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允带着一大队的降军,走了两天的时间,才回到了北营。
回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但是崔承允也没有耽搁,半夜三更的还让郑都统通报了皇帝。
他得赶紧把手头的事儿都了了,不然没办法回富丰庄啊。
皇帝因为每天都得来点儿大廖的血当解药,所以搞得跟吸血鬼似的,大晚上的也倍儿精神,一听崔承允押着人回来了,‘噌’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不是柴五手快,压住了皇帝跟前的桌案,那可怜的,被掀翻了五六七八次的桌案,这会儿估计得散架了!
虽默不作声,可脸上却写满了,谁敢多话,老子砍了谁的皇帝,就着柴五提溜着的灯笼,很快就到了北营校场。
崔承允背手而立,远远就瞧见皇帝踏着隐约的灯火而来,步履铿锵,气势十足。
看来廖大勇这些日子,没有少被放血.....崔承允对他深表同情。
事实上,崔承允猜的也没错,可怜的大廖,每日一放血,都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偶尔一两次不放,他甚至还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三白说,他这个人就是骨头贱!被虐成瘾。
至于为何每天被放血的大廖,时至今日还活着,甚至脸色还越来越好看了呢?当然是因为人家张御医好歹也是个人,放血也不会往死里放。
皇帝现在的毒解的也差不多了,需要用的药引也少了,每天大廖只要用针戳破手指,滴上三四五滴的血给张大夫入药就行了,自然没多大感觉。
再加上这些日子于大夫也在北营,然后用药又不花钱,于是老大夫咣咣往大廖身上砸了不少解毒益气的补药,所以搞得张御医直抱怨,“这毒再解下去,皇上药引都快没了!”
于大夫自然不服气,“大廖也是人,难道不应该救吗?!哪怕家里头养条狗,中毒了是不是也得管一管?”
原本压根没人觉得大廖是狗的人,一下子就把大廖和狗给联想了起来。
可怜的大廖,严正的感谢了于大夫的热心肠,并且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要为他出头了!不然......不然他就,就毒死自己!
而皇帝对这个救命恩人吧,好是肯定谈不上的,但是倒是也能容忍他非得带着个算命的瞎子,一起住进了北营。
这瞎子还时不时的在军中给人算命看风水写家书,还蹭大廖的猪肝饭,人品看着就非常一般,可......据说他看风水不行,挖宝却有点本事,皇上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在北营继续干着莫名其妙的营生。
见皇帝快要到跟前,崔承允也自觉迎了上去,迎到皇帝跟前,他躬身抱拳,回禀道:“皇上,禁军和淮南军的包围泰平城的残部都在此了,还请发落。”
皇帝朝崔承允略一点头,然后背着手,缓缓的走向了被俘虏的,大荣官兵。
“这里是多少人?”皇帝侧身问了一句。
“共计五千二百三十七人。”崔承允回答。
“那......跟北蛮打仗,肃北军伤亡多少人?”皇帝再次发问。
站在他左后方的崔承允,明显感觉到了皇帝的肩膀,微微向下塌了。
他据实已报:“之前统计的,死亡的是两万七千人左右,重伤五千,数据可能不太精准,王副将那里可能有最准确的统计。”
“不用太精准,我知道个大概就行。”皇帝微微叹出一口气,然后背手,在那些被串在一起的禁军和淮南军的跟前,来回走了两趟,才止住了脚步。
看着底下五千多人,皇帝心中五味杂陈。
他朝底下的人,看了良久,才道:“你们都是我大荣战士,可却不知抗敌,只顾内斗。战死沙场的肃北军,那都是好样的,都是烈士,将来他们的儿女都会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为了守卫国家而死。
可你们呢?只要朕够狠心,你们的父母子女也会被你们牵连而死。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底下有心理素质差一点的,直接扑倒在地,高喊着他们也是被蒙蔽的,求皇帝开恩,饶了他们一家老小。
这样的哭喊一旦开始,就像是洪水一般,会即刻席卷所有人的情绪。
一时之间,校场上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分外的凄凉。
才刚睡下的张御医,大喊一声不好,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在半梦半醒间,就背上了药箱,匆匆往王帐滚去。
和他一起睡的小药童,只当是张御医突然梦游,都不敢大声喊他,只能提溜上了老大夫的鞋子,压低着声音喊着,张御医您醒醒啊!!跟着也跑了出去。
气喘吁吁赶到王帐,张御医却发现王帐里没人,问了人才知道,皇帝去了校场了。
当差点儿没喘死的老大夫赶到校场的时候,就见皇帝威风凛凛的站在校阅台上,底下的士兵匍匐了一地,哭得宛如皇帝薨了。
气得老大夫当场就大骂,“嚎什么嚎!口吐芬芳的,差点儿吓死我!男子汉大丈夫,被砍了头也不过是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皇上在此,你们莫要哭丧!”
说完,底下号丧的声音更大了......
皇帝都没说要砍人,哪儿冒出来的老头儿,上来就是砍头......可真是谢谢他了!
觉得自己一点儿没说错的张御医,远远朝皇帝喊了声:“皇上,夜凉了,老臣只是来让您多添衣服,小心着凉的......”
然后就走了。
他骂骂咧咧的来,又骂骂咧咧的走,带走了五千多人,对他的祝福与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