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诸葛华容痛哭哀求,虽然把头都缩进了被子里,但还是有一大捋花白色的头发露在外面。
怎么会这样,他的女儿才二十出头,竟然有那么多的白头发!
老父亲心痛如麻,后面诸葛青云也想进来,但被他冷斥一句,逼回了走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儿不肯回家。
女儿追了四年的战擎苍这会还被他以调查恐袭事件的名义留在诸葛家呢。
她肯定是怕被战擎苍看到了自己的白头发。
“哎。”诸葛慎坐在她窗边,温声安慰:“容儿,你妈妈过世得早,女儿家的心思我跟你两个哥哥也捉摸不透。但是如果他战擎苍正因为你这几捋白头发就不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我也不允许你嫁!凡事放宽心,你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连家都不回啊。”
被子里的诸葛华容哭得更厉害了。
门外的人听得一愣。
“白头发?我妹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长白头发!”诸葛青云问医生。
医生抹额道:“诸葛小姐手臂上被毒蛇咬伤,虽然注射了药物阻碍毒素扩散,但这个蛇毒性太强了。”
不单单是头发白了,实际更严重得多。只是诸葛华容哀求过他们,不要把她的症状说出去,所以没人会主动说出来。
“蛇!城里怎么会有毒蛇?哪里来的毒蛇!”
竟然咬伤她的妹妹!
诸葛青云急得跺脚,想进去看看情况,但诸葛慎先前表示过,任何人不得进入。
旁边的厉阎霆脸色阴阴的。
他都已经把门踹开了,怎么里头还磨磨唧唧。这么下去,外面的道路要堵到什么时候?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转到楼道去打电话,给交通局施压,实在不走,那就让大吊车把诸葛家的车队吊走!
转念一想,诸葛家势力大,也许交通局也不敢动,于是又拨了一通电话给全城的知名媒体公司。
媒体本不敢对诸葛家置喙,奈何厉阎霆给的价格高,很快,几十家媒体公司的记者纷纷出动了……
在他这通猛如虎的操作同时,病房里头仍在慢悠悠传出诸葛慎温和嘶哑的声音:“容儿,要不这样,我给你去找个美发师,先将你的头发染个色?”
“不要!爸,你们走,我说了我不回去!”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诸葛慎记忆里这个女儿虽然骄纵,但还不至于不讲理,话锋遂转了转。
“我们派了三十辆车来接你回家,外面的道路都被堵住了,如果你再这样使小性子,诸葛家要遭人嗤鼻,容儿,你忍心吗?”
被子里的人颤了颤,哭声更大。
“走,求求你们了,大哥二哥,把爸爸带回去,你们都回去。我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一直在门外埋头看着手机上一张照片的诸葛家二少爷诸葛文止突然接到了交通局打来的电话。
“诸葛兄,你那边动作快一点,惹怒市民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交通局的投诉热线都快被打爆了。而且很多媒体公司的车正往医院方向来……”
媒体也来了?
沉稳冷静的诸葛文止眉心一蹙,“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好。”
挂完这段电话,诸葛文止将手机揣回兜,走进病房,沉声道:“三妹,在家里再任性都行,这里毕竟是外面,爸爸都亲自来接你了,你就赶紧出来吧。”
说完诸葛文止不顾老父亲的阻拦和被子里抗拒的哭声,硬是把被子一掀———
刹那间,病房里两个男人被眼前的情景震惊,瞳仁剧烈一缩。
下一秒,连床上的那个老父亲都猛地起身,像是被无形的力道推开,连连后退,惊得语无伦次:“容儿……这、这……”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诸葛青云见里面动静不寻常,顾不得别的,立即冲进来。
看到床上的人,脚步如同灌了重铅。
“走开!走开!”诸葛华容试图用什么东西遮住自己,却发现根本遮不住。
满头的白发凌乱地洒在她背上,脸、脖子变成了乌青色,溃烂得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有淌血的脓包,纤细的手臂肿得比男人的大腿还粗,十根枯枝般的手指无力地掩在面目全非的脸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诸葛青云眼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变成这副样子,优雅和风度全无,朝后面低吼:“医生!护士!你们别再藏着掖着,给我解释清楚!”
医生和护士头皮发麻地跑进来,医生叹着气道:“诸葛小姐中了毒,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
“为什么不早说?”诸葛慎的怒火也压不住了,一改往日维持的温和,眼神满是痛苦和怒意。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
诸葛华容背对着他们,泪流满面,“我已经这副样子了,为什么你们非要进来?你们这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啊!”
“三妹,你先留在这里好好治疗。”诸葛文止立刻打电话给外面路口的车队,“车子都撤下,小姐暂时不回去。”
然而话刚落音,医生又硬着头皮补了句,“重点是……诸葛小姐这个情况,我们医院……治不了……”
“你说什么?治不了?”诸葛青云气急败坏地揪住医生的领子,“怎么会治不了!你们是医生,我妹妹明显还有余毒未清,赶紧解毒啊!实在不行,就算是整容整形也要把我妹妹治好!”
“能用的药都已经尝试过了……至于整形,就算是整好了,只要余毒未清,还是会继续反复溃烂。”
听完医生的话,两个把诸葛华容宠上心尖的男人诸葛慎和诸葛青云都呼吸一紧。
诸葛慎猛地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诸葛青云也瘫坐在了地上。
唯一还能维持冷静的诸葛文止迅速请医生查看诸葛慎的情况。
……
“厉先生,道路通了,我们马上就能抵达医院。”
厉阎霆的电话里传来了刘松的声音,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扫了眼里头乱糟糟的病房,眼神微眯。
印象中,诸葛华容跟着救援队一起下江底去救援的时候,好像摔倒在了一块江底的暗石上。
莫非就是那个时候,被蛇咬了?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黑眸紧紧地盯着病房里面的人,眼见诸葛慎晕倒,而诸葛青云也因为这场变故失了态。唯一能说上话的,就剩下诸葛文止。
诸葛家毕竟是厉雪凝的夫家,他还是决定提醒他们。
他把诸葛文止请到无人之处,道出了他的猜测。
“厉先生是说我三妹被蛇咬不是意外?”
“嗯,华国境内的水蛇往往是没有毒性或者毒性很小,能让一个人全身溃烂,毒性绝非一般。”
“所以厉先生推断,那个救援队里有人将剧毒的陆地蛇带下水,攻击我妹妹?”
厉阎霆点头。
诸葛文止陷入深思,那一天诸葛家都在应付暴恐分子,没有提防其他人。
究竟是谁对他的三妹下手?
问题就出在救援队里的人!他握了握拳,对厉阎霆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多谢厉先生提供线索,媒体那边,希望厉先生高抬贵手。”
“好说。”
厉阎霆见他已经猜到媒体是他花钱请来的,也不遮掩,“诸葛家不会有负、面新闻,我先去看看我儿子,请。”
客气话说完,厉阎霆便往婴儿看护室的方向走。
诸葛文止再度打开手机,将里面那张偷拍到某个女人埋头打游戏的照片收进收藏夹。
随后叹了口气,收拾医院里的残局。
婴儿看护室里。
厉阎霆找了一圈没找到盛晚宁,正着急,突然听到一个轻柔的哼歌声。
哪怕地上掉根针声音都比这个声音大。
他疑惑地循着歌声,找到了婴儿看护室后面的小隔间。
刚开了条门缝,他就看到了里面的盛晚宁。
她正一手抱着怀里的小寒舟,嘴唇一翕一合,哼着久远的调调,神情恍惚着。
他觉得这段调子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以前她在办公室里睡觉的时候,那只机械猫播放的音乐也是这个调。
隐约记得,那只猫还跟她的妈妈有关。
难道她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厉阎霆按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顿了很久,考虑要不要进去,又害怕打扰她。
转念想,刘松的人很快就会到,最终他还是轻轻推开了隔门。
“夫人,我来抱寒舟吧。”
他说话的时候配合动作,软软糯糯的小不点就这样到了父亲的怀里,沉静的睡容微微动了下,很快又继续入睡。
小小的嘴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做着吸吮的动作。
盛晚宁怀中空荡,这才回过神,看着男人幽幽地说着:“厉阎霆,我刚才想起我的妈妈了,以前她就是这样哄我睡觉的。”
“嗯。”他抽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将她牵起,温声道:“生命就是这样延续,现在你是小寒舟的妈妈。”
“可是我很担心自己会做不好这个角色,即便准备了那么久,还是一样……”
“别担心,第一次为人父母,我陪你一起努力。”
说完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刘松带来的包毯正好赶到,他们将包毯和帽子都给小寒舟戴好后下楼,迈上了车。
盛晚宁坐在后座,看着厉阎霆怀里的小不点心底一软,忍不住又凑了过去。
她嘴唇轻轻贴在他额头,柔声道:“小寒舟,千帆过尽,爸爸妈妈带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