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把话挑明,薄肆夜再不下去就是懦夫之举。
松开抓着树干的五指,薄肆夜神色淡然地下了树,有暗卫递上火折子,被他抬手拨开。
比起白日里在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的摄政王,此刻的薄肆夜身着一袭黑袍,在月色之下,神色越发显得清冷。
周昀最厌恶的就是他这般高高在上,把自己端的无比圣洁的模样。
明明身上早已沾染无数人的鲜血,他却风光霁月,好似天边那一轮皎皎明月。
收紧抓着裴晚晚不放的双手,周昀嘴角漾起一抹邪肆的笑,“兄长,您也没想到有一日朕会同你对立而站吧?”
“这么多年,兄长您处处与朕作对,这大周朝尚未改姓,您处处打压朕,兄长,您是怎么想的?”
薄肆夜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周昀怀中那抹娇小的身影。
她身上只穿了亵衣,外头的薄纱堪堪挂在肩头,应当是躺下后被惊扰,想要起身查看情况时被抓来的。
薄肆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过于聪慧而揣测错答案。
他自诩了解裴晚晚,胆小的小血奴不敢忤逆他的话,自然不会乱跑。
且小血奴体质弱,怎么可能跑来京郊,又把自己的性命送到敌人手里?
看似故作高深的薄肆夜,思绪早已飘远。
这一幕落在周昀眼里,就被看成了他在藐视自己。
坐上皇位八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稚子,逐渐有了自己的野心。
周昀日复一日地对薄肆夜不满,不甘心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掌管朝政,薄肆夜却攥着玉玺,迟迟不肯放权给他。
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面庞尚且青涩的小皇帝低吼道,“薄肆夜,朕在同你问话!”
思绪拉回,薄肆夜沉声,“陛下,请三思。”
又是‘请三思’。
每每周昀想要看奏章,自己下决定之时,薄肆夜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身后盯着他,然后留下一句‘请陛下三思’后转身离去。
紧握成拳的手指被捏的咔咔作响。
月光下,周昀气红了双眸,“若朕说不呢?”
“薄肆夜,这么多年来你手握玉玺,迟迟不肯放权给朕,怕不是因为父皇那一旨诏书吧?”
“薄老将军死在战场,薄家军死伤无数,你带着仅剩不多的士兵被番邦节节逼退,每日盼望着朝中援军前来,却始终未见援军。”
“自那之后你便恨上了父皇,恨上了我周家。”
“你要让父皇在九泉之下瞧见你是如何对大周朝只手遮天的,是如何玩弄他最喜欢的小儿子的。”
周昀青涩的面庞上面目狰狞。
看向薄肆夜的眼神更是恨不得直接将他看出两个窟窿来,以解心头之恨。
“你那奇奇怪怪的渴血症就是在那时候来的吧。”
“援军未到,粮草也早已经吃光了,逃出去寻找粮草的军师空手而归,一众将士看着奄奄一息的你,自愿割腕以血喂养你。”
“那么多将士的鲜血啊,薄肆夜你怎么喝得下去,朕原以为你会陪着那些将士死在战场上,谁想你竟然凯旋了。”
“哈!天如朕愿,你虽没死在战场上,可你却成了怪物,一个离了鲜血就活不了的怪物哈哈哈!”
“这些年朕每日都在想,你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没有身败名裂。”
“现下好了,你终于要死了!”
刻意咬重了‘死’这个字,周昀说话时候字字句句带着恨,字字句句不提恨。
他的目光有如阴毒的毒蛇,只要薄肆夜稍稍不注意,他就能用淬毒的尖牙一口咬在对方身上。
“所以陛下自甘堕落,和前朝余孽里应外合,只为了让臣死。”
薄肆夜的神情淡淡,就连说话语气都是淡淡的。
他负着双手站在那儿,如山间的一颗青松,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依旧屹立不倒。
周昀哈哈大笑,待收起口中的笑声后,他咬牙道了句,“是,朕不光要你死,要薄家军死,要拥护你的那帮蠢货死,还要将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姑娘也一并杀了。”
不同于薄肆夜微凉的指腹。
周昀的指腹是滚烫的。
轻抚在裴晚晚的脖颈上,让她难耐地皱起了眉头,“王爷......”
薄肆夜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后沉声道,“薄家军早已在那场战役中全损,陛下早该知晓这事。”
“至于拥护臣的那帮朝臣,陛下若是仔细回想,就会知晓他们实则是在拥护大周朝。”
“还有陛下说的,您手中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臣的姑娘。”
少见地说了这么多话,薄肆夜看向裴晚晚时的目光浅淡,“天下喜爱臣的姑娘数也数不尽,陛下只要她一人性命,怕是对其他姑娘不公。”
这下不光是周昀愣了,跟在周昀身后的余孽愣了。
连裴晚晚也愣了。
由于受了惊吓的缘故,她的小脸早已被吓得苍白。
原本在看到薄肆夜出现时,惊慌失措的表情便再没有从她脸上落下。
她想让他快些走,不要管她。
消灭这帮前朝余孽才是要事。
可他方才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懂了?
什么叫只杀她一个,是对其他姑娘的不公?
瞪圆了一双猫瞳,裴晚晚眼眸中瞬间溢出水光,“王爷......”
如同小猫般的嘤咛声落在男人心头,薄肆夜冷眼看着她,只这一眼,就叫她遍体生寒。
“陛下也说臣身患怪病,不饮鲜血就会死,陛下自然也知晓臣在府中养了不少血奴。”
“陛下身后那位乔锦儿乔小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眼下陛下手中的这位不过是比其他血奴更有趣些罢了,若是陛下不动手,他日她也会像乔锦儿一般,被丢进乱葬岗。”
滚烫的热泪顺着眼眶滑落。
裴晚晚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耳边的声音忽然飘远,让她怎么也抓不住。
她想伸出手去,像从前那样揪住他的衣领衣袖,在他怀中撒个娇,告诉他,自己做了个噩梦。
梦到她不要他了。
可现实就是他当真不要她了。
前些日子还在她耳边说着甜言蜜语,转眼就不认人。
裴晚晚深吸一口气,哪怕脖颈被掐着,她也还是强忍着不适开了口。
“王爷说的是,陛下您拿奴婢威胁王爷,手段未免太幼稚了些。”
“奴婢不过是用来医治王爷身子的药物罢了,这副药无用就换一副,王爷的病总归会好起来的。”
“奴婢自愿成为王爷的药,无他,奴婢也是王爷的爱慕者之一。”
“只要王爷有需要,无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哪怕是死,哪怕是......喝下那碗避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