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主动请缨去对付野狼,战擎苍握着枪的手猛力收紧,脸上如有波涛巨浪。
“既然你想戴罪立功,我给你这个机会。”
冷漠说完他将枪支往后侧方利落地撒出一条抛物线,精准地抛回了军士的手上。
他当着诸多军士的面发声令下:“明日起,由盛晚宁同志独自指挥、对线狼袭作战,没有支援,原负责作战任务的第一师将士全部退居二线!”
盛晚宁:“……”
没有支援?这哪里是给她指挥权,一个手下都没有,她指挥谁去?
她怂了,总不可能挺着大肚子去浴血奋战吧?声音弱了几度,恬不知耻地轻唤:“师父……”
“不许再这样叫我!”他冷斥。
“那……战爷……”
几近哀求的口吻。
战擎苍脸霎时绷得又紧又臭。
一向说一不二的战司令最终还是变卦,收回了已经发出的军令。
不过并没有就此免去她打伤军人的罪责。
她被拎往前线,帝龙城则被带回了军帐,责令不得外出。
通往北侧关卡的路上,盛晚宁和战擎苍坐着军用的越野车,剧烈的颠簸令她皱紧了眉头。
随着狼嚎的叫声越来越近,有张狂的,有愤怒的,也有惨烈的。
她的眼底竟然闪出几分激动和兴奋,说不出来的疯狂。
“跟在我十步范围内,别乱跑。”
耳边冷不丁传来战擎苍的命令,盛晚宁身子一震,想起许多年前她纵使枪法镖法均列军中第一,却仍是被他强势禁锢在“十步范围”。
他从不允许她单独作战,军中还有人调侃她就是战爷军衣上的挂件。
她每次被气得红着眼跟那些嘲笑她的军人“武练”,然后因为打伤军人屡屡被战擎苍训斥。
那段过去,想起来都憋屈。
盛晚宁敛起神色,沉声道:“战爷,您继续用枪炮去打这群野狼是没用的。它们一代倒下,另一代又会群起回击。我之所以想要指挥权,是想到了作战的策略,如果您允许,我……”
“不允许。”
“……”
他还是那么轻视她。
盛晚宁莫名地酸涩,恍如记忆深处的那份既顽抗又自卑的心理再度涌上,眼圈微红。
“战爷,我听您说过,我是五星功勋战员?有些事我记不清,请问我是因为什么功,被授予的五星徽章?”盛晚宁说这话,既是真的疑惑,也是提醒。
提醒眼前高傲的司令,她不再是只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的小孩子!
战擎苍原本正阖着休息的双眼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眼皮微有颤动。
五星功勋……
她在战区只立过一次功……
回忆与现实的狼嚎重合,漆黑的瞳孔印出六年前的那一幕。
他千叮嘱万叮嘱,不许和军人打架,结果她还是忤逆她。那一晚,她把新兵打伤,他喝了点酒,一怒之下罚她去草原夜巡。
结果已经到了规定的交班时间,依然不见她回来。
他几近疯狂,带着精锐部队去搜她的下落,最终在一个草堆里找到四肢被撕咬得露出骨头,身上更是血肉模糊,眼皮虚弱得已经撑不开,鲜红色的嘴唇里喃喃地发出声音。
他压抑绞痛的心,侧着脸凑近她嘴巴,才听清那几个颤抖的字眼:“告诉司令,我救了人,而且是两个……嘿……”
那一次,他感觉胸口似是被枪炮炸裂开。
“忘了也好,无需再提。”越野车上,战擎苍攥着拳说着,牙齿被他咬的生疼,最终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突然压低声音道:“转告孩子的父亲,下次再由着你来这,我剔了他的皮!”
盛晚宁瞳孔猛张,很快眼神暗了下去。
“您就这么厌恶我了吗?连我回军区都不行?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心思,保着她的肉身,还不惜一切代价复活她。
她的话没问全。
战擎苍便也没回答她的疑惑,只是不容置喙地道了一句:“不许再踏入北幽山,我既然送了你这具身体,以前的身体与你再无瓜葛。”
“可是……”
“这是军令。”
盛晚宁抿着嘴唇,把余话咽回了肚子。
越野车停了下来,她跟着战擎苍步入了狼袭战区。
军区师长上前迎接战擎苍。
“司令,这次的狼袭比以往的每次袭击都猛,我们伤了几个兵,不过狼群死伤很惨重,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犯!”
“嗯。”
战擎苍说完视线一扫,地上随处可见野狼的尸体,血腥和硝烟味刺鼻,有几头伤势惨重的狼还跃跃欲试地爬起,但很快被军士一枪击中致命部位,伴随着一声呜鸣后倒地,一动不动。
“这位是支援的军医吗?受伤的战员在最靠里面的军帐,我叫人带你过去。”
师长对脸生却又身穿军医服饰的盛晚宁说完,刚想叫人过来给她带路,却见她摇了摇头。
“师长,我叫盛晚宁,是战员,不是军医。”
“战员?”
这个师长是从外面调派来的,没听过她的名字,但注意到她隆起的腹部后,笑了声:“司令您听,现在这些后生都开玩笑开到军人头上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过来支援的战员!”除了师父以外,盛晚宁不能忍受自己被任何人轻视,她语气认真道:“师长,恕我直言,你把狼都这样杀了,他们的子子孙孙依然不会对人类、对战区心生畏惧。想要彻底终结狼袭,还军区太平,只有将更血腥、更威慑的那面展露出来,让每一匹狼亲眼目睹,并生生刻进脑海里!”
“稀奇,那你说说看,怎么能让每一匹狼目睹人类的可怕?”师长挑眉问。
“我可以说出策略,但是如果成了,战爷得算我以功抵过。”她看向战擎苍道。
显然盛晚宁是吃不得半点亏,不等到战擎苍回应,绝不开口。
战擎苍脸色凝住,语气依旧严肃:“成了算你的功,不成,罪加一等。”
有了他的这番话,盛晚宁小嘴上扬,不疾不徐道:“新生的婴儿见了猛虎会畏惧,这就是血脉的压制,同样的方法便可以作用在野狼身上。等下一波狼袭时,师长擒住的狼一头也别杀,汇聚一百头狼后,将它们整整齐齐悬挂在高高的长杆之上,每隔一小时就用长刀穿刺它们的肉体,它们的惨叫声将穿透漫无边际的草原,直到耗尽最后一口气!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些躲在山头的小狼崽听个够!”
师长满脸震惊:这女人,也太狠了点……
“盛晚宁战员是吧?你确定这样不会引发狼群更大规模的反扑?”
盛晚宁自信道:“不会,以往的做法,小狼崽子只记得父辈死于人类之手,对人不仅没有畏惧之心,还会心怀仇恨。只有死状极度凄惨,这种恐惧才会深刻入脑海,如同人类对于猛虎的认知一样,野狼的后辈对于人类的认知从能吃的食物转换成天敌、恶魔,最终畏而远之。”
见师长还是有些犹豫,她补了一句:“与其看着这些狼的祖祖辈辈都因为愚蠢、无知而送命,倒不如死它们这一代,保后面的世世代代。一时的血腥算得了什么?!”
“好,你这丫头的策略算是说服我了!”师长转向战擎苍,恭敬地问:“司令,您看呢?”
盛晚宁心一提:如果战擎苍拒绝,她所做的一切都惘然。
见到战擎苍眯着眼深思几许后点了下头,她瞬间瞳孔发亮,满脸抑制不住的欣喜,就像一个小孩被家长夸赞了那般地激动。
从来不听她解释、不相信她能力的师父,终于信了她一次!
新一波的狼袭还没到来,两人被安置在一间新铺设的军帐休息,里面有两张床、一张茶桌。
等诺大的军帐只剩下他们二人时,缩进被窝的盛晚宁有些不自在。
而此时的战擎苍坐在茶桌旁,嘴唇抿着热乎乎的茶,命令地口吻道:“闭眼,睡觉。”
盛晚宁也想闭眼,怀孕后她很容易疲惫,这会儿也是真困了。可是,成年后,除了厉阎霆以外,她从未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睡觉。
“战爷,我毕竟是有夫之妇……当然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但要是玷污您的名声就不好了……不如,再给我整一座军帐,我单独睡?”她支支吾吾地提出建议。
战擎苍目光垂视着手里的茶杯,刚毅的脸庞没有丝毫波动,语意深沉道:“在这睡,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