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人分开之后,李煦并不像是自己嘴上说的那样,此事与他无关。相反,他脚步飞快地穿堂过院,来到了康熙书房的门外。梁九功正候在门外,看见李煦的身影,微微笑了笑。“李大人来了?万岁爷正等着您呢。”
李煦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是臣的不是,竟让万岁爷等臣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头走去,李煦轻声问梁九功:“公公,万岁爷心情可还好?”
梁九功想起先前经人送到他手上的那一匣子银票和珍宝,眼中浅浅荡漾着几分笑意。“李大人放心,万岁爷是何等英明之人,自然清楚谁忠谁奸,万万不会误会了忠臣的。”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两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梁九功将李煦引进了书房,康熙这会儿倒没有看折子。方才宴会上饮了不少酒,他这会儿正靠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醒酒。朝李煦招招手,“过来坐。”
李煦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康熙身边,屁股也不敢全坐上去,只沾了凳面的三分之一。梁九功为康熙和李煦奉了茶,自己哈着腰倒退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了康熙和李煦。康熙轻饮一口,淡淡道:“说说吧,来了之后有什么发现。”
李煦品出一丝异样,将茶盏放在一旁,直接跪下请罪。“万岁爷,是奴才没能管好这苏州城的官员和富绅,竟让他们胆敢算计万岁爷不说,还冲撞了悫靖公主!”
“奴才有罪,请万岁爷责罚!”
康熙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径直落在窗外雅致的景色上。“朕知道苏州府确实有些问题,但……上任是曹寅,这任是你。”
“难道你要告诉朕,你妹夫与你关系不和,所以故意在苏州城给你留下了个烂摊子?”
“还是说,现在的情况,都是被曹寅放纵出来的?”
康熙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是每个字都如同千钧重的巨石一般,砸在了李煦的脑袋上,让他几欲昏厥。他和曹寅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可能为了给自己脱罪,就把罪名安在曹寅的头上。可现在,万岁爷分明从他连带着想到了上任苏州织造的曹寅啊。“万岁爷,奴才和曹大人对您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康熙摩挲着杯沿,“忠心,和有小心思不冲突。”
李煦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打湿了背后的衣裳。“你或许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将苏州城里不服你的人都挖出来,也或许你早就做好了安排,不会让这些人扰了朕的眼睛……”对于李煦,康熙自然是了解的。此时他一句一句将李煦的想法和算计说出来,跪在地上的李煦只能苦笑着。“是,奴才确实利用了他们的算计,却不料还是出了这样的差错……”其实未必算是差错,毕竟悫靖公主毫发无伤。但是对于心疼公主的皇上来说,下头人对公主的冒犯就是最大的伤害。李煦只能乖乖认错。但……这也再一次让他认识到,皇上对于悫靖公主的疼爱究竟有多深。这件事情若是换成其他皇子,甚至是太子,或者是皇上自己,可能皇上都未必会这么生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有看中的女子,宠幸便也宠幸了,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得罪悫靖公主!康熙视线锐利地看向李煦,“朕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更不希望有不长眼的人去扰了糖宝儿的心情。懂了么?”
他的糖宝,明明就是金尊玉贵的身份,什么时候容得下别人冒犯?!“至于今天那两个人,你看着处置吧。”
李煦连忙应下,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轻轻放过那两人。康熙这才算是放过了李煦,轻瞥了他一眼,“行了,起来吧,这么大人了,一点儿没有眼力见儿。”
李煦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谢万岁爷恩典!”
皇上发怒,他能不跪么?总不能是嫌弃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舒服了吧?“和朕说说你来了苏州之后的事情。”
“嗻。”
汇报这事儿,李煦早有准备。只见他自信开口,侃侃而谈,这段刚到苏州的日子看似毫无作为,实际已经将城中的官、商关系摸排得差不多了。这里头或许有曹寅离任前给他留下了帮助,但更多的,还是李煦本身的本事。康熙一心两用,时不时对李煦的话提出反问和要求。半个下午的时间过去,讨论才算结束。“行了,今日先到这里吧。”
正事结束,已经放松下来的李煦想了想,笑嘻嘻地问康熙:“不知今晚,万岁爷可否赏光,让奴才请您用顿晚膳呢?”
康熙喝酒喝的不多,此时早就恢复了清醒。他瞥了李煦一眼,“哦?是什么让李大人如此有底气来邀请朕啊?”
李煦笑着挠挠头,“倒也没什么底气,不过是家中妇人亲手做的一些饭菜罢了,定然比不上大厨的手艺,但是尚可入口。”
康熙想了想,晚上确实没什么事儿,而且他还要继续对外塑造对李煦的恩宠,去他家用膳倒也无妨。“行,那就你来安排。”
说完,还不等李煦笑出来,康熙又瞪了他一眼,“若是再发生下午这般的事情,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那哪儿能啊!”
李煦立刻苦了脸,“要是奴才家中还能闹出这种事来,那这苏州织造奴才也别做了,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康熙轻哼一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煦连忙请罪,“是是是,奴才这就让人回去叮嘱,一定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人冲撞了公主的。”
康熙这才满意点头,“去吧。”
“朕会在苏州城停留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允你仗着朕的势,便宜行事。”
李煦抬起头,发现康熙就差把“狐假虎威”四个字写在脸上了。顿时也笑了起来。“奴才听命。必不让万岁爷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