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
雾蒙蒙的还没散。
相州猎妖军凡是归营的军卒,都已开始操练。
丙字营甲字队的自然也例外。
伙房之内,陈玄帆将早饭做好了,让熊正正盛饭先吃。
吃完饭好跟他一起去安阳县送人。
又把正操练的朱光三人叫过来,让他们去喊万灵韵,刘立轩和王瑞三人。
陈玄帆都算好了。
这一趟回去,骑马坐车来回路上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
辛朔走前给了五天假,路上赶一赶,还能在家里待上两天。
万灵韵,刘立轩和王瑞年纪稍微大一点,跟着自己护送人回去,路上也能帮着照应。
而朱光三个小子岁数还小,和兰姐她们待在一块没那么多忌讳,两下都方便。
所以陈玄帆准备把他们六个都带回去
到了安阳县,也还要他们家里人出力。
把养的壮实高大了不少的少年带回去,也让那些奸猾的家伙们看看,咱陈伙长这保镖兼投喂的工作,做的那是相当出色的。
是不是得投桃报李呀?
等朱光跑去将三个人喊来,陈玄帆就让他们吃饭,然后把饭菜带上一部分,送到营房外面去。
不久之前,兰姐她们已经到了军营外面等着了。
昨天崔霁将这些女子从玄武军里接出来,就没回城外的营房,而是在相州找了个客栈让她们住下。
这么多的女子跟着猎妖军军卒出城,再住到营房里,这接下来的几个月,此事就会在相州传遍,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调侃的主要话题。
春耕之后,且有一段时间的清闲呢,那得热闹上一段时间。
闹不好上面还会有所听闻,发文书过来问询。
陈玄帆自己就简单收拾下,把粮食和菜留下。
他们这个伙房也是个特例,离开个一段时间,只要军卒们没意见,旁人也管不着。
当然,兄弟们对接下来的几天,都吃不到陈伙长所做的饭菜,还是很遗憾的,一个个都表示少了许多的期待。
“伙长,你可得早点回来呀。”史大俊操练结束,最先跑过来吃饭,嘴里叫嚷着,“我这一天不吃你做的饭,身上都没劲儿!”
“没劲儿?我看你是有劲儿没处用!”陈玄帆给了他一脚,看着跑过来的军卒,说道,“我放假几天,你,还有你们,都不许偷懒!我回来要是见你们没有长进,就都到我这加练。”
“哎哟我的伙长!你就饶了我们吧行不行?”廖山赶紧求饶道,“你这是走几天,又不是十天半个月,我们进步哪有那么快?”
“少废话!”陈玄帆给了他们一个充满暗示的眼神,低声道,“这段时间是关键,你们最好都拿出拼命的架势来。现在拼命,总比遇上对付不了的妖魔,拼死一搏的挣命强!”
“知道了伙长。”史大俊回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这次出去,兄弟们都感觉受益良多,如今正是该努力上进的时候。你强了,我们也不能太弱,要不以后说不定就连在勺哥底下挨揍的机会都没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教的,我们都记着。”
让他们受益良多的重点,当然是心照不宣的灵谷黄米粥。
虽然不能让军卒们立刻提升修为,却能让在潜移默化中,感觉到身心舒畅。
气血流动也比平时活跃,而且即便吃的很少,也不会感觉到饥饿。
这是灵米还在他们体内,还在一点点的被消化吸收。
吃天材地宝的好处就在这里,它能给人炼化的时间。
而不像吞吐灵气,一旦离开灵气之地,没能炼化为自身气血的,就会在呼吸之间消散于天地之间。
但是为了不露馅儿,甲字队的军卒还要像往常一样吃饭。正好陈玄帆离开这几天,他们也能以此为借口少吃点。
肚子饿了没饭吃,难受。
肚子不饿硬要塞,也不好受。
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如果不能充分的吸收为己所用,到头来还是浪费。
何况,军卒们没有练气资质,要靠武道功法呼吸吐纳,本身就要慢上一些。
所以陈玄帆才会提醒他们,抓住机会。
而且相信军卒们也是明白。
可是史大俊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没有像以前插科打诨玩花腔,还有点拍马屁嫌疑的回答,却让他有些疑惑了:“嗯?史大爷,你话说的这么中听,我怎么觉得有些假呢?”
“陈伙长,你什么意思呀?我这是……”
“他这是被吓到了。”金少爷不紧不慢的过来,边盛饭边拆史大俊的台子,“这一次春耕驻防,甲字营死了两个老卒,刚才都尉发了文书上报,今年不招兵,估计不久后就会有边镇兵卒补上缺额。”
说到这他轻笑了一声,道:“所以咱们史大爷不仅自己拼命,他身边的山海二将也被他赶骡子一样赶着修炼。因为三人一组,死了的兄弟去了,剩下的军卒八成就得退出猎妖军。”
每次出营都意味着危险和死亡,所以回来之后都会有减员的可能。
这时候,也会有军卒要面临去留的问题。
三人为众,一人死,余者难安。
猎妖军三人为众,在确定是一队的兄弟之后,彼此便是生死与共。虽然没有发下誓言,但几经生死之下,早已是血肉与灵魂都密不可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比夫妻还要更加亲密,所以很难接受有人替代死去的兄弟,取代他的位置。
而且即便是补上了人,想要有生死之间性命相托的信任和默契,也很做到。
尤其是在一起多年的老卒,更是如此。
他们大多会选择离开猎妖军去边镇,也有一些会被动离开。
校尉和都尉会查看这些老卒的神智,如果认为他们不适合继续留在猎妖军,他们也必须得离开。
在面对擅长玩弄人心的妖魔,或是蛊惑人心的鬼物的时候,神智上的清醒就无比重要。
而经历了兄弟惨死的军卒们,神智就像是被在坚壁上破了一个大洞。
若是补不上的话,太危险了。
所以,回营之后,出现伤亡的军队,会有至少一个月的休整期。
用来确定最终的去留人数和要补充的兵卒数量。
上报之后,上峰会下达调令。
若是本军都尉没有推荐的人选,便会从边镇调人过来。
这是大唐对边镇军卒的一种晋升赏赐。
有些军卒没有资格成为猎妖军,便可以先投军。在边疆浴血奋战之下,修炼到八品境界,就有机会被调往猎妖军中。
甲字营有老卒战死,算是给了丙字营的新卒们当头一棒。
让他们明白,猎妖军为什么在猎妖二字后面还有个军字,又凭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甚至,在某些方面有着特权。
因为他们是需要替百信直面死亡的军队。
古往今来,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但从来没有不死人的战争。
猎妖军与作恶的妖魔邪祟之间,就是一场没有鸣金只有上前的战争。
即便相州已经是极为安全的地方,也还是会有伤亡。
这次丙字营因为是新卒,驻守的地方相对安全,而且今年的春耕,邪教之人格外的老实,除了甲字队之外,另外两队连个像样的鬼影都没有遇到。
打散了一些残魂,抓了几个小鬼而已。
因此甲字队就成了被羡慕的对象,归营的头一天,史大俊都飘了。背着手一天能去乙字对丙字队逛三趟。
第二天晚上就老实了。
甲字营的老卒都会战死,他这样炼骨刚成,在內练门边晃悠的家伙,哪还能嘚瑟得起来。
陈玄帆还不知道有这茬,闻言愣了愣,叹了口气,“瓦罐难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久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呀。”
“……伙长,咱就不说你这话里的道理对不对头了,咱就说,这可有破解之法?”史大俊问道。
“当然有了。”陈玄帆振奋精神,拍打他的后背,“想不想知道?”
“想啊!”史大俊两眼放光,“伙长,如何可破?”
陈玄帆一捋不存在的胡子,迈步而出,边走边道:“够强,便可破。”
“……有道理。”史大俊想了想,点了点头。
虽然伙长这话说了就像没说一样,但道理是对的。
瓦罐只要强到不会被打破,将军只要能将所有敌人碾死,那不就行了吗?
“雪啊,大爷我决定了!”史大俊狠狠的往自己的碗盆里多装了一勺的饭。
“……”金少爷懒得理他,转身也走了。
“决定,将皮练的再厚一点!”史大俊大声的宣布了他的决定。
“……”
……
军营之外。
“这一路之上就拜托陈伙长和几位军爷,多照顾了。听兰与姐妹们,先行拜谢诸位军爷!”兰姐带着女子们,站成几排,对着陈玄帆几人,深深下拜。
她们洗干净了头脸,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平常女子的装束。
得脱大难,以后生活也有了去处,身上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正是年少青春的芳龄,清秀的面庞之上,即便不施粉黛,也自有一股动人之处。
这么一行礼,便让陈玄帆边上的几个兔崽子,高高挺起了胸膛。
仿佛这一刻就成了顶天立地,能为这些女子遮风挡雨的男子汉。
厉害呀。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翻举止,的确让人心里舒坦。
“以后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上马车吧,咱们这就启程,也好早些到地方。”陈玄帆笑道,“安阳县是我的老家,离家有些日子了,正好回去看看。”
时至惊蛰以后,阳气上升,气温回暖。
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
这一路上,虽然细雨不断,但风景却着实不错。
路途本就不是很远,虽然是带着不少的女眷,但她们并不娇气,天刚亮就不断赶路,天黑了才歇息,饭都是在车上吃的,也没喊过一声累。
所以两天后的上午,陈玄帆就到了安阳县的城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