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校长?”
感受着身上的两道目光,陈灏瞬间回过神来,讪笑道:“不好意思,走神了一下。”
徐永林书记摆摆手,犹豫了下,问道:“没事,不过现在我要跟莫什校长再去找找,陈校长你也要一起吗?”
其实他是想陈灏也加入进来,毕竟多个人多份力量,但对方的身份太贵重了,杨局长临走前那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招待陈校长,安全问题更是重中之重。
“可以。”陈灏点头答应了。
莫什也黑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言,只是偷偷用余光打量了陈灏几眼。
陈灏跟着徐永林、莫什也黑一并出门,而许光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加入了队伍。
“二虎!”
“二虎!”
二虎是阿子日杰的小名。
四人一边喊着,一边在在村子里到处找寻阿子日杰的身影,对方关系好的小伙伴家里,或者是经常出没的地方,也问了不少村里的老人,但依旧没能找到。
明月高高悬挂,月光如银辉倾洒在大地上,耳旁的虫鸣声不觉。
陈灏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晚上9点了。
徐永林书记眉宇间也添上一丝愁意,他停下脚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再去二虎家看看,说不定回来了。”
「那要是没回来呢?」陈灏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跟着徐永林书记往村子东南处继续走去。
这个任务只给了48小时的时间,原本还以为没问题,结果现在好了,都过去两三个小时,连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难搞噢!
达洛村的海拔较高,所以民居也是散落在各处,有的甚至要翻越过一座山才能到达。
阿子日杰家距离村委会还是有点距离,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步程。
但当抵达目的地后,陈灏望着眼前这栋一半土房一半砖房的奇异结构,当即愣住了。
陈灏的反应没有让徐永林书记意外,他颇感无奈地讲述道:“这几年为了让达洛村脱贫致富,国家拨款不少,村子的集体产业也有了起色,基本上都盖起了砖房,除了二虎家……”
“这……又是为什么?”陈灏一脸得困惑。
“唉,”徐永林恨铁不成钢得说道,“主要还是二虎他爸的问题。”
“二虎他爸在蓉城打工,只是嗜赌成性,不光从不把钱寄回来,甚至还把老人的棺材本给骗走了。”
“两个老人前几年走了一个,棺材还是村民凑钱买来的,现在只剩下一个阿婆在了。
彝族历史上曾有火葬,直到明清时期,滇、黔、桂三地的彝族基本改为棺木土葬。
此外,彝族还有过树葬、陶器葬、岩葬、水葬、天葬等。(《贵州通志》、《西昌县志·夷族志》均有记载)
陈灏沉默了。
黄赌du,但凡沾上其中一种,家庭几乎难以幸福。
嗜赌成性者,更不用说。
“咚咚。”
几道敲门声之后,历史感十足的破木门缓缓拉开。
一个皮肤黝黑,且脸上满是褶皱的老奶奶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奶奶看到来人是徐永林书记后,褶皱抖动,眼睛眯得快看不见。
热情道:“徐书记,进来喝口水吧。”
“奶奶,我就不进去了,”徐永林书记头往门里面探了探,问道,“二虎回来了没有?我们找他一晚上了。”
“还没回来,他要是回来了,我到时候让他去找你。”
“那行,时间也不早了,奶奶你早点睡觉,我们走了。”
全程对话都是彝语,反正陈灏是听不懂,直到徐永林要转身了,也大概知道是失败了。
那人究竟去哪儿了?
陈灏不知道。
徐永林也不知道。
一行人也只能结束今晚的寻找,等明天太阳升起后再继续。
翌日一早。
陈灏先是去达洛小学,站在教室外看到台上的支教队员表现的还不错,紧张虽然少不了,但总体还是达标的。
随后跟徐永林汇合,三人继续开始寻找阿子日杰。
为什么是三人,因为暑期夏令营开始了,作为校长的莫什也黑白天自然得在学校守着。
找寻了不少地方,路上遇到的人也都问了一遍,依旧没个线索。
最后,徐永林找到阿子日杰的几个小伙伴,又询问了一番。
“石头,二虎玩的好的有哪几个你知道吗?”
小名唤作石头的孩子吸着鼻涕念了几个名字,不过其中的大半都找过了,只剩下一个叫做“吉克曲一”的家里没找过。
“陈校长,这个吉克曲一住的地方可能有点远……”徐永林特意提醒道。
陈灏摇摇头,表示道:“没事,先把人找到,才初二怎么能辍学。”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运气好的话,还能赶回来吃午饭。”说完,徐永林大步流星往村外方向走去。
这个吉克曲一的家并不在村中心,而是边缘地带,距离还是不小。
一路上,完全是翻山越岭。
哪怕陈灏体力并不低,可他还是很震惊。
“徐书记,有些住的偏僻的,那小朋友上个学岂不是要走一小时??”
“一小时?”
徐永林叹息道:“这都算少的了,达洛小学住的最远的一个,为了赶第一节课,都得提前两小时出发……”
“提前两小时?”陈灏张大着嘴巴,完全不敢想象这个画面。
徐永林眺望着远方,一座山峰连着一座山峰,不见尽头。
“爬完这个坡,又是一个坡;走完这座山,又到另外一座山。”
“十年前的达洛村,整个村子连一所幼儿园都没有,村里的孩子们完全是放养状态,没书读,衣服脏乱,脸上粘着泥土,大冬天围在篝火旁边取暖。”
“孩子们想去外地工作学习,上午出门下午就回来了,知道为什么吗?”徐永林说着一顿。
“为什么?”陈灏问道。
“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买票,甚至自己的名字都忘记怎么写。”徐永林笑了,可那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悲凉。
“这就是大凉山啊,走不出的大凉山。”说到最后,徐永林目光变得柔和。
“幸好有孟彬书记在,才改变了达洛村,让孩子们有书可读。只有读书,才会改变他们的命运,让他们走出大山。”
孟彬书记?
这已经是他在达洛村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陈灏好奇问道:“这个孟彬书记是哪位?现在在哪里?”
徐永林步伐突然止住,深吸一口气,往旁边指着一座最高的山峰,低沉道:“孟彬书记就在那儿。”
“那儿?”
陈灏顺着徐永林手指的放心望去,起初一头雾水,但渐渐地反应过来,心中一震。
“孟彬书记是达洛村的第一位第一书记,那儿便是孟彬书记的所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孟彬,一个天府省直机关单位的副处长,在国家大力选派干部奔赴乡村展开脱贫攻坚工作的时候,孟彬主动向单位提出申请,成为一个光荣的第一书记。
“那时候的达洛村到处残垣断壁,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原始简陋的土房中,村里分东西两边,上午东边供电,下午西边供电,夜晚7点后全村停电。”
“白天,孩子们鼓着鼻涕泡,满山坡跑着放羊;吃饭了,妈妈端来的不是水煮土豆,就是水煮野菜;晚上,臭烘烘的牛羊和人睡在一个屋。”
“也不是没人送孩子去上学,只是达洛村的彝族娃娃不会说普通话,去镇里上小学,老师用普通话教学,他们听不懂。听不懂就学不会,上不了几天,就闹着要退学。”
“孟彬书记想改变这一切,上门跟大人们说:“不读书,就是‘聋子’,就是‘瞎子’。”
“但是这些村民不当回事,在他们看来:祖祖辈辈都是一个样,小孩就是放羊放牛,然后长大,一辈子也是如此。”
“为了取得村民的信任,孟彬书记每天起早贪黑帮村民干活。几个月下来,老人把他当儿子,留守儿童把他当爸爸。”
“只是……”
徐永林说不下去了,眼眶通红的厉害,有泪花在打着转。
“只是孟彬书记的母亲病了,得了老年痴呆。达洛村里的每一个村民、孩子都认识孟彬书记,可是当他来到母亲的病床前,母亲却不认识他……”
“孟彬书记心里难过,可还是没有离开达洛村,因为他说,当他第一次踏上达洛村的土地时,看到孩子们眼睛中的单纯、淳朴,那是对知识的渴望,对世界的好奇。”
“每一个孩子都应该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他想点一盏灯,来照亮这些孩子求学之路。”
“在孟彬书记不懈的努力下,达洛村幼儿园、小学相继成立,就在一切都朝着美好方向行驶的时候……”
“孟彬书记在从西昌回达洛村的路上,遭遇泥石流不幸遇难,而、而他的车上……都是学生的教材和文具……”
徐永林书记说不下去了,用着衣袖抹着眼泪。
陈灏听得也十分动容。
脱贫攻坚,是国家大计,也是共产党的使命。
而第一书记,便是冲在脱贫攻坚战的最前沿阵地。
2019年6月17日凌晨,桂海省第一书记黄文秀,在从百色返回乐业途中遭遇山洪因公殉职,年仅30岁;
2019年7月22日下午6时许,黔省驻中寨镇大坪村第一书记文伟红在去大坪村民组查看烤烟产业时,意外触电身亡,牺牲在脱贫攻坚一线岗位上,年仅45岁;
2019年10月16日,山城驻苍岭镇大河口村第一书记冉景清,在工作中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牺牲在脱贫攻坚的岗位上,年仅41岁;
2019年11月……
有人从山里走了,就不再回来。
有人从城里回来,却再没有离开。
在建d百年迎来的重要时刻,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
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
区域性整体贫困得到解决,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
在这背后,是1800多名第一书记、基层干部将生命定格在了脱贫攻坚征程上。
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
陈灏有个疑问,“徐书记,你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因为,我是孟彬书记原单位的同事。”
徐永林书记手摸了摸左胸口的党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孟彬书记未能完成的使命,那就由我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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