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东去,白浪滔滔。
翻滚澎湃的江面上,三条快船顺水乘风向东而去,正是江文远从镇江回太平洲的三条船。
船上不但坐着李能掌、许三等原来的清帮人员,还有刚入帮的刘大头及他的徒弟们,当然,还有一些织机也从镇江拉了过来。
其中一艘船上,刘坤一正在和江文远聊天。
聊了很多,刚开始刘坤一问了太平洲的情况,接着又问江文远:“江先生怎么连抛石机都会制作?”
江文远道:“抛石机本是我们的祖宗的东西,而且结构也并不是太复杂,制作起来了自然也并不是太难!”
听得刘坤一叹了一声:“唉!这些祖宗的东西都被我们弄丢了,如果我当初大战海城时,能知道抛石机,也不会败给小日本蕞尔小国!”
“大人败给日本蕞而小国?”对于刘坤一的话,江文远半点也不理解,不知道海城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日本。
在甲午战争时期,并不是只有海战,还有陆战,而最后陆战的总指挥就是刘坤一,统帅八万清兵出山海关,可惜,最终战败。
“唉!”再叹一声,刘坤一又道:“那时已经黄海战败,李中堂的淮军班底已被打散没了士气,最重要的是没有子弹和炮弹,只能凭血肉之躯去拼,又怎么能打得赢。但如果当初我知道抛石机,就能胜他们!”
刘坤一本是容宿将,也极爱惜自己的名声,虽然战败后屡次引咎辞官,但清庭都不允许。可是每每想到那次战败,都让刘坤一不舒服,和江文远聊天之时,更加痛悔应该早一点知道抛石机。
眼看快到太平洲了,李能掌又低声在江文远身边道:“总领帮,这可是两江总督第一次到在我们清帮,是不是我们要迎接一下呢?”
江文远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没想到李能掌的话被刘坤一听到了,说道:“迎接什么,有什么好迎接的,只会影响你们干活,别整那些虚的啦!”
李能掌和江文远也只得作罢。
到在太平洲,刚一下船,刘坤一便惊呆了,男女都穿着新衣,而且还都一样,男人黑蓝色,女人大红色。
正是麻杆刘所设计的清帮的帮服,这几天成衣坊也没停止生产,而且做出来之后就发给清帮弟子。
往远处去看,临江还有几间高大的厂坊,坊前人来人往各自忙碌着。
走出码头,环环看了几圈,刘坤一以为自己进入了另外的世界,这种景象在外界是不可能看到的,外界的衣服都是破旧的,甚至是衣不遮体,虽然外界也有很多厂坊,但更多的都是洋人的,而这里的则是大清百姓的,自然干活的人也更为精神。
刚出码头,江文远就吩咐李能掌:“你去为刘大人安排房间!”
“是!”李能掌应一声:“正好我们新盖的住房也弄好了,刘大人请随我来!”
之前在建镇上的茶楼客栈的房屋之时,也把兴武帮的旧房子也建了。
引着刘坤一进入房间,更是让刘坤一一惊,因为房间里也都做了装修,使用的家具也是兴武帮自己生产的,房梁之下是格栅式柜,明间客厅里放着连环椅,堂柜;里间卧室除了床,还有穿衣柜、梳妆柜……
一连看了多番,刘坤一便在连环椅上坐下,连声道:“好!好呀!如果我大清百姓都能这样就好了!”
坐了一会,刘坤一又道:“前次听说你们的成衣坊已经投产了!”
见李能掌点头,刘坤一又道:“那带我去看看!”
“刘大人随我来!”说一声,前面伸手相引,往成衣坊而去。
一进成衣坊,刘坤一就惊呆了,见两百台制衣车整齐排列着,两百女性坐在制衣车前正在拼缝。
身为南洋大臣的他,自然也见过洋人的缝纫机,但是并没有见过这种,虽然也都是一样的工作原理,但是整个机台比洋人的更大,缝线的速度也更长,最为重要的是的是不需要手摇,只要把手往前一送,缝纫机针就开始上下跳动。
“咯咯”声响成一片,刚才还是衣片,不多时就制成了衣衣。
麻杆刘刚回来就加入工作,看到刘坤一,连忙迎上去:“大人这边请!”他本来想把刘坤一请到旁边坐着,却被刘坤一摆手制止:“不用,这东西怎么会动呢?”
李能掌讲解道:“其实我们所站的地面都被掏空了,埋入了从江水的水轮里传来的传动轴,加入了各种齿轮,也就有了这种制衣车的动力!”
“哦!”应了一声,刘坤一点着头,又连连向地面去看,但上面都被铺平了,又哪里看得到?
忽听一个制衣的女工道:“总领帮在轧棉坊试车呢!我们赶快过去看一看!”
其他女工自然也十分感兴趣,都站起身涌出坊外,往一个方向奔去。
“什么,江先生在轧棉坊试车?”刘坤一疑问一声。李能掌点了点头。
“唉呀你不早说,快去!快去,我们也快去!”说着,刘坤一也出来制衣坊,顺人流往轧棉坊而去。
他们到时,坊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顺人头缝隙往里去看,见坊中纵横排列着一两百台轧棉车,很多人都围在一台轧棉车前,江文远则被围在最中间。
挤着人群,进入坊内。这是刘坤一第一次看到这种轧棉车,见是一个齐腰高的近四方体,最上面有一个平台,平台旁边还有一个长形入口,一则有一排齿轮……
刘坤一也见过传统的轧棉车,但是这和传统的都不一样,稀罕之下,免不了多看几眼,又抬手去触摸。
又听人群中江文远道:“这本就是按姐姐原来的轧棉车改的,姐姐应该也会操作,还是由姐姐来试车吧!”
再听江媚桃在他旁边道:“虽然我也会操作,但这是由地下的水力传动系统驱动的,这些都是你设计的,自然要你来教大家!”
“好吧!”江文远略显无奈地道。
听着声音,刘坤一不由自主地往前挤,一个弟子突然回头看到这么个老头好奇地往里挤,问道:“你谁呀?不像是我们帮里的人呀?”
李能掌一阵担心,附在那女弟子耳边说道:“小心说话,这是两江总督刘大人!”
“啊!”那女弟子惊叫一声,生怕刚才那话惹得两江总督不高兴,连忙跪地道:“对不起,原来是大人驾到,小人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被她这一声,所有人都跪地跪头:“齐称刘大人!”
“都起来都起来,大家也不要把我当成是官,我就是来你们这里看看,当我就是个平常老头儿就好!”让大家都站起身,刘坤一也来到江文远身边。
江文远也向他施了一礼:“刘大人,你看你是不是坐着!”
刘坤一说:“我身体还行,站着就可以!”
江文远也点了点头,来到轧棉车前说道:“我先向大家讲解一下这个轧棉车,最上面这个平台叫做储棉板,在轧棉之前,要把棉花先倒在这里!”
说着,去拿地上一个布袋里的棉花,但因为那布袋里的棉花太重,没有拿起。
顾念儿连忙走过来帮他拿起,放到轧棉车顶上的储棉板上:“总领帮,以后有这事让你丫头做就行了,别忘了,你也是有丫头的人!”
“唉!”江文远叹一声,又尴尬着向周围道:“献丑!献丑!”
接着又道:“这种轧棉车的动力驱动总掣在旁边,只要按一下这里,就连接上了地下的动力!”说着,伸手往轧棉车旁边的一个四方按钮按了一下,便听得下面的地面传出“咯吱”一声。
因为整个轧棉坊下的地面都被掏空了,埋入了很多传动轴和变速齿轮,只要在表面上进行操作,地下就会发生变化,把轧棉车和动力系统连接到一起。
江文远又在轧棉车前站好,从储棉板上扒动生棉花进入轧棉仓,一边操作,江文远也嘴上不停,对操作及设备原理进行讲解:“把生棉花倒入储棉板上之后,再把储棉板上的棉花扒入轧棉仓内!”
江文远所设计轧棉车是活仓式,活仓是浅弧形状,内部被固定多道锯齿长条,以对棉花进行固定。
活动仓拉开之后,主机即停止运转,因为轧棉上的合离掣即是在活仓上,往活仓内填入足够的棉花之后,往里推进活仓,机器便开始运转。
主轧花辊在转动之下,圆盘锯齿辊和棉花接触,把棉絮从生棉花上扯下,又加入漏筛阻挡生棉落下,再加入猪鬃刷刷棉絮,最后达到絮籽分离。
江文远一连串的动作,嘴里一边道:“把生棉花填入轧棉仓之后,这样往里一推,就开始工作了!”
在江文远往里一合之下,轧棉车“哗哗”作响,进入工作状态,江文远接着道:“它转着,便不需要再拉开轧棉仓,只要往里扒入棉花即可。”
一边说,一边把储棉板上的棉花扒入轧棉仓缝隙之中。
江文远手上未停,轧棉车也运转不停,不一时,储棉板上的棉花便已全部进入轧棉仓。
江文远再道:“为了中间不停歇,还可以再往储棉板上再倒入生棉花,再不断往轧棉仓内扒入生棉花,这样也就能一直轧……注意,轧棉车转动着,手不能插入轧棉仓内,否则自己的手就会被卷入,这是极大的危险!”
说间,江文远便停止往工作仓里扒入棉花。
再过一会儿,里面的“哗哗”声渐渐变稀。
江文远再道:“这样也就是轧棉仓的棉花轧完了,再把轧棉仓拉开就可以停车了,轧出的熟棉在对面的出口,而棉籽则在这下面!”说着,往他身下去指,已经落了一堆棉籽。八壹中文網
直到轧棉车内的“哗哗”声没有了,江文远把活仓拉开:“这样,轧棉车就停止运转了,便为了安全期间,还要把总掣这里的按钮按一下,这样再合上,也不会运转了!”
果然,在他按了一下那个按钮之后,合上活仓,轧棉车也不会运转了。
周围所有人都“啧啧”稀奇。
当然其中也有刘坤一,心中连连道:“好厉害的江文远,竟有这么机巧的设计,我大清的老百姓终于有自己的工业了……”
嘴里喃喃自语之间,两行老泪也顺腮而流。
江文远指挥着让江媚桃操作一次,倒也并不是多难的操作,加之她之前就是轧棉工,没用怎么指点就能熟练操作了。
嘴里连着道:“这种轧棉车好省力,再也不用蹬了!”
再之后,她又教其他人,直到学徒都能熟悉操作轧棉车。
自宋元时期黄道婆改进轧棉工艺,改手滚式为脚踏式,虽然操作上更为省力了,但是仍然没有独立的工作系统,要移动托棉板,还要手动挑棉籽,还要扫辊。
江文远改进之下,让其形成一个系统的工作组,过程中不需要再推棉板,也不用再扫辊清棉花,大大提高了轧棉速度。
之后国内的一些小型轧花机,其实也就是这种轧棉车为原型。改革开放初期,这种小型轧花机仍在使用,不过是以电力为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