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庄乍一听到鲁公的惊人言语也不由得惊住了,在路上他曾试想过无数种面见鲁公时的场景及对话,同时在心底也针对性的一一做了预练,自觉可以应对无碍,但却从没想过刚见面计划就全部打乱,竟遭遇如此试探,所以这一瞬,他也不禁呆愣当场。“公上这是何意?莫要与庄开此等玩笑。”
卞庄躬身行礼,态度略显谦恭,但自有一份冷傲。大殿瞬间针落可闻,殿上众人将目光也直直定格到卞庄身上,但目光停驻到他握紧的那裸露寒光的佩剑之时,齐的心底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那佩剑之上明晃晃地刻着一个“秋”字,无疑是刚死不久的掌印令鲁秋之佩剑。并且此刻鲁秋的头颅还被那个壮汉仲由捧着…….。眼观鼻鼻观心瞬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无名风吹了进来,恰恰将盖住装头颅锦盒上的绢布吹开。而当仲由察觉伸手欲重新盖上绢布之时,却突然与鲁秋的头颅对上,而不知何时刚用鱼胶封住的鲁秋眼皮却又撑开了,恰恰与仲由对视。仲由不禁吓得怪叫一声,双手不由得松开,刷的一下锦盒脱落在地,而头颅骨碌碌的滚到了鲁公面前,脸朝鲁公,仿佛流露出一脸怨毒的瞪视…….。“啊!!!快来人呐,快将秋伯收走,不要让他看孤”鲁公吓了一跳,不禁回忆起以往被鲁秋擅权压制的经历,竟将当初自己对于鲁秋的敬语都说了出来,那可是他屈辱的证明呀!就这样,刚才还紧迫的气氛瞬间有了缓解的征兆。“禀公上,刚刚因为掌印令…….不,是鲁秋如何都不肯闭眼,所以奴婢刚才擅自做主将他的双眼用鱼胶封住了,而这不知为何又突然睁开了。”
鲁公待自己的慌乱心情自然平复,又喝了碗近侍端来的醒神汤,心境已恢复了大半。但想到刚刚的失态,并且还是在自己正与外人树立威严的时候失态,也不禁脸上一热,强装镇定的咳嗽一声,出声道。“呵呵,你认为孤在跟你开玩笑?不,孤并没有开玩笑,孤是真感觉你适合坐鲁公这个位置呀!”
卞庄仿佛未听到过般,面色丝毫不变,并仍然沉默不语,只是又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但心底却泛起了滔天巨浪,他感觉自己仿佛已不认识殿前塌上坐着的那个人。因为在卞庄模糊的印象中这个鲁公一直是个懦弱的人,至死都活在鲁秋三代人的欺凌之下(鲁秋与鲁公的大父差不多年纪,故而鲁家能够三代专权)。而鲁公上一世的懦弱致使朝纲极为不稳,而以前的卞庄纵使立功无数但作为坚定的鲁公派系便一直在武大夫的位置上蹉跎,同样这也是上一世卞庄心灰意冷转而学道的推进因素之一。鲁公见卞庄未给他任何回应,也不禁有些恼怒,但天生的懦弱性格使然,纵使那个预示梦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些许性格,但骨子里的基因哪有如此容易改变呀!鲁公略一定神,尽量将语气缓和了些:“哈哈,孤与你开玩笑呢,卞伯莫不是被孤诓住了?万望尊下莫要见怪”卞庄心下明白鲁公这是感觉来硬的诓不住自己又改变套路来软的了,心中不禁讪笑出声,但面上仍保持面色不变。但握紧佩剑的手却慢慢地松了许多。未让鲁公等待太久,卞庄有了动作,只见卞庄举起手中佩剑,径直地向鲁王走去,身上也自然带上了一股凶煞之气,但眼中却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眼前的鲁王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也有一种杀伐果决之势。“卞庄,尔敢!殿卫何在?”
“卞大夫,万望住手!”
旁边的内侍和殿上的众官惊呼出声,想让卞庄住手。而此刻的鲁公显然也已经吓坏了,惊惧之下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只能发出低低的颤音。而刚刚传唤卞庄的内侍也不由得闭上了眼,因为他感觉斩杀鲁秋的一幕仿佛又要上演…….。但不知道这些人中真心护着鲁公的人又有几何?卞庄好似未听到他们的呼喊,也对那些已竖起矛戟,作势要冲上来的殿卫仿群视而不见,但见他走到鲁公身前三步,突然脚步停住,同时也化单手举剑为托举持剑,紧接着单膝着地,将手中长剑举到鲁公身前,缓缓开口了。“臣幸不辱命,庄作为公上委任的打虎勇壮现已将我鲁国最凶残的大虫鲁秋诛杀,现附上大虫獠牙,请公上审视!”
大殿刚才的喧闹仿佛被关上了开关,殿中又变成了针落可闻。刚要冲上来的侍从也停在了原地,上来也不是下去也不是,憋得满脸通红。而大殿上的众卿也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一转折。“啪”许是举着数十斤的武器太累,难以维持长握的姿态,一位侍从的兵戟突然从手中脱落,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同时打破了这一份寂静,同时也让呆住的众人回过神来,复又恢复了小声的讨论。“下属该死,万望公上恕罪!”
那个掉落兵戟的士兵心知闯祸,连忙跪下请罪。许是鲁公也感谢那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一份沉寂,同时也助他回神。便了无怪罪之意,同时朝侍卫摆手,道:“这次暂且饶你一命,下次休要再犯,暂且退下吧。”
然后鲁公转向卞庄这个刚给与他巨大惊骇的“打虎勇壮”,却不敢与他对视。此刻心底里庆幸、羞恼、无奈、释然等感情混杂,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略一沉吟,缓缓出口道:“卞大夫,辛苦了。刚孤与你开了个玩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还回来了,真是有仇必报呀!快起身吧,我的卞伯。”
看了眼仍单膝着地的卞庄,便示意内侍将卞庄献上的宝剑取来,伸手把玩着…….。“卞伯为国先除山虎,又除国虎,立下不世之功,不知尊下想要何种赏赐呀,尽管开口,若能满足,孤绝不推诿!”
卞庄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一幕,刚刚起身退下的他复又单膝拜地,同时也不假思索的开口了。“禀公上,庄有三罪,一罪收容获罪都宰孔丘,并与之相交。二罪未经公上指令,擅自击杀国虎孔丘。三罪无礼无惧,殿前失仪。三罪并罚,纵有功也难以抵过,只求保臣清名许我一死,望公上责令臣下赴死!”
“啪”又是重物坠落的声音,但这次却不是殿卫发出,而是站在卞庄身后的仲由,他被卞庄的惊人请求吓得拿不稳手中的锦盒,而锦盒也直直掉落在地上……仲由惊呼出声:“师…师叔,你……!”
纵观全程的他刚还敬服于卞庄的威猛表现,并还立下誓言要以师叔为榜样做事。突然的变故却又让他吓得抖成了筛糠。卞庄却未给他回应,只是悄悄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而这时在堂下众臣眼中,卞庄的一语说出,却如晴天霹雳般,都不约而同的心想到刚立下大功的卞庄竟要求大王处死自己,莫不是失心疯烧糊涂了。并且刚刚鲁公对卞庄的称呼“卞伯”,这显然是要给他封爵呀!可如今…….。鲁公心底里也是充满了惊骇,刚已经准备好开口封赏了,心道要伤筋动骨下血本了,可听完卞庄所言,又呆愣住了,显然卞庄的请求超出了他的预期。而此时,一个新的抉择又摆在鲁公的面前,那就是“封爵或者死”。朝堂鸦雀无声,众人都等着鲁公的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