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的驿站,看着比中州的要差不是一星半点儿,进门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哪儿哪儿都是灰突突的。
驿站里头,桌椅板凳,各有各的残疾法,后院儿那墙,恐怕连孩子都能随便翻进翻出。
再想想这路上的情景,还往露天住,这不是赌命吗?所以夏兆丰进了驿站,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奈何姚老八撅着腚,死活不肯住。
要知道,这些日子,只进不出,他那二十串儿铜钱,都破开来了!
再这么花下去,他怕到时候到了肃州,都挨不到明年收粮的时候,更别提买地买牛了。
可姚蓉能惯着他?肯定不能够啊。
她直接喊了驿卒,要四间通铺,另外还得把板车和车厢里的东西全部卸进房间里去。
连带那大水缸子,都要一起搬进房。
驿丞现在也难得见到从他们这儿往北去的人,哪怕有,也不过是跟老姚家一样,是去北边开荒去的。
但是一般开荒的人家都穷,有钱的谁去那儿啊?
没钱的倒是想去,可一路上磕磕绊绊的,能走到西州的是少数。
只有像老姚家这种,家里头丁口多,路上还有点儿谋生的手段的人家,才能走那么远。
所以驿丞这一个月,也就遇到了三四户像姚家这样的人家。
关键人家一下子就要四间房,驿丞还挺高兴。
“强子,带这几位去客房吧,你再给后院儿腾个地儿,让这几位好停车。”说完那驿丞转头又朝夏兆丰他们说:“对了,好叫诸位知晓,咱们这儿的通铺,一间八十文,咱们这儿是先付钱后住宿。”
驿丞说完,一脸笑呵呵的看着姚蓉。
原本已经认命的姚老八又是三步退出门外,“什么玩意儿?!你们这价不对啊!怎么的跟都城一个价啊?”
其实出了都城的辐射范围之后,哪怕是中州驿站的价格都是跟别的地方一样的,通铺四十文一间。
这玩意儿应该是全国统一价。
没想第一天进中州,这地方苦逼不说,物价居然敢比肩都城?!
夏兆丰沉了脸,“这位大人,驿站可是官办的,咱们一路过来,住的驿站也有二三十家了,除了都城的驿站,别地儿可没有您这么样的,要是官家知道......”
“呵呵,”驿丞淡笑两声,“这事儿呢,您告到官府也没用。咱们西州呢,是俞王封地,您呢,是过路客不知道,那我也不怕跟您直说,
咱们这儿的驿站也好,粮税绢税也罢,就都是这样的,这事儿,还真不是官府能做主的。
不过若您有官家的文牒,军部的文书,那还是能便宜的。您有吗?”
我没有!夏兆丰气歪。
这不是明摆着剥削民脂民膏吗?!!
西州都已经这样了,那什么鱼王鸟王的,还不忘搂钱呢!
好气啊!
可再气,还不得住宿?
所以夏兆丰还是忍气掏了钱,还把扒拉着门框死活不愿意进门的姚老八给扯了进来。八壹中文網
他是这么警告老丈人的,“这驿站门框可不牢靠啊,您到时候要把人门框扒拉下来了,他们再叫咱们赔钱,您想想,住一晚都要八十文,扒拉掉一个门框,可不得八百文了?”
就这么一说,老丈人的钳子瞬间就松了,直接被女婿给提溜进了驿站。
不过好在,夏安茹以两文钱一个的价钱,趁着姚家人忙着搬抬行李,没人关注她,还向驿丞推销出了二十个冬瓜。
也算是挽回了点儿损失。
那驿丞还问夏安茹呢,他们这赶路的人,哪儿来那么多冬瓜。
夏安茹回答的可心安理得了,“捡的啊,刚才那路上,也不知道突然谁喊了声儿有冬瓜,呼啦啦一群人都去捡了,咱们人多嘛,就捡的多。”
“捡的?!”驿丞一脸不可置信,“在哪儿捡的?这年头还有人往外扔吃食的?”
夏安茹一脸神秘,小声道,“沿着这官道往南二十里,咱们就在那儿捡的,你不信派人瞧瞧去,当时捡的人也不止咱们一家,可多人抢了,你去一问便知。”
夏安茹继续说:“再说您问我,这年头怎么有人扔吃食?我也不知道啊,您瞧咱们这一大家子,每天也省吃俭用的,才留得几个钱住宿,大人,您行行好,给咱们再便宜点儿吧。”
那驿丞装咳了两声,夹着个本子就往驿站的库房兼办公房去了。
他还真的特地喊了驿卒瞧瞧去,夏安茹说的是真是假。
驿卒都没走到半道儿,就看到还真有人提了一圈冬瓜,在那儿直接生啃。他便直接回来回了上官,说是没错,的确有人捡到了冬瓜。
他可不会真往南走二十里,每天好不容易混个七分饱,还瞎几巴乱走啥啊!上官嘛,应付应付得了。
“嘿,还真是稀奇了,”驿丞摇了摇头,“这怪事儿年年有,今年还特别多。行了,既然是捡来的,那卖两文一个也不算他们黑心,你每间房,给他们送一壶.......算了,还是一碗水吧。”
说完,驿丞便抱起俩冬瓜,直接家去了。
这年头,谁家不都缺口吃的吗?
驿丞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小小官,比芝麻官还小的灰尘官,家里也需要补给不是?
当然,每个房间一碗水,对于那么多人的队伍来说,基本就是杯水车薪。
但是姚老八还是觉得赚了。
他们这驿站,一壶水卖五十文,那这一碗水,差不多得值十文呢!
挽回了点损失,姚老八心情略好了那么一丢丢。
然后.......就被夏安茹喊去大堂里念书了。
老头儿那好了一丢丢的心情,瞬间大坏。
条件这么艰苦,为啥还要读书?
路途这么遥远,为啥还要读书?
情势这么复杂,为啥还要读书?
就不能缓缓吗?!
老汉不解。
“磨蹭啥呢?!没听安茹喊吗?你还准备让安茹上来请你啊?不够丢人的。”何氏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火气有点大。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干燥,让人心情更烦躁吧!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这死老婆子变了,姚老八抱怨,“你这一路上到底是涨了本事了啊?跟我说话怎么那么冲啊?你懂不懂什么叫以夫为天?!”
手里正忙着给孩子们做袄子的何氏抬起头,冲姚老八呵呵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你是天,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去吧,别站这儿了。”
这么大个人,杵在跟前,遮我老太太的光了!没瞧见正做着针线呢吗?!
一路上,何氏不止学会了怎么做葱油饼,韭菜盒子和熏拉丝,她还掌握了怎么让自家老头别瞎逼逼,而自己却不用声嘶力竭的秘诀。
那就是,主动认错,绝不悔改。
被敷衍的姚老八,鼻孔喘着粗气,扭头哼唧了一声,便跨出了房门。
待姚老八到大堂的时候,大伙儿都已经坐在了驿站大堂最靠里的两张桌子上了,大伙儿面前各自有个小沙盘,里头盛的是筛过的沙土。
木盘都是歪歪扭扭的,毕竟东西出自姚双五之手,他自学成才,能做出来就不错了。
一张八仙桌上,坐了五个大的,另一张桌子上,便是三个小的外加乔氏和梅香。
因为路上只准备教百家姓,所以夏家父子也不用来,而乔氏和梅香呢,是姚外婆让来的。
毕竟,夏安茹和姚蓉在姚外婆的眼中,已经是老姚家的女性榜样了,这榜样都识字了,俩儿媳必须安排上。
至于她自己嘛......为了不输给自家老头儿,老太太决定,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