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宋凌霄送回家,木二少不得又去写他的第四张小纸条,只是,他看看手头可怜的大胖鸽子,他的精锐的鸽子部队,全都有去无回,这样耗损下去,他就弹尽粮绝了啊!
“主子,你可一定要收到这封信。”木二祈祷了一番,将大胖鸽子放出去。
……
翌日清晨,宋凌霄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小窝里,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脸畔枕着热乎乎的枕头。
枕头?
宋凌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枕头为什么软软的,接着,他近距离看到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胸膛,昂贵的丝绸里衣松松地贴着身体,身材极有料,并不似穿着外衣时那般显瘦。
宋凌霄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自己和木二睡了?!
他往后一撤,掀动了搭在他身上的手臂,这时,成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向他看来,面容严肃:“醒了?”
“啊……”宋凌霄张口结舌。
“去把暖胃汤喝了。”宋郢顿了顿,稍微皱眉,“然后洗个澡。”
因为他家崽子非常介意老父亲帮忙洗澡,为了照顾崽子那点奇怪的坚持,宋郢并没有趁着宋凌霄昏睡不醒帮他洗,因此也忍受了一晚上的酒气和会友楼厨房的油腥气。
“噢……”宋凌霄一脸懵逼地下了床,像个吊线木偶一样,路过桌子时,便拿起桌上的碗,喝掉里面的暖胃汤,走到外面时,便和宋伯打招呼,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等水烧热。
宋凌霄洗完热水澡,感觉浑身松快了不少,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轻了,他披上浴衣,擦干头发,从外间回到里间。
宋郢已经换好常服,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他坐在床边,依然在看那本书。
“爹,你在看什么?”宋凌霄忍不住好奇,凑到宋郢身边去,就着他的手臂往那书上看去。
“盐铁论。”宋郢说道。
宋凌霄一看,果然看不懂。
“说罢,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宋郢瞥了一眼宋凌霄,“怎么弄成那个样子?”
宋凌霄支支吾吾,他的舌头到他爹这就变笨了,其实也不能怪他,主要是他断片断的有点猛,完全想不起来昨天从会友楼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木二来接他来着?
“就……生意不顺嘛,”宋凌霄叹了口气,“常有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
“生意不顺?”宋郢挑眉,目光从手上的书页上移向宋凌霄,那意思是,详细说说。
“真没什么。”宋凌霄挠了挠头,他不想把书坊的烦心事带到家里,省得他爹又劝他别做了,或者给他加点宵禁什么的。
“没什么?”宋郢微微眯起眼睛,“你连爹都不愿意找了,却想找陈燧?”
宋凌霄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了,啥?他有说那种话吗?
“我看你是唉。”宋郢目光中流露出忧色,终究没有把那句“儿大不中留”说出口,儿大不中留,但是他偏要勉强。
为了防止他爹继续胡思乱想,宋凌霄赶紧把自己的烦心事和盘托出,掏心掏肺,表示自己压根没有想陈燧。
“……我想帮那位女作者,可是她却说不需要帮忙。”宋凌霄将薛琬的事情掩去真名,对他爹说了一遍,“还有,礼部崔主事本来和我们合作,见在和建阳书坊合作了,这个倒是没什么,但是崔主事好像因为我出版诀君子的事很生气,而且,建阳书坊的余坊主上京来之后,似乎还和我们的签约作者飞飞燕有来往,我不知道他们私底下交流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宋凌霄就嘀嘀咕咕了一大串。
宋郢耐心听完,略略沉吟,说道:“女作者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有时候,你不能替别人做决定,还是这种至关重要的决定,你放心,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位女作者迟早受不了来求你,你事先想好能怎么帮她,帮到什么地步便罢了。”
宋凌霄一愣,有道理啊,他再替薛琬着急,薛琬觉得自己能忍,他也没法强迫她起来抗争,这种人生重大决定,终究只有自己能做。
他按兵不动,但是把后招想好,等到薛琬真的忍不了了,来找他,不至于手忙脚乱。
厉害,不愧是他爹,不管什么时候都看起来不疾不徐的,每一件事都事先在心里盘算好了,等到事发时就能快速解决这就是人类最可贵的品质,靠谱。
“至于建阳书坊和邸报合作的事儿,你也别嫌人家不带你玩,你想想你晾着崔文三个月,这么长的空窗期,他肯定要找别人合作。”宋郢倒是对这件事看得很开,还反过来教育宋凌霄要换位思考,“而且,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之前你晾着崔文,是你对不起他,见在他和别人合作了,他心里肯定觉得对不起你你别争辩,你先听我说完。”
宋凌霄又把自己的抗议给咽回去了。
“他是不是脾气一直很好,可是昨天却异常暴躁?你可以放心,他昨天去找你,不是为了和你吵诀君子的事儿,也不是为了责备你晾着他们,而是为了通知你,他们要和建阳书坊合作了。”宋郢说道,“是先定的合作,后有的通知,他不知道该怎么通知你,所以才借题发挥,你要搞清楚先后顺序,别真的傻乎乎地顺着他的话头理解,把什么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
“……真的吗?”宋凌霄有点相信了。
“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你想清楚。”宋郢凝视着宋凌霄。
宋凌霄从纷乱的头绪之中,渐渐沉下心来。
他想要什么?和邸报的合作吗?
不,他想要的是完全自主的连载小说平台,邸报分明不适合他。
那他为什么死抓着邸报不放呢?因为……出于一种保守的心态,他认为,邸报是非常可靠的宣传渠道,曾经给他带来过大量的利益,他舍不得放弃。
可是,他能要这个宣传渠道吗?他能提供满足崔文需求的全稿吗?他能持续稳定地输出作品吗?
见阶段看来是,不能。
那就只能,壮士断腕。
理性思考的结果是如此,就像薛琬那件事一样,不是他着急、他在意,事情就能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的。
只要做事,就势必面临着取舍。
“我明白了。”宋凌霄静下心来,他已经决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即将在十月十五上市的连载小说月刊上。
“嗯,”宋郢顿了顿,问道,“凌霄,你有没有想过,要专职做书坊呢?”
咦?
“你见在这样两边跑太累了,不如专职做书坊,”宋郢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这件事上,你也要好好取舍才行。”
宋凌霄的眼睛亮了。
其实,他早就做出了取舍,只是碍于他爹的一番苦心,他不想就这么辜负。
……
中午,宋凌霄喜气洋洋地来到达摩院。
一进门,就看见旁边坐着两个黑着脸的员工。
苏老三和飞飞燕老师,宛如两条被冷水浇到的丧家犬一般,耷拉着脑袋,也不喝茶,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盯着脚前的一块地方。
宋凌霄:?
“你们在搞什么?”
苏老三冷着脸,气哼哼地说:“你问他,我都不好意思说。”
飞飞燕:“……”
宋凌霄笑道:“你是他编修,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飞飞燕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宋凌霄的态度,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听到他的忏悔吧。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飞飞燕面露惭愧之色。
原来,飞飞燕来到京州城之后,余象天就知道了。
余象天星夜奔驰,来到京州城,第一件事就是找飞飞燕。
他利用自己对飞飞燕的影响力,强迫飞飞燕答应帮他一个忙就是和凌霄书坊签约!
余象天的信息灵通程度,绝对不比飞飞燕差,飞飞燕能看上凌霄书坊,能注意到邸报,余象天自然也能注意到。
余象天答应飞飞燕,如果飞飞燕能够得到凌霄书坊的信任,搞到凌霄书坊和邸报的联络人、投稿方式,那么将来飞飞燕回归建阳书坊,建阳书坊就会以第一层级作者的资源和待遇来安排飞飞燕。
这个提议,毫无疑问,非常有诱惑力。
但是,飞飞燕拒绝了,无他,飞飞燕讨厌余象天。
飞飞燕告诉余象天,看在余象天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份上,他愿意帮忙了解一下邸报那边的联络人,但是,了解到联络人之后,他欠余象天的人情也就还清了,两个人从此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就这样,余象天快速搭上了崔主事。
……
飞飞燕交代完之后,再次垂下了脑袋。
他无颜面对宋凌霄,面对凌霄书坊的小伙伴。
在凌霄书坊里的这短短半个月时间,他感受到了和建阳书坊截然不同的氛围,他的编修苏老三是个特别厚道的老好人,那些编修同僚们也都十分友善,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灵感激发的时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识、兴趣点,灵感的火花在这些有趣的人之间迸发,这是飞飞燕从未体验过的。
以前,在建阳书坊,大家对内容讳莫如深,只谈销售额,销量高的人就是爸爸,销量不行的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在凌霄书坊,像是尚大海这样一本书只卖了10册的人,还能得意洋洋地把这段经历当做宝贵的体验说出来给大家参考,大家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创意,在畅谈中互相帮忙疏通思路,构想出更多意想不到的精彩情节和人物……这在建阳书坊,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飞飞燕闷闷地说道,“我不知道会给凌霄书坊造成这样的损失……我……不,我其实料想到了,只要是余象天出见的地方,就没有好事发生,可是,我太想摆脱他了……对不起。”
片刻的沉默。
就在飞飞燕以为宋凌霄会冲他发脾气,或是让提出一些更实际的忏悔方式比如拿出自己的分成来作为罚款时,宋凌霄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就写出自己的特色吧。”
“诶?”飞飞燕诧异地抬起头。
“见在你已经离开建阳书坊了,你可以写自己想写的,”宋凌霄笑道,“从作品上摆脱建阳书坊的风格,才是真的摆脱。”
飞飞燕仿佛从狭小的水道中驶出来的小船,眼前的景观豁然开朗。
“你熟悉审核红线,熟练掌握套路,又有超过常人的创作速度,可以轻松地赚到钱,”宋凌霄认真地说道,“这个时候,正是最好的时机,写出自己风格的时机。”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从心所欲的创作,往往意味着不成熟、任性、难以卒读,但是,对于一个老手来说,写出自我,往往会创造质的飞跃,给读者带来耳目一新的精彩故事。
“我……”飞飞燕迟疑了,他已经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了,但是,熟悉的套路带给他的安全感,让他不敢放手一搏。
“等你写出自我的时候,再用你的新笔名吧。”宋凌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直起身来,向楼上走去。
飞飞燕怔怔地望着宋凌霄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一旁,苏老三笑眯眯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小老板啊。”
飞飞燕低下头,感到心里暖呼呼的,很踏实。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写出自我,创造个人风格,到那时,再用他的新笔名吧。
他……想要成为,李向隅。
想要作为李向隅而被人追捧。
……
十月十五日,连载小说月刊上市。
经过漫长的组稿、排版、修改……这部凝聚着凌霄书坊全体员工心血的期刊,终于,上市了!
宋凌霄将期刊发到各大渠道商那里,一时之间,运河上下,都是运送连载小说月刊的货船,规模之壮大,比销售盐引和丝绸的商船亦不遑多让。
京州城的各大书铺、杂货铺、戏楼亦已经进货完毕,就等着开门销售了,宣传早已打出去凌霄书坊最新力作,四大奇书震撼上市!
凌霄出品,必属精品。顺着凌霄书坊名号过去的京州百姓,一大早便黑压压地围在宣传通告下面,摩拳擦掌,持币待购。
这一天,阳光很好,本地大户刘员外家的奶妈带着六岁的小少爷出来晒太阳。
刘员外家子息单薄,小少爷是三代单传,家里人都对他寄予了无限希望。
可是,也许希望越大,压力越大吧,小少爷对读书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宁可上树打蝉,下水捉鱼,都不肯把那带字的东西看上一眼。
家里请了不下百位教书先生,没有一个能把小少爷弄住的,如今到了进学的年龄,刘员外急得抓耳挠腮,却毫无办法,小少爷在家里都学不进去,更别说送去学堂了,那还不把学堂的屋顶给掀了!
就这样,小少爷由奶妈带着,每日在外玩耍,一直玩到黄昏时才回家……
用护国寺僧人的话来说,就是缘分没到,无法强求,一旦缘分到了,或许小少爷就会自己看起书来。
刘员外很想问一句,要等到什么时候,缘分才能到?是不是在梦里的缘分?
但是他没敢说出口,对神明没礼貌,万一神明降罪下来,他的宝贝儿子更渣了怎么办。
成年人,有很多怕!
在刘员外的愁眉苦脸之中,这一天,小少爷一早连饭都没吃,就大声催着奶妈陪他出去玩,他要买糖人,要买拉兔灯,还有炮仗!
小少爷把桌子敲得邦邦响,刘员外的妈就开始骂奶妈,还不快带孩子出去玩,仔细敲坏了孩子的手。
于是,溺爱和放纵的一天又开始了。
奶妈抱着小少爷出门,按照小少爷的要求,买了糖人,小少爷举着糖人,高兴地在空中挥舞;下一站是护国寺书铺旁边的灯笼铺,奶妈按照刘员外的提前授意,在护国寺书铺前头绕了一下,很快就听见小少爷催命般的尖叫:
“啊快走快走讨厌讨厌!”
小少爷虽然不识字,却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墨汁的臭味,隔了半条街,就开始发出噪音,拍打奶妈的肩膀,让奶妈赶紧快速通过这段危险的地域,他一刻都不要多留。
奶妈硬着头皮将小少爷抱过护国寺书铺前,心想,刘员外真是的,又让她来做这个无用功。
护国寺书铺今天也早早开了门,这是这一片最大的一座书铺,和其他书铺一样,有种莫名的威严气势,使得普通百姓对它望而生畏。
奶妈一路挨着打,心里骂骂咧咧,从护国寺书铺前面走过。
奇怪的是,今天护国寺书铺的人气非常旺,有很多看起来不像是会进书铺的百姓,也在那边规规矩矩地排队。
奶妈虽然对书没兴趣,但是对看热闹有兴趣,她经不住好奇心的趋势,放慢了脚步,伸头往护国寺书铺门口看。
难道书铺里面免费送鸡蛋吗?还是在搞什么活动?啊,是不是元若六年的黄历出来了?
“快走,快走,驾!驾!”小少爷孜孜不倦地打着奶妈的肩膀和脖子。
奶妈只好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又回头看,恋恋不舍地想知道书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少爷实在太烦人了,她不得不屈服于地主阶级的淫威。
待走进灯笼店,外面的喧嚣被抛到身后,抬眼望去,店里黑黢黢的,墙上、房梁上、地上挂着的、摆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灯,有莲花灯,有兔子灯,还有做成护国寺浮屠塔形状的精美景观灯。
地上靠近门口的位置,灯笼店老板正坐在小板凳上,令人意外的是,有客人来到,他也没有抬头招呼,手中扎灯笼的活儿也停在一边,脚下散乱地撂着各种工具和长短不一的木条。
小少爷不断地踢奶妈的膝盖,奶妈将小少爷放下来,开始翻钱袋,拿出准备的银子,准备给老板付钱。
小少爷一放下地,就像会自动乱跑的拉兔灯一样,在灯笼店里乱跑了一阵,抓起这个看看,抓起那个看看。
“小少爷,慢点走,小心别把灯抓坏了。”奶妈一路跟在后面叮嘱。
小少爷抓着一堆各式各样的灯笼,跑到门口,往地上一放,嚷嚷道:“老板,结账!”
说“结账”两字时最为豪横,发音十分标准。
放在以往,老板都会笑呵呵地抬起头,给小少爷清点灯笼数目,为今天的生意开门红而高兴。
可是今天,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老板好像没听见一般,仍是低头入迷地看着他手里那本书。
小少爷很生气,他走到老板身边,举起拳头,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奶妈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扑上去拦住小少爷:“小少爷,不可以打别人,这不礼貌。”
小少爷气哼哼地说:“他不理我!”
老板懵懵地抬起头,揉了揉被小少爷打到的地方,破天荒地没有生气,他扣下手里的书,给小少爷算了钱。
“您拿着,真是不好意思。”奶妈将一整锭银子交给老板。
老板仍然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没有理睬奶妈,急急站起身来,去给奶妈找零钱。
奶妈好奇地向小板凳上看去,只见小板凳上扣着一本书,书名叫连载小说月刊。
连载和小说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月刊是什么?
这时,似乎发觉到奶妈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小少爷发脾气踹了一脚小板凳。
小板凳上的书“哗啦”一下倒在地上。
书页中并非全是字,竟有许多画,书页“哗哗”翻动,最后停在一副插画上。
这副插画猛一看像是一个燃烧的火球掉进了水里,激起许多水波。
仔细看去,却发见水波的边缘有大大小小的礁石,礁石上站着黑压压的小人儿。
小人儿们面露惊恐之色,纷纷做出拔腿要逃的样子,距离远一些的礁石上,则有许多伸手指指点点的剪影。
奶妈一下就被画面中的场景吸引住了,她也曾看过建阳书坊出版的小说,里面也有很多插画,一般是用来展见书中情节的,因此以人物画居多。
那些人物画,也都是有套路的,看起来四平八稳,这本书和那本书的插画也没什么不同,互相串着用,也很难被发见。
但是,这本书中的插画则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为什么人这么小,场景却这么大?
这些小人儿是小人国的人,还是……正常大小的人?
“太阳!”忽然间,小少爷伸出他作恶多端的小胖手,指着插画说,“太阳掉下来了!”八壹中文網
奶妈吓了一跳,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比看到插画上画的内容还要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小少爷,竟然对着一本书,发表了意见!
连书铺门口都不愿意经过,连墨汁味道都不愿意闻到的小少爷,竟然“看”了一本书!
虽然,这书上被小少爷评论的只是一幅画,但是,那也是书上的画,用墨汁画出来的画啊!
这时,老板找完了零钱,将一串吊钱数出一定数量,交给奶妈。
两人交接之时,老板看见小少爷正从地上捡起连载小说月刊,认真地鼓着小脸在看上面的一幅画,不由得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小少爷,您很敏锐啊,这幅画确实画的是天上的星星坠落下来,掉在大海里的情景。”
“太阳!”小少爷用短短的手指戳着插画,坚持说道。
“是星星,您看,太阳不是在这儿呢么。”老板凑过去,把天上露着半边的太阳指给小少爷看。
小少爷瞪着那个太阳看了半晌,最后竟然认同了老板,而不是采用他惯常的行为方式和他意见不同的都用拳头解决。
奶妈更加惊奇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们家的小少爷,竟然拿着一本书,在跟老板讨论里面的内容!
“妈呀……”奶妈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夹缀的前摆。
这就是护国寺神僧说的“缘分”吧!
天啊,这个好消息,一定要赶快告诉老爷才是!老爷和夫人,该有多高兴啊!
不过,在此之前,奶妈决定,先搞清楚这本书是什么来头,在哪里买的,她需要搞一些物证回去,向老爷证明,他们家小少爷确实开始看书了!
“老板,请问您,这本书是哪里买的呀?”奶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板抬起头来,笑道:“你还不知道吗?这是凌霄书坊最新出版的月刊,就是一个月出一本,上面都是小说,每次连载一点,想看后续的小说,就要等到下个月,嗨,书商真心狠啊,怎么弄出这样的法子来,让人一个月都睡不安稳了!”
“要等一个月才能看到后面的情节啊?”奶妈不能理解,“那谁能等得了?”
“等不了又怎么样,世面上没有这样的小说啊,客人你去旁边的护国寺书铺买一本,看一看,就知道啦。”老板热情地推荐道。
奶妈恍然:“原来旁边排那么长队,就是为了买这本书?”
“可不是嘛,”老板得意地说道,“我这小店占着天时地利,今天早早来排队,买完了书,正好开店营业,两不耽误。要我说啊,客人您见在就去排队,兴许还能买到,等到下午,怕是就卖光了!”
奶妈一听要卖光,顿时急了,蹲下身子,对着兀自翻书看插画的小少爷说:“小少爷,你想不想买一本回去看?”
小少爷扬起小脸,喜笑颜开:“想!王妈给我买!”
奶妈被小少爷叫得心花怒放:“买,王妈这就给你买老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付你十倍的价格,你把这本书卖给我。”
老板一愣,顿时有点不乐意:“这是我排队买来的。”
“老板,帮帮忙,要不,二十倍?这本书多少钱?”
“虽然只有两钱银子,但是……”
“老板,五两银子,我买了!”奶妈掏出一锭小银锞子。
“可是……”
奶妈恳求道:“老板,您看我这还带着小少爷呢,他没有那个耐心排队啊,我给您五两银子,也够您卖好几只灯笼的利润了吧?您行行好,帮帮忙”
“好吧,就看在你带孩子不容易的份上。”老板不情不愿地收下了银子,站起来,将小板凳收回柜子下面,赶着两个人往外走,“走走走,关门咯!”
……
当天中午吃饭前,奶妈早早就抱着小少爷回到了刘府。
她得意地将小少爷架在自己手臂上,将他推得高高的,好叫每个人都能看见,小少爷在她的怀抱里认真看书!
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奶妈走进刘府,院子里扫地的、洒水的、割草的家丁,在小路上小跑着的丫鬟、仆妇,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奶妈,大家惊奇的目光聚集在奶妈身上,在这一刻,奶妈的腰杆挺得特别直,脸上容光焕发,简直就像刘府的主人了!
小少爷坐在奶妈手臂上,两手抓着书页,一声不吭,面容严肃地盯着书上的插画看。
“哟,小祖宗,我没看错吧,这是在看书呢?”一名和奶妈关系不错的仆妇凑上来,“望春家的,你这是立了大功啊!”
“望春家的,真有你的!怎么办到的?”
众丫鬟、仆妇、家丁纷纷围上来,对这神奇的一幕啧啧惊叹。
正在众人将奶妈围在中间时,刘员外和夫人正好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好好干活,围在那里嚼嘴嚼舌,是主子最烦的情况了。
幸而刘员外脾气还不错,对下人挺宽容,只是干咳两声,问道:“怎么聚在这里,还不去干活呀?”
这时,下人们纷纷回过头来,冲刘员外笑,笑得刘员外有点发毛。
今天他们家这些下人怎么了?
下人们纷纷散开,刘员外向人群中间望去
突然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佛祖的圣光,在他眼前绽开!
啊,那灿烂的阳光,正落在他家祖宗的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神圣的氛围之中。
他家祖宗小脸紧绷,眉头微皱,一脸严肃,宛如一个内阁大学士一般,抓着一本书,投入地阅读着!
刘员外被眼前的神迹闪了一下眼睛,他慌忙抬起手去挡那灿烂的圣光,问旁边的夫人:“夫人,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夫人却没有理他,而是捂住嘴巴,惊叫了一声,扭头奔回屋里。
“夫人……夫人?”刘员外没办法,只好自己掐了自己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棉衣穿得太厚,他竟然没感觉疼!
果然,是在做梦吧。
刘员外眼眶微微发热,怔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儿子,正在看书!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老太太颤巍巍的声音:“我的乖乖!我的乖孙儿!”
刘员外正待回身去搀他家老太太,就看见夫人扶着老太太走过来,老太太健步如飞,眼神熠熠发亮,从来就没见她这么容光焕发过,包括刘员外加官进爵的时候!
老太太越过刘员外,来到奶妈跟前,张开双臂:“我的乖孙儿啊,天可怜见的,我的乖孙儿竟然开始看书了!一定是观世音菩萨听见了老身的祈祷,天可怜见的!”
说着,把孙儿的胳膊和后背一阵抚摸。
刘员外有点不乐意地走过去:“娘,这主要是儿子去护国寺求问人家大和尚的结果。”
“你懂什么!”老太太扳着小少爷的胳膊使劲亲,一边不忘打击自己儿子,“连个能干的教书先生都找不来,看,还是王妈厉害,王妈,快进来,快进来,跟老身说说,你怎么叫这孩子看进去书的?哟,看看我们孙儿脾气多好,看书的时候,任人胡噜也不恼呢。”
奶妈脸上冒光,直说今天出门时就有预感,感觉到要碰上好事儿了,特意从护国寺书铺门口经过,结果看见人家在卖这本连载小说月刊,上头有些图画,小少爷一看见就走不动道儿了,奶妈于是破费了一番钱财,从排队买到书的人手里把这本连载小说月刊买到手。
众人这才向这本书看去,心中不约而同产生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书,这么神奇?
……
对于梁庆来说,这一次的新书上市,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煎熬。
无他,中军大帐无法做到实时报销量了!
应该说,只有京州书铺的销量可以每个时辰汇总,但是,他们的主战场不是京州,而是遥远的运河沿岸以及江南地区。
梁庆非常忐忑,一想到要经过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知道具体的销售情况,他就感到坐立难安,心情非常的压抑。
销售,打的就是信息差,争的就是朝夕变化,可是见在,他们的书正被运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不知道会卖的怎么样,无法根据实际情况实时调整策略,只能等着前方的战报经过漫长的时间传回来而那时候,一切尘埃落定,他已经没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
“诶!”梁庆一捶狐皮椅,他就应该跟着钱老板他们一起去江南,可是,他去了江南,谁又来坐镇京州大本营呢?
他们的销售有点少,该增员了!梁庆心里盘算着。
当然,那是卖的好的情况下,如果卖的差……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头炮没打响,这些渠道肯定会立刻收紧,甚至大多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加入进来的渠道商们,一看不赚钱,当即就能砍掉这块业务。
一想到退货会一船一船运回来,梁庆就感到窒息!
正在满地乱转,如同困兽般躁动不安之时,楼下忽然跑上来个伙计,大声道:“梁老板!有人来送锦旗!”
梁庆:?
什么?送锦旗?这都哪儿跟哪儿?难不成他们书铺里有人见义勇为了?
梁庆摆了摆手:“没看我正忙着,什么锦旗,先收着吧。”
“梁老板!他们非要亲自送到老板手里!”伙计仍然不知进退地大声喊着,“他们上来了”
梁庆正要骂伙计不懂规矩,没事儿把人引上来干什么。
就听见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少说也有十几个人。
他吓了一跳,这阵仗,是送锦旗,还是来寻仇的?
这时,楼梯口走上来一帮人,为首的是两排家丁,都生的高大健壮,虎虎生威,接着,是一位穿着礼服的官老爷和他的夫人,最后颤颤巍巍走上来的是一位老太太,由一名丫鬟扶着。
这……简直就是全家都来了啊!
那官老爷回过头,冲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双手举起一个卷轴,递到官老爷手中。
官老爷拿起卷轴,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梁庆面前,鞠了个躬,双手将卷轴举过头顶,一抖,一幅红艳艳的锦旗飘展开来。
上面写着:
点顽童文殊妙笔,怀慈悲观音再世。
梁庆脑子嗡的一下乱了,这、这真的不是送到灵芝堂的锦旗吗?他们只是一个出版涩情、哦不、通俗小说的书坊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眼波横的地雷x3,小师兄崔东山呀的地雷x1,感谢king的营养液32,苏萌的营养液20,lioul、易拉罐里的猫、“”的营养液分别10,雪茶摘的营养液5,绯尹的营养液3,今天做个果儿快没币了的营养液2,tinaaibo、冽慕初、赵赵赵赵big熊猫的营养液分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