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绍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看见有人使用流火剑诀。
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失踪多年的清影剑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流火剑诀是太微宗十八剑诀之一。在风绍拜入师门之前,太微宗十八剑诀仅剩下十三剑诀,另外五式剑诀早已失传,仅有残缺秘籍传承下来。风绍后来在萧若瑶门下学习剑术的时候,在萧若瑶的帮助下,以残篇将五式剑诀推演出来,才让这五式剑诀能够重现于人间。
而流火剑诀,正是其中之一。
至于清影剑,则是风绍亲手铸造的长剑。在太微宗发展初期,宗门内并无铸造师。风绍苦心学习铸造之法,让宗门内的师弟师妹们有武器可用。而这清影剑,便是其中之一。
清影剑,顾名思义,这是风绍给李清影铸造的长剑!自太微宗剧变以来,李清影已经失踪五年多了,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她的长剑突然出现在这里,怎能不令人惊讶?
风绍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戴黑纱的少女,用颤抖的语气问道:“你……你难道就是李清影师妹?”
少女突然听到“李清影”这个名字,脑海中顿时如惊雷炸响,各种场景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有练剑的场景,有打坐的场景,有阅读古籍的场景,有下山游历的场景。这些场景在以前便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只是每一次她都看不清身边那些人的相貌。可是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
不仅看清楚了,还想起了他们的名字。
“大师姐、曹师兄、高师兄、三师妹……”
少女嘴里喃喃着,耳中回荡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
“二师妹,这草药可不能这样采,不然会损伤的根茎的。你先看看我怎么做……”
“李师妹,这剑诀你修炼得算是十分熟练了,但细微之处仍缺少变通。来,我教你这一式该如何施展……”
“李师妹,这次下山游历你也来吧!修行不是闭门造车,有时候也需要多出门走走……”
“李师妹,这剑我给它起名‘清影剑’。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佩剑了。我能力有限,眼下只能铸造出这种水平的长剑,不过以后或许能给你铸造一把更好的。”
少女感觉脑袋越来越痛,但更让她在意的却是那不受控制的情绪不断冲击着她的脑海。她的眼中不自觉地流出泪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茫然之色。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少女喃喃着,抱着头痛苦不堪。隐隐的,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
“李师妹!李师妹!”
在不停歇的呼唤声中,少女只感觉到大脑越来越痛,痛得她意识逐渐模糊。但她仍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她发现,一些被深深埋藏在心底里的记忆正在缓缓浮现出来!
我要想起来!我一定要想起来!
少女不受控制地痛叫出声,红嫩嫩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鲜血。大脑痛得如同被斧子劈开一般,但她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那些模糊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少女再度发出一声惨叫,跪倒在地。她全身颤抖,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关切之色的风绍,颤声问道:“你……你是风师兄?你是我的风师兄?”
风绍蓦地眼眶红了。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柔声道:“是我,师兄在这里呢!”
少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了风绍的怀里。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叫李清影,我是太微宗的弟子!我的师尊是杜沅汐,我的师姐是韩碧云,我的师妹是陆青鸢。还有你,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师兄!你是风绍!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李清影大哭着,哭声中带着激动和委屈。五年了,这五年来她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渴望找回自己的记忆,更渴望找回她丢失的亲人。如今,终于有亲人出现在她面前了,让她这五年来勉力维持的坚强,顷刻间轰然倒塌。
她肆无忌惮地大哭着,就像是走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此时此刻,对她而言,风绍的怀抱,就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港湾。
风绍轻轻地抱着李清影,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太微宗所有弟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每一个师弟师妹,不管他们成长到什么程度,他们最初上山时那青涩幼小的形象始终不曾在他的记忆中消散。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李清影拜入师门时的场景。那时他已经有快三十岁了,而李清影则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而已。那时的李清影,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对身边的一切都感到既新奇又害怕。她不敢跟人说话,甚至不敢抬起头来。是风绍和韩碧云一起不断开导,才让李清影逐渐打开了心门。
李清影哭了很长很长时间,似是要将这五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而风绍则十分有耐心地安抚着她,脸上全无半分不耐之色。
过了不知多久,李清影的哭声才缓缓停歇下来。情绪发泄过后,心里便涌起了一股羞涩。毕竟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在大师兄怀里这么哭,实在太丢人了。
她默默地从风绍的怀抱抽身,闷闷地说道:“风师兄,我是不是很丢脸?”
风绍莞尔一笑:“其实在我心里,你跟最初那个刚拜入师门的小丫头没什么区别。在师兄面前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可是你们所有人的兄长啊!”
李清影心里顿时甜滋滋的。是啊,风绍永远是他们的兄长,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无条件庇护他们的大家长。
风绍伸出,轻轻捧起了李清影的脑瓜。虽然隔着一层黑纱,但风绍仍然能隐约看到李清影脸上扭曲狰狞的疤痕。
这让风绍心里不禁一痛。
三支的三名女弟子,韩碧云、李清影和陆青鸢,可是太微山的三朵金花,是无数弟子心目中的小仙女。看到那个被自己当作妹妹呵护长大的女孩,此时竟然毁容成这般模样,风绍心中怎能不痛?
李清影见风绍脸上的悲痛之色,神色也是一暗。她小声道:“师妹的样子,是不是吓到师兄了?”
风绍摇了摇头,柔声道:“怎么会呢?我并没有被吓到,我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居然把我的师妹伤害成这样!我非得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待人一向心平气和的风绍,此时说话的语气中,竟带着浓浓的杀气。
李清影心中一暖,嘴上说道:“放心吧师兄,不管伤到我的是什么人,他们都已经死了。”
风绍沉默片刻后,问道:“是血魔宗的人?”
李清影点了点头。
风绍感慨道:“血魔宗已经彻底覆灭了,没有人活下来。但杀他们的不是我,而是天灾。看来这是老天爷,在给你出气呢!”
李清影问道:“那……叶辰呢?”
在李清影心里,背叛宗门的叶辰,早就不能算是她的师弟了。
风绍冷冷地说道:“叶辰那厮欺师灭祖,已经被我杀了。只可惜被他害死的师兄弟们,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清影听到这里,也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不说那些了。今天既然找到你了,你必须得跟我回去。”说到这里,风绍又扭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许明玉,皱眉道,“对了,这位是……”
李清影正要开口回答,许明玉连忙说道:“小女子贱名不足挂齿,公子叫我‘小玉’就行了。”
“小玉?”风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女子的神态和反应都很不对劲,这让风绍心里感到疑惑。
而许明玉,此时却是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救过自己一命的少女,竟然就是武陵城城主风绍的师妹!而且看这情形,似乎他们师兄妹之间的关系还很好!
许明玉很清楚,风绍跟唐飞之间关系亲密,所以背叛了紫清圣地的许明玉无疑也是武陵城的必杀之人。她现在只能盼着风绍不认识自己,不然自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清影轻声问道:“风师兄,你现在是在何处落脚?”
风绍回答道:“我最近这段时间在天罡剑派暂居,跟我一起的还有紫清圣地的慕容夫人和其他紫清圣地弟子。你也跟我一起去天罡剑派吧!”
对于风绍的决定,李清影自然不会反对。她看向许明玉,正要说话,却听许明玉抢先说道:“姐姐,你便跟这位公子先去天罡剑派吧!妹妹我还另有要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李清影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分明记得,许明玉曾自称是紫清圣地弟子,按理听到紫清圣地弟子汇聚在天罡山,应该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会和才对。可怎么看她这样子,反倒有点如避蛇蝎的意思?
李清影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走?好歹有个照应。”
她哪里会知道,现在的许明玉,等于是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别说去天罡剑派了,即便只是让风绍认出自己的身份,自己都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许明玉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抱歉,姐姐,我怕是得在这里跟你告别了。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而我也……也要去找自己的亲人去了。”
可许明玉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亲人了。她的亲人,都已经被她亲手推开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能余生都要跟李清影相伴而过了。她曾经想过,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李清影与世无争,与她相依为命,同样能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去。
她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让自己不至于彻底的众叛亲离。
但现在,梦醒了。李清影找到了自己的亲人,那么自己便要离开了。
在这一刻,许明玉心如刀割,却也只能选择远离。
或许她能再找到李清影那样可以跟她相依为命的人,也或许找不到。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后悔也早已无路可退。
许明玉郑重地向李清影行了一礼,微笑道:“谢谢你,姐姐。跟你相处的这两天,是我最近这段日子里最快乐的时光。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也该告辞了。”
李清影叹了口气。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既然许明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也无法改变,只得说道:“那么,珍重。”
“珍重。”
话音刚落,许明玉转身便走。在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真是个大傻瓜啊!
许明玉在心中自嘲,背向夕阳,独自一人向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