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崔大人心里现在也觉得非常的奇怪。
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他这人向来为人谨慎,从来不相信无巧不成书这种事。
在他的世界里,世间万物,皆有来由。
直到遇到这家人......他们明明不是穷苦大众,却混在穷苦大众里去往肃州。
身份路引看着问题不大,但是举止神态,行为模式,都与普通民众不同。
一般人,看到官差或者军差,态度要不就是像那个叫姚老八的一样,蹲在墙上都会跳下来点头哈腰。
要么就像那家的几个儿子一般,躲在一旁,不说话。
只这家四口人,每个人虽然都有礼有节,说话也算客气,但是态度却与别个不同。
给人的感觉,也不是不卑不亢,而是自然,在他们面前,说话办事都很自然放松。
这态度,一般来说,只有在相对平等的阶层地位中才会有。而他们这家,看路引,只是小小的渔民。
甚至都不是农户。
奇怪。
关键是,那女孩儿,三番两次的跟白菜过不去......
路上遇到农人,买白菜,不奇怪。
农人种白菜,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怎么会有那么多白菜放在这里,说是劫匪抢的,那他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除非劫匪疯了,才会跑去抢白菜。
可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真的很奇怪。
“大人?!”夏安茹见那崔大人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于是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吓得齐三赶忙喝止她,“大人想事儿呢,别打扰!”
小心被大人拉出去抽鞭子!
崔大人向来不算是好脾气,特别是想事儿的时候,那就更加阴沉,打扰他,无异于自己找打。
别想了!夏安茹心里头叹气,早知道这人会来,她也不会把白菜搬出来了。
要不是那白菜不耐放,她怕一会儿又捂烂了,再给她把空间缩小了,也不会这么着急着把东西给弄出来了。
失算,是失算了。不过......这大人想了也白想,任凭他想破脑袋,也绝对不会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她这样的系统bug存在。
“夏小姐?”那崔大人突然开口。
夏安茹赶忙摆手,“您别客气,民女夏安茹,您叫我名字就可以,民女也不是什么小姐。”
“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崔大人的感谢,也没啥温度,他只朝夏安茹点了下头,然后对旁边的齐三说:“找人把这些都搬走。”
“啊?”这几千斤的白菜?!都搬走?!
“没听明白吗?”崔大人说道。
“属下明白!”齐三抱拳,赶忙去安排人手来拉白菜。
而崔大人则跟着姐弟俩,重又回到了那院子里。
此时院子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姚蓉的面条都已经煮好了,大伙儿端着面碗,离那六个劫匪远远的,在屋子门口坐了一溜儿,吃面都不敢吸溜出声儿。
见崔大人回来了,负责查三个箱子的蒋正,立马走了上去,然后在崔大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在哪儿,给我看看。”说完,崔大人就快步走到了三个箱子旁边。
跟在后头的夏安茹,只看到那蒋正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金属的管子,和一块小牌子。
崔大人接过东西,看了两眼,然后转身冲端着面碗坐一排的姚家众人说:“在下有事要询问这几个人,请诸位移步到室内吃饭。”
姚老八闻言,赶忙赶了三个孩子进屋,自己也着急忙慌的走了进去。
“安茹安阳,来,吃饭。”姚蓉也赶紧喊俩孩子过来,不该看的,赶紧的别看。
很快,赶路一家亲全数进了门内。
崔大人做了个抬下巴的动作,立刻有人去把屋子的门关上了,然后站在门口,不走了。
姚老八端着个碗,手都抖了,他小声问一旁淡定吃面的夏兆丰,“咱们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是啊,不是反杀打劫的了吗?”夏兆丰很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好好说话,”姚蓉瞪了一眼自家男人,“爹这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吗?”
夏兆丰态度一下子正经了三分,“欸,没事儿,爹,您吃您的。不该咱们听的,不听,就行了,是不是啊,于大夫?”
“呀!”于大夫突然喊了一声,“大廖还扔外头呢!”
呃.......“没事儿,军差知道他那是真晕,只要啥都没听到,就不要紧。”姚老八这人就是记仇的很,他还想着大廖和三白假装不认识他们的事儿呢。
三白这会儿已经吃完了面,开始掏龟壳,说要算上一卦,他说这一路,他有种直觉,不怎么太平!
“那还用得着直觉?!”姚十五放下碗筷,“这都出事儿了您才说!”
“不是,我刚才说要起一卦来着,你们不是都不让吗?!”三白觉得自己很冤......
“刚才那是.......”姚十五还想说话,却听外头一叠声的嚎叫,吓得他赶忙闭了嘴。
那嚎叫,夹带着求饶声,在小院里循环播放,听得人简直胆战心惊。
孩子们都扑到了老母亲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夏兆丰安慰诸人,“没事儿,咱们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有事儿的。”
“对,”夏安茹也说:“如果那崔大人真是个坏人,也不会跟着安阳来抓人了。”
夏安阳疯狂点头,“对对对,我听崔大人护卫说,这原也不是他们的分内事,我猜想那些人应该是劫......”
“闭嘴吧你,”姚蓉敲了下儿子的碗,“吃还堵不上你的嘴,猜什么猜,吃饭!”
“娘,姐姐说话您怎么.......”
“你姐姐只说人好话,你却猜不该猜的,行了吃饭!”姚蓉说着话,把自己一口没吃的面条,都推给了儿子。
“偏心眼子!”夏安阳吃了一口面,就朝姐姐看。
正在吃面的夏安茹,只耸了耸肩,表示太招父母疼,她也没办法。
那哀嚎声,大概持续了能有二三十分钟,当然,是轮流的。不过女子的声音,倒是没有。
二三十分钟后,只听得外头有人声说话,夏兆丰大喊一句,“快点捂耳朵!”
大伙儿吓得赶忙把耳朵给捂了个严严实实,除了于大夫。
这位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他的百毒图鉴,嘴里还嘟囔着,“大廖该醒了啊,这都过饭点了。”
过了差不多再有十来分钟,屋子的大门被打开了。
崔大人站在门口,看着捂着耳朵的众人,淡淡的点了点头,“今日麻烦诸位了,这几个人我带走了。已经查问清楚,他们没有别的同伙,若是需要,你们可以在这里过夜。
以后如果有人问你们这事儿,就让他们来找我。在下肃州北路军,崔承允,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胆大的夏安阳赶忙凑到门口看,就见原本塞着嘴的几人,除了俩个女子,其余几个人都已经满嘴冒血泡,有一个腿已经断了,被崔大人带来的护卫,拖着往前。
当然,其余三个除了满嘴冒血泡之外,身上基本也都皮开肉绽了。
怕孩子们看到做噩梦,夏安阳赶忙关了门,不让诸人多瞧。
等到人都被押送走了,几人才走出院子,就见院子里满是血污,吓得何氏再次把孩子们赶进了屋子。
突然一声呜咽声响起,吓得众人都炸了毛。
还是于大夫喊了声:“大廖啊?!你醒了吗?!”
大伙儿这才发现睡在门口草甸子上的廖大勇,已经泪流满面,旁边,还盘着两条吐着信子的蛇。
“呜呜呜呜呜呜~~~~~可吓毁我了~~~~~呜呜呜呜呜~~~~~”一直很坚强的大廖哭了。
太吓人了啊,军差审问,简直太吓人了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自此,肃州北路军,就在大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