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你应该知道世界线收束变动代表了什么吧?”
路明非蹲在路边,无聊地将缝隙中的杂草拔出来,绕在指间。
神父沉默了会:“是的。这是颠覆性的变动,规模空前绝后。”
他深知这等规模的变动代表了什么,再加上眼前之人明明还未彻底觉醒,就已开始重登王座,无不在向他暗示着某个惊人的事实。
眼前这位,极有可能已经经历了一切,是从未来归来的。
“所以你的出现,还有诺恩斯的摊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小梅你多少清楚些了吧?”路明非也有些无奈。
前世一路走到末尾,他也未曾在途中、终点见到这两人,更不曾揭晓太阳纪的秘密。
当然,这可能和他前世直到最后之日才爆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这两人的摊牌都给他带来了颠覆性的认知。
他先前一直在苦恼送他重返此世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而现在,这个答案已经隐隐在他心中成型,只是需要更多的验证。
“正常情况下,我们不会影响太阳纪的正常变迁。”神父思索了下道,“但这个纪元不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阁下应该知道玛雅预言,第六个太阳纪是零,是空,是一切毁灭的终点,按照常理,我们必然会出现,选中扶持者,试图改变这座世界既定的命运。”
他顿了顿,沉声道,“如果阁下在上一次的历史中没有见到我们,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路明非好奇回头。
“我们失败了,并且死在了半路上。”神父的目光平静而幽深,似乎早已预知到了这样的命运。
路明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能从这家伙身上感受到一种迟暮的死气,这家伙似乎早就有了赴死的决意。
也是,整个文明,整座世界,却只有自己活了下来,这样孤独的世界,如若不是背负着沉重到不可能背叛的使命,怕是早已绝望自杀,追随友人、家人、爱人而去了。
唯独在这一点上,他深有体会。
“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强。”路明非问道。
“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地位就相当于龙族的四大君主。”神父慢慢道,“当然,因为秘钥的失效,和继承了整个族群的遗愿,我们的力量有得有失,总体大概相当于权柄合一的四大君主。”
“噢,感觉也不是很强啊。”路明非挠了挠头,出于礼貌,“难怪被杀了”这五个字他就略去了。
神父无奈道:“再往上就是至尊的领域了,即使继承了整个纪元的遗愿,我们也只能在某方面触碰这一领域,譬如【昆古尼尔】对命运的锁定与贯穿,【遥远的理想乡】的绝对守护。”
“你别光说别人,也说说自己啊。”路明非啧啧称奇,“果然玩圣光的心都黑,不声不响就把别人的老底全透了,自己却是‘守身如玉’。”
神父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阁下就任由诺恩斯的胡来吗?”
“胡来吗?”路明非目光重新投在三人组身上,叹气道,“并没有胡来,相反,那家伙难得干了件好事。”
“哦?”神父语气中多了分好奇,他问道,“阁下觉得,阻碍在那对男女间的究竟是什么?”
“是命运。”路明非幽然道,“我已经竭尽所能地拉长了他们的故事,给予他们更多的时间。在这过程中我甚至没有干涉他们的进程,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我不希望有一天回首往事时,他们发现原来有人在幕后推动、操控他们的爱情。我只是尽可能成为他们的后盾。”
“但是这还不够。”
“他们各自背负着交错而沉重的命运,这份命运亦是堵塞在心与心间的壁垒。唯有凿穿这重壁垒,他们才能真正的坦诚相见。”
“我凿穿了师兄的壁垒,却没凿穿师妹的壁垒。”
“我师妹看似很有勇气,他们间的爱情线几乎都是她在主动,可实际上她才是最胆小,最患得患失的那个。她自以为自己知道很多,可她对于爱情根本一无所知,她只是懵懂地模仿着人类。即使我站在她的身后,她依然不敢完全舍弃背负的命运。”
“这是个看似聪明实则也很蠢笨的女孩。”
“而所谓蠢笨,即是明明知晓自己的心意,却总是做出与心背道而驰的决定。”
路明非起身,抬手点在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道:
“诺恩斯说的没错,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在心之间,但不是和别人,而是与自己。无法正视自己,做与自己的心背道而驰的决定,恰是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神父微笑道:“或许,每个面对爱情的男生和女生都是蠢笨的。阁下觉得,该如何打破他们的阻隔?”
“失去了就会回想起拥有的可贵了。”路明非微笑道,“我本来是想让楚叔叔教会师兄什么是爱情,可现在诺恩斯的‘逼迫’更合我意。”
“爱情是双向的,师妹主动了这么久,也该轮到师兄了。”
“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
……
“情况就是这样。”楚子航简要地描述了面临的局势。
“专家模式……或者说hardcore模式,在很多游戏中这个模式是不能复活、不能读档的,就像真正的人生一样,战死就真战死了,道具级别全部归零。”芬格尔单手握着方向盘道,总结道,“看来外挂要到期了。”
夏弥狐疑道:“妖精指的是诺恩斯的族群?她有提过吗?”
“她之前强调过自己是魔女,但没说过妖精,不过你和女人讲道理就是你的问题了,师妹别和那个坏女人学。”芬格尔撇嘴道,“另外,师弟你也别盯着七个小矮人看了,人要往前看嘛。”
楚子航点头,直接阖上眼,再次进入冥想状态。
夏弥坐在他的身边,轻靠着椅背,歪着头看着男孩和睡颜别无二致的冥想状态。
他的睫毛很长,因为专注于冥想而一动不动。
夏弥静静望着他,有些走神。
诺恩斯的话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即使当时的自己毫不犹豫地给予回击,可有些事不是否认了就不存在了。
即使死去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的世界吗?
她忽然感到有些寒冷。
无论是对于龙族还是人类来说,四大君主的命运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
王座上的他们只能相拥取暖,即使死去,也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影响,人类只会欢呼他们的死亡,同族则只想掠夺他们的骨、血。
还真是被那女人完完全全的说中了……八壹中文網
夏弥慢慢抬手,手指轻轻抚过楚子航的侧脸。
如果我死去,你一定也会伤心的吧?
可你伤心的只是夏弥的死,而不是真正的我。
那女人好像又说中了,我真的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了。
是面具戴的太久了吗?还是说其他的原因?
夏弥怔怔地坐在那,忽然别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的车窗外。
与其等待未知的命运转角,倒不如就和那女人说的一样主动试一试。
就像自己说的一样,连尝试一下都不敢的话,才会输的一败涂地吧?
可如果输了呢……
她的目光侧望着车窗外,眸光仓惶,双腿蜷曲在车座上,双手轻轻抱住大腿,或许是这个雨夜的寒气,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
……
楚子航重新进入冥想状态,精神穿越到了不可知的世界。
他越过了巨人与矮人的时代,来到了更久远的纪元。
这是一座鸟语花香的世界,背后有着透明羽翼的妖精们穿行在森林中,庞大的古木与天齐高。
他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了,略过了对风景的欣赏,寻找这座纪元最核心的地带。
那是一株耸立在世界中心,延伸向天穹之顶的巨树。
他顺势登高,沿着古树一路攀高到了树冠顶部。
身披白色薄纱的女祭司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低声诵念着古老的语种。
在女祭司面前,神情倔强的女孩席地而坐,偏着头,不去看女祭司,就像和家人闹矛盾的孩子。
楚子航抬脚向走向他们,可世界忽然崩塌,他从这座世界被抽离了出来。
这次的重启……好快!
“刚才奥丁苏醒的时间比之前提早了三分钟。”前排的芬格尔凝重道。
楚子航向窗外看去,整个世界都微微颤动起来,悬浮的雨滴摇摇欲坠,好像即将从梦中醒来。
他深吸口气,不敢再浪费时间,重新进入冥想。
他直接出现在了树冠顶部,可眼前的女孩和祭司却不见了。
正当他无措时,一位头戴冠冕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算高的身影,却伟岸的仿佛顶天而立,面容平凡而带着无尽威严,他只是站在这就仿佛登凌绝顶,俯仰天地,牵动着整座世界,成为一切的中心!
至尊!
楚子航的脑海瞬间冒出这两个字眼。
世界陷入了灰白色。
高空撕裂的风声都随之定格,涌动的暴风静止。
唯一的彩色从他的身后走出,伸手轻抚着同样陷入灰白色的男人的虚影。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这里。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看到那东西的感觉。”
诺恩斯回过身,微笑着,手指指向了头顶,这座古树至少有数万米的高度,而她所指的方向是天外的领域。
楚子航抬头,看到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那是无数从天外而来的陨石,无穷无尽,如若不是世界静止,它们本该燃烧着火光,化作倾覆世界的火雨!
“这就是导致第三太阳纪覆灭的‘循环之灾’。”诺恩斯道。
“……和玛雅预言中的一样。”楚子航低声道。
“当然一样,你们以为那是预言,可那实际上是历史。”
“我们的纪元会遇到什么?”楚子航忽然问道。
在玛雅预言中,世界先后毁灭于风暴,洪水,火雨以及地震,却唯独没有说第五太阳纪会遇到什么。
他们用来形容第五太阳纪的只有“空”、“零”、“一切毁灭的源头”。
“你真的很敏锐。”诺恩斯轻轻撩起耳边的碎发,叹气道,“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我也在寻找,有个人也许知道答案,但他不告诉我们。”
“是谁?!”
“一只长了翅膀的鸟人,活的比我久,大概算是这世上活的最久的生灵了。”
楚子航沉默着。
巨人矮人妖精都有了,鸟人指的是……天使吗?
如果说这个纪元将遭遇和这等灭世的火雨类似的灾难,那么龙族可能和人类一样都在等死!
“这里发生的事外面看不到也听不到,所以有些话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和你说。”
诺恩斯盯着他,慢条斯理道,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每个太阳纪都有且只有一个主角,第三太阳纪是妖精,第四太阳纪是巨人,矮人和巨人是同族,只不过走向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你说,第五太阳纪的主角是龙族,还是人类?”
楚子航精神一震,第五太阳纪的主角,究竟是龙族还是人类?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么看来的话,或许第五太阳纪的‘循环’早就出现了。”女人嫣然笑着,笑容中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楚子航沉默良久,沙哑着嗓音问道:“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问。”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路明非的人?”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诺恩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有嘲弄之色,似乎在说你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但她不答反问道:“你知道龙族力量的极致是什么吗?”
“……改变规则?”
“太笼统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龙族力量的极致不仅能改变未来,甚至能够改变过去。”
宛如魔鬼的低语声响起在耳畔。
宛如醍醐灌顶,楚子航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可能性。
“好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他回过神。
诺恩斯转过了身,面向那威严的男人,轻声说道:“你不属于这里,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守护你的女孩了。”
楚子航的心被攥紧了,说不出一个字,一股沛然到莫之能御的深沉、浩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水流,铺天盖地地涌出。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荡荡的。
眼前的女人背对着他,背对着整个世界。
她的眼中只有面前的男人。
世界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应有的色彩。
在这一切的最后,楚子航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漫天火雨,看到了燃烧自己沉默对抗世界的男人,看到了沿着阶梯登顶树冠却迟来一步的少女哭着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