道是妊娠合并阑尾炎。
她的情况还好,做个b超定位下阑尾,然后联系妇产科和普外科,签完字,把阑尾切了就行。
就算切阑尾时刺激了胎儿,可以立刻找产科行剖宫产。反正孩子已经八个多月,只要没其他问题,出生后存活的概率近乎于百分百。
问题的关键是她的丈夫。
31岁,带着老婆来就诊。刚进门就有点胸闷气短,谷良特地找了张椅子给他坐下,没想到症状反而加重了。
一开始以为来这儿路有点远,累着的。可这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根本没有因为休息而得到缓解。
“来来来,给我个位置。”
祁镜让还在忙着量血压的钟晓熙腾出个位子,又回身看了眼捂着右下腹的孕妇问道:“他就是你老公?”
“对,就是他。”
祁镜看向病人的肚子,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这么膨隆的腹部可不多见啊,快赶上你孩子了,有260斤?”
病人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什么260,三天前刚称的,271!”
孕妇虽然疼得不可开交,但说到他体重时,仍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带动了腹肌,牵拉到了肿胀的阑尾,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确实,是有点,胖。”男的鼻子里吸着氧,仍然觉得气喘,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祁学长,病人血压130/75mmhg,心率102/分,呼吸45次/分。之前谷老师怀疑病人有慢性心衰,就过来找我们了。”
“这小子倒是潇洒。”
钟晓熙听后笑了笑:“其实我们这儿也有个病人归他了,要不然怎么能换诊室呢。”
“那么巧?”
“巧,太巧了,我们那儿的也是一对夫妇。男的背着女的过来,刚下地就说腹股沟疼。”
“嚯,腹股沟疝。”
“应该是。”
祁镜对病人急促的呼吸没太在意,只是一直盯着那个圆滚滚的大肚子,问道:“查血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bnp和nt-probnp呢?”
钟晓熙一脸疑惑:“bnp?nt什么来着?”
“脑钠肽和氨基末端b型利钠肽前体。”祁镜解释道,“都有降压利尿作用,心脏分泌的,可以用来诊断心衰。”
“话说教科书上没说过这个实验室诊断啊......”钟晓熙一边挖掘着自己的记忆,一边看着记录册,“在查了,估计还没出结果。”
“2000年国外刚批准的一套检测方案,国内的教科书肯定要晚一些。橱窗里有不少心内科的杂志,里面有好几篇论文都说到了这个东西。”
钟晓熙点点头。
祁镜继续问道:“纪清开了哪些药?”
“硝普钠、呋塞米和吗啡,不过只是写了方子,说等确诊了再开。”
“扩血管、利尿和镇静,都是治左心衰的。”祁镜点点头,似乎很赞同药物的选择,但没过两秒却说道,“先等等,让我再检查检查。”
祁镜拍了拍病人:“坐起来,坐着应该能舒服点。”
“其实我,我觉得,都差不多。”
病人在祁镜的有力帮助下,非常艰难地坐了起来,但静坐并没有停止他的气喘。
祁镜觉得有点蹊跷,拿出听诊器,把听筒放在他的后背:“左心衰确实未必会有泡沫痰,也未必会有咳嗽、飙升的血压和端坐呼吸,可这几个一起没有是不是太奇怪了点。”
听着听着,祁镜发现了些古怪的地方,视线再次放在了病人那个紧实的肚子上。
他越想越不对劲:“你这肚子里有点东西啊。”
“呵呵,哪有......只是啤酒,肚而已。”病人喘着气,笑了笑。
祁镜看向钟晓熙:“去把谷良还有隔壁在查腹股沟疝的普外医生叫过来,这应该是外科病人和我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