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清从小就跟师傅生活在山里，师傅教他怎么除鬼，教他一些生活常识和人生哲理。
虽然他有时候觉得有些奇怪。
就比如。
“师傅，你说的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年纪轻轻的他这样问道。
师傅沉默了一会儿：“小小年纪，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就是祸害人的东西。”
“师傅，所有的厉鬼都要铲除吗？”他望着消散的女鬼。
“……对。”
这次，师傅的眼里有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没由来地感觉到师傅是伤心的。
等到他再长大一些，在师傅居住的屋子内发现了一枚灵珠，颜色很是黯淡。
灵珠是用来困住恶鬼的，如果灵珠颜色暗了，就证明与之相关的那只鬼也消失在天地中了。
这种东西用一个少一个，按道理来说，鬼没了，它也该碎了。
现在这样子倒像是被人为拼凑起来的，像是要强行留住什么。
“这是你师娘的。”
他茫然的看着师傅湿润的眼眶，难以理解。
师娘的？
师娘的灵珠吗？
师傅把他拉扯大，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他就看见师傅小心翼翼的，如同握着珍宝一样，将那布满裂纹的黯淡灵珠握在了手里，贴在了心口。
“你师娘啊……她是一只含冤而死的厉鬼，我一个除鬼的，却偏偏爱上了不可能的人。”
“那时候的我很年轻，在责任与感情中选择了前者，于是……”
“你的师娘被我亲手打散。”
师傅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有些丑，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清，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那么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紧紧抓住。”
“不要像我一样，失去过后才知道后悔，后半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木之清虽然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对感情一事还未开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点头。
他一向都很听他的话。
……
师傅年纪很大了，如今信奉科学，他们师门这回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牢牢记着师傅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写在了本子上随身携带，如果有疑惑的地方就看一看。
山下的世界令他眼花缭乱，果然跟师傅讲过的一样有趣，很多新奇的事物他见过，也知道，就是没用过。
一开始他见到有人被鬼缠着，就主动上前想要帮忙，却被人骂了一顿，说他有病，莫名其妙。
可明明他说的就是事实，为什么没人相信呢？
哦，他知道了，其他人看不见鬼。
后来的他知道了说话的艺术，不再直截了当的说“你被鬼缠上了”，而是先说出对方身上的一些厉鬼缠身的症状，等对方相信后才出手。
他会根据对方的情况收钱，至于问他为什么知道要赚钱这个问题……
小道士想起了露宿街头的一晚。
见的人多了，他反而更想念山上的生活，有师傅跟他，有森林里面的动物朋友。
他知道了人有好坏之分，知道了有些人表面友好，对你微笑，但暗地里却想着怎样利用挖空你的价值。
帮了人却反而被算计的事情他经历过，还好他有一身本事，没有损伤的离开了那里。
他也见过乐观向上的善良之人，对方身上的正气凛然，所过之处让鬼物退避三舍。
他……也见过善良的鬼。
帮助夜晚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却因为身上的阴气让那孩子回家后就病倒了。
他的桃木剑在刺穿对方的时候，鬼的神色是疑惑的，没有怨恨，那只鬼问了一句话：“我只是想帮助那个孩子，为什么要除掉我？”
这只厉鬼是被害死的，怨气很重，却控制着自己没有伤害过一个人。
但他还是将它除掉了。
也因此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责任与鬼的好坏……哪个更重要呢？
他的责任是铲除厉鬼，因为只要厉鬼存在一天，身上的阴气或是怨气就会对周边的人造成影响。
尽管那些鬼可能并没有害人之心。
他该怎么做呢？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女鬼。
容貌绮丽，一举一动都带着惑人的意味，他胸膛里，名为心脏的器官被撩拨了一下又一下，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不知名的花香，只要闻过就绝对不会忘。
她是个坏女孩，因为在他面前，这只女鬼从未掩饰过她的脾性。
她擅长玩弄人心，就像是那两个男生一样，心甘情愿的为她做事，甚至奉献一切。
至于他……
师傅从小就夸赞他聪慧通透，因此虽然他不懂得人情世故，却从不担心他被骗。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种擅长蛊惑人心的厉鬼，更要被铲除！
小道士享受般半眯着眼，喉结上下滚动，紧紧的回抱着身上作乱的女鬼。
没错，要铲除……
……等下次
下次他一定动手。
于是就有了无数个下次。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动手。
因为他觉得，她统治着那些厉鬼，厉鬼们就有了约束，而她恰好有些隔绝阴气的能力，所以……
也是好事。
他就不动手了吧……
再然后，小道士吃醋的问着女鬼：
“阿九，你、你不要看别人。”
“我的血好喝，我也很厉害，可以保护你，我没有不良嗜好，你……可不可以只看着我？”
他突然觉得，只要他一辈子跟着她，留在她身边‘监视’她就可以了吧。
小道士哼哼唧唧的，往女鬼被子里钻了钻，像八爪鱼一样抱住。
“阿九，阿九……”
“嗯？”
“喜欢……爱你。”
“我爱你。”
“呦，小道士也会说情话了？”
他抿了抿唇：“不是情话，是心里所想。”
他的感情一向是这样直白的。
女鬼笑意盈盈：“不想着怎么铲除我了？”
他摇了摇头：“那是木之清说的，不是清清说的。”
“是这样嘛？”
“清清？”
他脸一红。
“是的。”
以前的木之清说的，关现在的清清什么事？
至于责任什么的，在阿九面前什么都不是。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道士，让其他人操心去吧。
这么想着的小道士，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本本。
在最后一页加上了一句话。
师傅说：“要一辈子对所爱之人好。”
“并且永远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