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说话的同时,并没忘一小口一小口的给苏苒之喂水。
她身体虽然暂时动不了,但好歹能感知到力气正在不断恢复。
苏苒之感觉身体里的功德好像又厚重了一点,但新的功德来源太多、太杂,她暂时还没理清。
渐渐的,她的嗅觉和味觉也在慢慢苏醒。
苏苒之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喝的不是什么水,而是苦涩的汤药。
不只是嘴巴里的汤药很苦,就连鼻尖萦绕的也全都是药草的味道。
苏苒之不禁开始思考自己这到底是睡了多久,喝了多少药,才能有如此浓厚的味道。
她不怎么怕苦,幼时生病了也没少被爹爹逮着灌药。
但这么苦的药,苏苒之觉得应当端起碗一口喝完,而不是一小勺一小勺的喝。
苏苒之:“……”她现在挣扎还有机会吗?
好在药不多,九成都是在她没知觉的时候喝下去的,最后苦涩的感觉并没蔓延多久。
秦无知道她快醒了,动作顿了顿,又拿了一杯水给她冲散嘴巴里的苦味。
现在眼皮睁不开,眼睛不能正常视物的情况下,苏苒之闭着眼睛居然也没法‘看’到周围情况。
不过她对此表示理解,闭目视物应当已经算是她的本能。
就跟嗅觉和味觉一样,都随着她清醒而慢慢恢复。
现在眼皮还没力气睁开,代表视觉还没恢复,看不到也是正常。
此前她绘制山河图看小狐狸的时候,还没累到丧失五感。
因此闭目视物的能力也未曾受到影响。
-
王大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里静悄悄的。
苏苒之依然靠在秦无怀里,莫名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甚至能想象自己一会儿睁开眼睛,便能看到秦无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酝酿着内敛又含蓄的生气。
要是这生气不是对着自己,苏苒之定然得夸上一句好看。
可现在……苏苒之只得努力想该怎么安抚自家夫君。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苏苒之终于有力气睁开双眸。
可能因为长久没睁开眼睛,头顶的帷帐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苏苒之平白来了种陌生感,她记得此前住的客栈布局好像不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苏苒之微微偏了偏脑袋,看向坐在身侧的秦无。
嘴唇抿着,下颌紧绷,那双漂亮的眼眸看向别处。
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无一不在传达他的生气。
苏苒之张了张口,只发出两个气音:“秦无。”
秦无指尖动了动,依然没说话。
“夫君。”
秦无:“……”
“夫、君,我错了。”苏苒之力气恢复的不多,说几个字后已经快没力气开口。
秦无终于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她脸上。
看着这张十日来都苍白的面容逐渐恢复血色,那双眼睛也恢复了灵动。
秦无心里的担忧终究是放了下来。
可他只要一想到这人回回认错都如此诚恳,下次还不知道怎么折腾自己的时候,面色便又紧绷了几分。
秦无并不是不喜欢苏苒之闯祸、捅娄子,他甚至宁愿自家妻子出去作天作地。
他都能兜得住。
他担心的是这人一声不吭就开始折腾自己,这回更是沉睡了足足十日。
没人知道那天清晨他醒过来,感觉苒苒这边呼吸声音太过虚弱后,心里是有多害怕。
苏苒之这会儿终于又酝酿了些力气。
她说:“夫君,药很苦。”
秦无呼吸顿了顿。
这些日子来都是一小勺一小勺的给她喂药,不然可能会呛到她。
就在秦无思考着是麻烦人出去买糖,还是买蜜饯给苒苒吃的时候,他听到妻子说:“你、亲我一下就不苦了。”
秦无彻底屏住了呼吸,一双黑眸定定的看向她。
苏苒之跟他对视,眼睛里完完整整的倒映着他。
秦无躬身弯腰,慢慢靠近。
在他距离越来越近时,苏苒之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闻到的草药味道,居然绝大多数都是身旁这个人散发的。
不是那种单纯的药香,而是配着烟火气的草药味。
看来秦无煎药日子已久,难怪会如此生气。
但生气之余,居然还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苏苒之感动之余,心里又觉得无比的安稳。
也就只有秦无在身侧,她才敢放肆到在梦中去用那钝剑。
苏苒之鼻息间都是秦无身上的草药味,突然间,她觉得这味道好像也不错。
在秦无一吻落下的时候,苏苒之心好像停了半拍。
她感觉自己好像更喜欢秦无了。
喜欢他敛着眉眼含蓄克制的模样,她现在真真切切想让这个人驻扎在自己心间了。
如果说此前在马车内,她没拒绝秦无第一次亲吻。
那是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拒绝,就亲了。
事后,苏苒之觉得,那种宛若羽毛落在心田的感觉,确实有让人沉沦、着迷的资本。
秦无微微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他说:“不苦,甜的。”
苏苒之:“……?”
然后不等苏苒之反应,他又吻了上去。
-
等到苏苒之力气恢复小半,她能半靠在床头的时候,秦无才告诉她日子。
——“昨日是腊八节,这里是王家医馆。”
此前刚回到长川府的时候,苏苒之还说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他们能回家煮粥过腊八节呢。
见苏苒之面色有些许失落,秦无说:“王大夫及其夫人都已不记得岳父,苒苒做得很好。”
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消除隐患。
不过,原本没想着能做到跟苏长河一样的地步。
毕竟苏长河的神仙手法他们闻所未闻,便没有痴心妄想。
只是计划着舒缓王夫人的情绪,让她忘却此事,不要再担惊受怕。
结果,苏苒之还是做到了这一步。
秦无说:“你再休养几日,我们就回家。”
苏苒之点点头。
这几日,那只刺猬妹妹不知为何天天都来看苏苒之。
当然,她不敢以人形前来,都是到了苏苒之房里后才化形的。
毕竟,整个王家从上到下都认识她人形的姿态。
王老夫人再见到她,估计当场就要连她带着王大郎一起罚。
刺猬妹妹是个藏不住话的,在苏苒之问了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姐儿说此前在兴阳府,她和嫂子是听到了糖葫芦的叫卖声才出门的。不然我哥定没法见到姐儿。”
她垂着脑袋,紧张的对着手指。
“仙长侠义心肠,后又救哥哥一命,我只是想来为仙长调理身体……”
其实在苏苒之昏睡的时间内,她也是日日前来的。
不过那会儿都是趴在王大郎的袖子里跟来。
最近,王大郎突有感悟,正把自己锁在房内完善王家医典,已经几天几夜不曾出门。
刺猬妹妹自然得担负起给苏苒之问诊的重担。
不过,说实在的,当苏苒之灵力在逐渐恢复后,刺猬妹妹觉得汤药和‘吹气’已经成了累赘。
苏仙长身体的恢复能力是真的很强。
一般修士力竭到如此程度,醒来之后想要彻底恢复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
而苏仙长大概只需要不到五日。
刺猬妹妹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那日为助她哥化人,仙长们可是直接引来了雷劫的。
修士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和实力是一般都是对应的,苏仙长身体恢复的再快她都不惊讶。
不过,为了防止苏苒之憋闷,她还是会把外面最近发生的事情挑些有意思的说出来。
“最近百姓们都在议论刘家。刘家主家两位老爷为了一己私利,谋害亲孙/儿,几月前已被斩首示众。最近官府又抓到一位‘先生’,据说是当年给那两位老爷教如何夺人气运的。”
刺猬妹妹说,“原本以为把这先生交给钦天监审判就结束,没想到先生背后居然还牵扯到临南府的木匠家族。”
当真是一环套一环。
刘元澜以为他们捡到了大便宜,自此可以逆天改命。
哪想到其实他们才是被算计的人,幕后黑手是想要让整个刘家彻底衰败啊!
苏苒之这才意识到,前几天她刚苏醒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功德增多。
原来跟刘家的事情有关。
府衙大人能追查到如此地步,跟城隍爷当日的提醒脱不开干系。
而再往前追根溯源,还是因为苏苒之和秦无救下了刘木匠。
苏苒之和秦无回来长川府的事情并未告诉木匠刘氏,左右他们只是跟刘家老祖宗有些交情。
不便再上门叨扰。
现在陡然听到这消息,再加上突然增多的功德,让苏苒之眼角都带了笑。
这种曾经顺手做了好事,本不欲求回报,没想到数月后还有功德回馈的事情,确实能让人心情变好。
人生在世,行走在红尘中,品味悲欢之余,本就应力所能及的行小善。
行得多了,就成了达者。
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这正是苏苒之一直以来的追求。
就在刺猬妹妹走后没多久,苏苒之只感觉自己眼前再次出现了一道金线。
同时,她身上威压大盛了一瞬。
虽然很快就被苏苒之控制住,但刚化身刺猬爬到院中的刺猬妹妹被这威压一刺激,妖力陡然失控,她居然当着王老夫人、王夫人和女童的面,大变活人!
王家女眷:“……”
刺猬妹妹心道,完了。她并没有怪苏苒之,主要还是她自己修炼不到家,不然不会被吓到妖力失控。
可本以为的尖叫声并没出现。
刺猬妹妹小心翼翼的抬头,才发现王老夫人泪流满面,王夫人惊骇之余,也很感动。
王老夫人当即拉着王夫人给她跪下。
刺猬妹妹哪敢受,赶紧侧了身子。
“老夫人、嫂……你们快起来啊。”
嫂子二字说出口的之前,刺猬妹妹赶紧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吞下这个字。
老夫人一脸的感激:“多谢白仙救了我儿,还一路照顾我孙儿。此前都是我不明白事理,对您态度如此不好。”
原来,在王大郎回来以后,老夫人见儿子儿媳关系和好如初,欣慰之余,还是有些担心儿媳因为纳妾之事对二字心怀芥蒂。
女人最了解女人。
不是所有婆婆都喜欢拿捏儿媳。
老夫人守寡多年,所期盼的只有家和万事兴。
便悄悄找来儿媳,说了那‘狐媚子’之事。
王夫人心中肯定是有疙瘩的,但一方面她爱自家相公,另一方面见婆婆小心翼翼的劝慰自己,还说下次王大郎敢让人进门,她就打断自家儿子的腿。
王夫人心里还是宽慰了一点的。
老夫人甚至还说道:“我也不是那种非要男孩传宗接代的人。咱家姐儿聪明伶俐,不比男孩子差嘞,我不会非要让大郎纳妾生个男娃娃。你的品行我信得过,你好好教养咱们姐儿,别管外面那些嚼舌根子的人,跟大郎好好过。”
以后她死了,这个家还是大郎和儿媳的。
她自己孤零零教养孩子多年,知道一个人生活的艰辛,难过了连个倾诉的人都没。
因此,老夫人才最希望儿子儿媳能好好地相伴一生,不值当为了不相干的人吵架。
王夫人没想到婆婆居然会说这些,一时间,她感觉婆婆就像自己亲娘一样。
她自己登门给婆婆请安的时间也长了,还在昨日将长川府的事情说给婆婆听。
老夫人听到刺猬后来了兴致,让她继续往下说。
“当时姐儿跟那只小刺猬关系很好,要回家时没找到刺猬,难过的直掉金豆子,我看了都心疼。”
“咱家姐儿长情。”
“可不是?我当时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姐儿,还是苏仙长来了,告诉姐儿这只刺猬会跟回长川府,姐儿才不哭了。而且回来一路上,姐儿身体都很好,饭量都不减的。”
老夫人原本靠在榻上喝补汤,听闻这话后立马坐直了。
“那可真是消冰祛灾的神仙了,不过,白仙真的跟回来了?”
王夫人笑了笑,注意到婆婆改口说了‘白仙’。
她颔首道:“是,我前几日还看到它钻进大郎袖子里,一起去看看苏仙长的。”
同时,她把白仙原身的颜色、身型大小都讲给婆婆听。
婆婆眼睛都瞪大了:“我怎么感觉好像见过这只……”
王夫人笑了笑:“可是它最近跑到您院子来了?”
“不,是在我让大郎去兴阳府接你的时候,我当时气急,打了那狐媚子一棍。”
其实她也没重打,但还是气不过这人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下手便不轻。
只是,没想到狐媚子没事,反倒是棍子被刺穿了一个小坑。
她也没多想,以为这棍子上一直有一个坑。
只是在狐媚子走的那天晌午,看到一只刺猬从家门口的台阶下爬过,背上好像还带了点木屑……
“我本来不觉得那是木屑,现在越想越是了。”
人年纪大了,有时不免会胡思乱想,老夫人那几日因为此事都没睡过好觉。
后来还是给家里那祖传的白仙牌位上了香才不想此事了。
现在被儿媳一提起来,越觉得那狐媚子就像是白仙的化身。
王夫人原本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不大信,毕竟婚后十年她肚子没动静。
烧香拜佛了多少,全都没用。
但最近因为有跟苏苒之的接触,她觉得还是有神仙存在的,连带着对白仙也敬畏起来。
她细思之下,说:“您说的很对,在回长川府之前,相公确实整日整夜的咳嗽。有时半夜我醒来,他都在窗边压低了声音咳。”
只是那会儿相公有自己给自己开药喝,她就没太过担心。
现在想想,好像的确是那‘狐媚子’来了之后,相公身体就好些了。
最主要还是王大郎十五年来从未花心过,王夫人回娘家冷静一段时间后,才愿意把相公的行事往深了想,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只是,还没来得及跟相公求证。
毕竟这几日王大郎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写医典。
结果,今日她们就看到刺猬大变活人。
正是那被老夫人赶走的‘狐媚子’本人。
王大郎也正是在这时写完的医典,他检查一遍后出门,便看到亲娘、媳妇儿和闺女都围着妹妹。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梦中一样。
亲娘全部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压根没看他,说:“再吃点肉,来,您别客气。”
闺女:“姐姐好厉害啊!”
媳妇儿说:“可还够,不够我再去做点。”
王大郎:“……”
妹妹吃的嘴巴里停不下,摇头道:“够了够了,谢谢夫人。”
她这回记住了,不敢开口叫嫂子。
亲娘给媳妇儿说:“此前我听你过世的爹说,他晚上一个人去祠堂,就能看到家里供奉的白仙。他在旁边试药,白仙吹气救他。”
没想到啊,她居然也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白仙。
虽然跟他相公看到的可能不是同一位。
但老夫人也觉得满足了,下辈子要是能再遇到那人,她一定把这些事慢慢讲给他听。
讲述这些惊艳了岁月的过往。
她一个人过得也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