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老八的疙瘩汤鼓舞下,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驿站门口。
此时驿站里倒是有几位住客正在吃饭。
驿卒远远见有人拉着板车来了,也没怎么放心上,只顾着招呼住店吃饭的客人。
根据驿卒的经验,这种拉板车的人家,一般是舍不得住店的。
不过......怎么还有人拉车厢的?这是买不起牲口,把人当牲口使吗?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呢。
不过作为驿卒,招呼还是要招呼的。这会儿驿丞还在,他连送上门的人都不招呼,到时驿丞又该骂人了。
于是他还是挪到了门口,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几位,住宿吗?”
说完,还来来回回的打量来的这一队人。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还有一个熊人。
怎么长的?这么大一只......
被打量的夏安阳心里不怎么爽,再加上他现在都快饿垮了,那脸色就非常的差。
歪在门边的驿卒瞧见了,默默的站直了身子,重新问了一遍,“诸位是吃饭还是住店?若有衙门文牒,住宿吃饭都便宜。”
“咱们没文牒,但是想住店......的后院儿。”夏兆丰说道。
嗯?驿卒伸出了脖子,“啥意思?”
此时夏安茹瞧见了里头柜台后站了个人,正在往外头瞧,便用手肘顶了下老父亲,朝里头使了个眼色。
很好,这个眼色,夏兆丰没看懂。
当然,快饿死了的夏安阳更没有看明白。
夏安茹见这两位都很迷茫的看着自己,便扯了那驿卒一下,然后小声说:“小哥,咱们这情况你也瞧见了,住店是住不起的,但是也怕这一路人多,晚上睡着了,再把孩子弄丢了。
能不能麻烦你通融通融,咱们出点儿钱,让咱们进后院呆一晚,也不占你们客房。”
因为赶路的关系,夏安茹现在穿的都是男装,所以驿卒被她拉着小声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听夏安茹这般说,那驿卒嘬了下牙花子,摆出一副挺为难的样子,“你们出多少钱?咱们驿丞向来循规蹈矩的很......”
“八文。”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姚老八,比出了个八。
驿卒看了眼老头儿,想了想,“不行,咱驿丞肯定不答应。”
夏兆丰也凑了过来,“十文。”
“如果你们驿丞晚上不住这儿,咱这钱就给你了,你放心,咱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夏安茹补了一句。
这个驿站不大,一共就三个人,一个驿丞两个驿卒,连厨子都是周围村子里找来的大婶子。
驿站自有衙门的贴补,但是工钱都是驿丞说了算的,驿卒一天也就十来文工钱,两人轮换,干一天休一天,倒是不耽误种田。
这地方离周遭村子也不算远,这才能招得到人,不然这么低的工钱,真是不太有人愿意干。
也是巧了,这驿丞在附近村子有个小娘子暖被,所以他每日都会去小娘子处睡觉,一早再回驿站。
所以这十文钱小费,驿卒倒是能独得,主要这些人也不用房间,免了他不少麻烦,这外快倒是能赚。
于是他略一点头,然后小声说,“十文就十文,你们去那边林子里等等,一会儿我再叫你们,但是明天天亮之前你们必须得走哈。”
再多要,他也怕这些穷人嫌贵,再跑了,他也得不偿失。
“那行!”夏兆丰点头,“那咱们等你信儿。”
这头话才说好,那头就听有人喊,“三儿!干嘛呢?外头人住店吗?”
“来了来了,嗨,就是问路的,不住店!”说完,驿卒就赶忙走进了驿站。
里头的驿丞瞧了眼外头的人,看穿着打扮,还有拉的板车大缸的,的确不像能出得起钱住店的,便也没怎么怀疑,瞧了两眼,就低头继续算他的账了。
既然已经说定了,夏兆丰也放心不少。他带着大伙儿,直接去了驿站斜对面的小林子,准备生火做饭,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夏天嘛,天黑的晚,趁着天光还大亮着,何氏招呼了儿媳们一起去挖野菜。
她都想好了,要用一升的面,做出一大锅的疙瘩汤,所以野菜不能少,照着九十斤的挖,应该就差不多了。
当然,这挖野菜的队伍里,也少不了于大夫,什么铜钱草,蒲公英,都是他的目标,不花钱的中药材,就非常适合他这种破产了的老大夫。
夏安茹本来也想加入挖野菜的队伍中,奈何她连大蒜韭菜都分不清,每挖一棵菜几乎都要问一下,自己挖的到底是野草还是野菜。
忍无可忍的何氏求她这宝贝大外孙女,赶紧的去休息,别再拖累她们的挖野菜大业了。
腰伤没有痊愈的汪文芳自然也不被允许挖野菜,她说她负责煮疙瘩汤,何氏原本想反对,奈何全家都反对她的反对,这掌勺的位置,汪文芳目前也算是坐稳了。
不过和面这种费腰费力的事儿,还是得由夏兆丰来代劳。
可惜,夏兆丰这人,平时下厨少,和面兑水这种技术活,他就拿不准分寸,反正就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何氏舀出来的一升面,根本就不够他造的,三下两下一加,就没了。
急的姚老八直喊,“别和了别和了,我瞧着你还不如老婆子呢,赶紧的给我放下来,一会儿等你娘回来了,让她和面!”
他就怀疑这便宜女婿是故意的!这人是不是就想霍霍面粉?!
可夏兆丰哪里肯应,喊了女儿赶紧去自家车厢里拿面来,他说他一定可以活出完美的面疙瘩来的!
所以当何氏带着她的挖野菜小分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整整一大盆的面絮。
原本按照她的精确计算,自己舀出来的这些面,够阿蓉和个小半盆面絮的。
当然,如果不怕面絮成不了疙瘩,到时候煮成一锅糊糊的话,她觉得一升面倒是可以和出大半盆的面糊来的。
可万万没想到,她一个没看住,这又是一顿豪吃啊!
“这......用了几升面啊?”老太太的声音,有点飘忽。
夏兆丰呵呵憨笑两声,“也没称量,可能用了两升面?”
“四升!起码四升......”姚老八不过只是一个转身,自家那好女婿就能往盆里抖进不老少面去,“夏啊,你中午歇脚的时候,不是还说是得节约这点儿吗?这晚饭吃多了,不过也只是去睡觉,吃这么稠的,不划算啊!”
他们老姚家,晚饭就没吃这么硬过,哪怕逢年过节,最多把菜糊糊换成籼米粥,这疙瘩汤......看着可比姚老八想象中的要硬挺上不少啊!
自家老婆子那疙瘩汤,是面糊糊里头偶尔能吃出点儿面粉团子,可现在眼前这一盆......好家伙,这会儿看着都像面条子了,太干了!
这也太能造了!
夏兆丰才想说些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赶路之类的话,宽慰二老,可夏安茹却先替她老父亲道歉了,“我爹的确和面不利索,今天就算了,咱们且饶了他一回。明天我来帮忙,咱们再不让我爹和面了。外公外婆放心,我做饭可好了。”
原本还想叨咕两句的何氏,这会儿被外孙女的良好态度给说的直接没了脾气,不过做饭这事儿,何氏决定还是得她来,外孙女和女儿,负责好好休息就行了。
姚老八更是无话可说,人家这又出力又出面的,他们老姚家还去嫌弃人家?!没这样的道理啊!
就是这一路,不知道要占了人家多少便宜去,这叫他们这一穷二白的人家,拿啥回报啊?
真正是欠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他原就比女婿矮了一个头,现在可好,直接矮到地下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老头儿很苦恼。
“娘,您前头带的鸡蛋,能不能给我俩?这天热的很,鸡蛋不吃也容易坏......”汪文芳的声音,飘进了姚老八的耳朵里。
还没等何氏回答呢,姚老八就嚷起来,“老婆子去拿,阿蓉啊,两个够不够?不行拿四个。”
不过了是吗?姚家众人纷纷看向姚老八。
“看什么看?”姚老八扫了几个儿子一眼,“没听你们姐说吗?天热鸡蛋容易坏,坏了还不如吃了,行了,别蹲着了,走走走,往前头瞧瞧去,这地方说不定有野兔子。”
说完,便背着手走了。
既然老头子都发话了,再说又是女儿要的,何氏便也心一横,劝自己过一天算一天得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干脆地从板车上的一个缸子里,掏出三个鸡蛋,给了汪文芳。
有了鸡蛋的加持,汪文芳的疙瘩汤就有了灵魂。
水开下面絮,轻轻把面絮在翻滚的开水里搁楞搁楞,再打上三个搅散的鸡蛋进去,最后放盐,撒上野菜沫,一大锅的野菜鸡蛋疙瘩汤就大功告成了。
大顺和谷雨一直蹲守在旁边,紧紧闭着嘴,两人就怕一张嘴,口水就流出来。
可小兜子就不一样了,这位真性情的男娃,从下面絮开始,就一直半张着嘴,任由口水肆意的流,梅香是怎么扯都扯不走这孩子。
不过这疙瘩汤煮完了,还不能马上吃,天气炎热,得凉一凉,再等面疙瘩涨一涨,感觉也能多盛出几碗来。
可这一等,却又等出了点儿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