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过了正月十五。
皇帝即将率领数万禁军,前往肃州灭敌。
临行前一晚,太子和皇后等了一夜,却没等到皇帝召见。
可皇帝的启文殿内,却一直亮着灯。
殿内,与皇帝面面相觑的,有两人。
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崔承允的老父亲,崔景山,崔祭酒。
另一位,自然是郑智明的兄长,郑智渊,郑丞相。
崔祭酒虽然还做着朝官,可实际上在大儿子去世之后,他就有意退出了主流的朝官社交圈,大部分时候,他宁愿在国子监与学生探讨经论法理,也懒得参加各种应酬与聚会。
所以对于皇帝临行前的召见,他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到皇帝跟前回话了。
相对于崔祭酒的略显紧张,郑丞相却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眯缝着个水泡眼,慢悠悠问:“皇上啊,您明日就要启程了,今晚要不要早点歇息啊?”
“怎么?”皇帝眉毛一竖,“你希望朕早点儿走?”
“老臣希望皇上别走,皇上听老臣的吗?”郑智渊说话,倒也不怎么给皇帝面子。
可皇帝却偏偏没法对他生气,只瞪着郑智渊说:“朕能不去吗?皇后和太子巴不得朕别去,朕偏要去!”
“皇上啊.......”郑丞相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皇帝打断他,“你闭嘴,崔景山,你说,朕应不应该御驾亲征?”
此时因为听了皇帝和郑智渊两人的争论,拘束的崔祭酒一下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那个时候,皇帝还是皇子,他们几个,再加上陈虎,在一起说话,也都是这么随意的。
时间过的好快啊,一转眼,他们都已经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了。
“问你呢。”皇帝又催促一声。
崔景山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回话,“老臣以为,若皇上只是为了置气,那老臣觉得不去也罢。但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那去瞧瞧也未尝不可。”
“这不等于没说吗?”郑智渊接话。
“这怎么叫等于没说呢?”崔祭酒在家跟老太太争论不过,只是因为他有风度。
可这会儿面对郑智渊这个老伙计,他还要啥风度,“我的意思是,咱皇上要是去,就得为了自己的目的去,不能因为谁谁谁,说了什么而去!这怎么叫等于没说呢?”
“不是,你看哈,像我,就绝对反对皇上御驾亲征,对吧?你呢?即可去,也可不去,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郑智渊说完,还摊手。
崔祭酒一下就被点燃了战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的?我是说,咱皇上要去,就得是他想去!而不是被撺掇了去!这回听懂了吗?!”
“咳咳咳咳!”皇帝都快被这俩旁若无人的老头给吵聋了,“喊什么喊!吵得朕这耳朵都嗡嗡的~~”
不过这嗡嗡,最近时不时都会出现,其实跟俩老头没啥关系。不过皇帝不管,就赖俩老头嗓门太大。
两人这才意识到皇帝还坐对面呢,赶忙赔罪不已。
“行了,此时也别管那些个繁文缛节了。不过这回御驾亲征,朕确实不是置气。
太子如今手伸得太长了,户部,工部,兵部,吏部,还有朕也不知道的地方,都有他的手笔。
他这次突然提出想要去肃州,朕总觉得不对劲。你们不知道,朕在肃州......还有点儿事。”
“北安王......不是肃州唯一的皇子?!”郑丞相一下来了精神。
崔祭酒只想掐死他,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是不是想死?想死死远点,他二儿子还没娶媳妇,他临死前还想看到二儿媳到底长啥样!
“什么玩意儿!”皇帝口气挺生气,却没有摔杯盏,“有事儿非得是男男女女的事儿啊?朕的意思是,朕在肃州#%¥。”
后半句话,皇帝说的很是含糊。
两位老臣同时,下意识的把左耳往前凑,“皇上说什么?”
“朕说~”皇帝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小声道:“朕在肃州,开了个煤矿。不过这事儿就崔承允和陈虎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就是你们说出去的。”
两位老臣心中蹦出无数句夸奖皇帝奸诈的话,可脸上却还是不敢做的太明显,都只能略微点点头,假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不过该问还是得问,崔祭酒先发问:“所以您意思是说,太子也许知道了这事儿?”
郑丞相也道:“可哪怕太子发现了您有私矿,那又能如何呢?太子总不可能威胁您,说这事儿臣知道了,您得分儿臣一半,否则儿臣就满世界嚷嚷。太子之前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
当然,后半句,郑丞相还是及时刹车刹了下来。
两人,总之就是非常疑惑。总觉得皇上这个疑心,缘不知所起啊~
可皇帝却没有回答这两人的疑惑,而是更加小声的说:“朕怀疑,皇后想毒死朕。”
................
两位老臣面面相觑,心中疯狂计算着,到底是皇后想毒死皇帝的几率高,还是皇帝疯了的几率高。
皇后,想要毒死皇帝,图啥?!
太子是她儿子,太孙是她孙子,太子妃也是谢氏的姑娘,而且太子身体也大好了,这......是嫌弃皇帝命太长,阻碍太子上位了?
可这么干,风险也太大了吧?
太医院又不都是死人,皇帝突然被毒死,总归能查的啊。
就为了早点做皇帝,然后要干掉自己的老父亲,作为一个正常人......想都不会那么想吧?
见两人不说话,只是疯狂的互相对视,皇帝又小声道:“朕猜测,皇后,在每日的汤羹里,下了毒。
而太子那边,朕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但肯定跟肃州有关。
陈虎说的没错,北蛮侵扰北线这事,的确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时机不对。”
“您该不会觉得太子跟北蛮有联系吧?”郑智渊也是有话就直说了。
他总算看出来了,太子现在在皇帝心目中,就是个疯子。
因为皇帝认为太子和皇后干的事儿,都不是常人所能理顺逻辑的。
郑丞相现在一个脑壳八个大,就觉得脑瓜子里头乱的很。好像什么都有迹可循,可是沿着踪迹推演下去,得出的结论,却实在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就不可能啊!
就说不能半夜不睡觉吧?!瞧瞧!脑瓜子都不好用了。
崔祭酒是个读书人,心中阴谋论可能更多一点,所以他有不同的看法,“可是皇上,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太子很想去肃州这事儿,只是他的伪装。实际上就是为了让您起了猜忌之心,然后动了亲自前往肃州征战的念头?”
反正现在太子皇后在皇上眼里都不是啥好人了,崔祭酒就干脆拓宽思路了。
“倒也.......不是说不通。如果像崔祭酒这么说的话,太子想让皇上起了猜忌,亲自前往肃州,再加上皇上觉得皇后的汤羹有问题,那他们这是.......”后面的话,连郑丞相都说不下去了。
“弑君。”皇帝的嗓音低沉,脸上不带什么情绪。
只有突然爆裂的杯盏,显示了皇帝内心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