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睡得着。”袁月苓点点头。
“不是,“眼看着女友又要发飙。周嵩慌了阵脚:“这内置无线电太不稳定了,维持也很耗精力,后面直接断了,连不上了。而且你不是知道吗,我今天三四点钟就醒过来睡不着了……”
“难道我昨晚睡好了?被你爸妈话里有话地挤兑了一下午,我还累呢。”袁月苓抬起头:“你累就继续睡,我也出去找地方睡,运气好40万明天早上给你拍桌上了。”
“不是,口嗨归口嗨,可别说着说着当真了?”周嵩连连摆着手:“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跟我说。”
少女浑身颤抖着,推开了周嵩,背对他躺在床上。
她蜷缩着,好像一只煮熟的小龙虾。
袁月苓本已经打定主意,不和周嵩作,和他好好商量对策。
为此,在这种情绪状态下,她甚至没有拒绝周嵩的求欢。
周嵩父母的态度,袁月苓本来认为是此前矛盾的后遗症,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是听到自己在周嵩的父母面前如坐针毡时,他周嵩居然睡着了……
袁月苓真的感到极其失望。
“小的小的,硬把我往里拽,老的老的,把我往外撵,你们就不能内部先沟通好吗?我清清白白一小女子,从没欠你们周家什么,凭什么啊?就凭你家吃公家饭啊?”袁月苓恨恨地说。
脚心上黏糊糊的感觉传来,袁月苓怒从心头起,一把扒下了自己的袜子,往周嵩头上扔去。
周嵩敏锐地一缩脖子,避开了两只团起来的袜子。
他拿过床头的纸巾,抹着袁月苓的眼泪,嘴里说着车轱辘话哄着她。
……
袁月苓冷静一些后,把周卫东下午的话复述了一遍。
“狗子,我的心里是真的委屈,”袁月苓哽咽着说:“但是我不敢和你爸爸吵,我也不想把气撒在你身上,不想让你受气。我只想自己扛着。可是,我真的好委屈啊……”
“我知道我知道,”周嵩心疼地揽着少女,把她扶起来:“理那鸟人作甚!洒家去和他说!”
“周嵩你心里清楚,我是盯着你家的财产,盯着这个魔都的户口吗?”袁月苓的双臂瘫着:“你是不是我要跪在你老周家门口,求着你爸让我嫁进门,不然就死?”
“不是……没有……”周嵩紧张地说:“我觉得我爸也不是针对你,他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嘛,他可能对你的实际情况还不够了解……”
“那就更没办法了,”袁月苓说:“我根本就配不上你老周家。”
周嵩:“……”
“哪有这样的?我还真不稀罕破房子加不加名字,但是不加名字还要出钱装修,这算怎么回事啊?
“我需要你那破户口吗?我本科学历在魔都本地缴金十年就可以拿户口,和本地人结婚也要7年!
“还有,我不知道我们那要不要什么彩礼,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他们要,我可以不在乎,但是我没有立场说服他们放弃,他们毕竟把我养到那么大……”
“历史,你听我说。”周嵩从身后紧紧抱着她:“我去和我爸沟通,你不要着急。
“什么40万不40万的,他不出钱,我们住毛坯房,我们一起工作,一起攒钱装修。
“你们家要多少彩礼,他不出,我自己赚。咱们不都要出国吗?我们不稀罕他们的,我们一起努力……”
周嵩有些语无伦次。
“周嵩……”袁月苓说:“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钱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
“不就是40万吗?我毕业去做画图狗,难道赚不出来了?这是你父母的态度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和他们沟通。”
周嵩心里哀叹,男人就是难啊。
“我不想住在你家里,我不想和他住在一起。”袁月苓将两只赤足放在地板上,站起身来。
“这,我也没钱给你开房了啊。”周嵩为难道:“交了房租买了电瓶车,最后一笔钱都给你接头发了。”
“头发是我要接的?难受死了。”袁月苓恨恨地说:“你非说你爸喜欢,结果呢?我明天就去拆了!你们家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周嵩想说“他不喜欢你又不是因为这个”,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反正就几天时间,我还有一点剩下的奖学金,够住旅店了。”袁月苓指剩下的消费贷款。
少女看向飘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不是,”周嵩巴巴地说:“你就这么搬出去,不就等于撕破脸了吗?乖老婆咱们别冲动好不好……?”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是爸妈回来了。
周嵩轻轻推了一下少女的背,袁月苓不情愿,也只得把脚伸进拖鞋,啪嗒啪嗒地去门口迎接二老。
周卫东和宋爱英买了一堆火锅食材回来,说是晚上吃火锅。
周嵩向来讨厌和他的父母一起在家里吃火锅,因为周卫东他们不仅不会吃火锅,还要指手画脚。
锅底其淡如水,没牛油能吃?
调料没有蒜泥,还喜欢煮一大堆绿色蔬菜和拼夕夕上买来的辣鸡丸子。
羊肉片就那么一两盒,味道不咋地,还抠巴巴的,一般周嵩吃个半盒,周卫东就开始嫌他吃的多了,大谈胆固醇的危害。
以上这些周嵩也就算了,但……
年轻人煮火锅都是整盘整盘往里倒,大坨大坨往外捞,周卫东却要两片两片边煮边吃,还批评周嵩“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涮’?这样和煮好了再吃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对,可是懒啊。”周嵩翻翻眼皮说。
都像周卫东那么吃火锅,手臂都要废了,周嵩想。
好在,今天袁月苓在,周卫东还比较克制,饭桌上的气氛也比中午融洽很多。
尽管如此,周卫东还是喋喋不休个没完。
人家家里都是老太婆唠叨,就我家这个老爹,嘿。
“对了,小袁,你们家信教啊?”周卫东说:“看你们俩刚才比划的。”
“啊?没有,没有。”袁月苓说。
“是我,”周嵩害怕父亲又多一个反感袁月苓的理由,赶紧把话头揽过来:“是我最近在学教义,硬拉着月苓一起。”
果然,周卫东觉得很反感。
“弄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用啊?上帝能给你饭吃吗?我们做饭给你们吃,你们感谢上帝,这是什么道理啊?”
“?”周嵩觉得这角度过于清奇,心下不快。
“爸和你妈都是吃皇粮的,将来也希望你考公呢,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周嵩黑着脸,刚要说话,袁月苓抢先一步把话头截了过去。
“叔叔,周嵩他不想考公,他想出国去深造。他们教会要保送他去牛津,还出全额奖学金。”
“真的?周嵩你怎么不早说?”周卫东听了这话就高兴起来了,拉着周嵩问东问西的。
宋爱英则问起袁月苓有什么打算。
“我可能也会去牛津,继续读建筑。”袁月苓说:“毕竟……没法跟周嵩分开。”
袁月苓和周嵩的父母谈起自己未来的规划,周卫东听得连连点头。
“小袁真是个努力的人啊。”周卫东对袁月苓的印象又有所改善:“比周嵩强多了,不仅努力,而且对自己有规划,思路清晰,不错,不错。”
“我们那边的人,如果不努力,也根本不可能考到魔都来啊。”袁月苓笑道。
周东海一高兴,又开始讲起华式没品笑话:“说到你们那边的人啊,96年我在古纳额尔扶贫的时候,有个同事讲过这么一件事。
“有个人自驾去内魔古玩,撞死了牧民一只羊,心想这次摊上大事了。结果小袁,你猜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
“结果牧民非但没有过分为难他,还把死了的羊烤了请他喝了几天酒,最后还自掏腰包买了火车票送他回家。”周卫东讲完,抚掌大笑。
“这么好的呀?也是,我们那边的人是挺淳朴的……”袁月苓用筷子比较粗的那一头顶着自己的腮帮子。
“噗——”周嵩扭头把雪碧喷到地上,赶紧找抹布来擦。
袁月苓愣了好一会,没搞懂笑点何在。
“车,车没了……”周嵩解释说。
袁月苓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陪着尬笑起来。
“爸,”周嵩不高兴地说:“你当着月苓的面讲内魔古的坏话,是不是情商也太低了啊?”
“有什么啦,不就是个段子吗?”周卫东满不在乎地说:“小袁不会介意的吧?”
“当然,不会介意。”袁月苓说。
“你看看!”周卫东摊开手。
周嵩觉得头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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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月苓嘴上说着要去找旅店住,最终也没敢走。
宋爱英在书房里把沙发摊开来,铺上枕头被子。
“我睡沙发吧,你睡我的床。”
“不要,到时候你爸又要心里骂我不懂事了。”袁月苓嘟着嘴说。
“理他个鸟!”周嵩说。
“你的床上刚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袁月苓说:“我就是要睡沙发。”
周嵩坳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是夜,袁月苓洗了澡,躺在周嵩家的书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掀开棉被,在黑暗中用脚摸索着拖鞋,走到阳台上。
少女移开封闭阳台的窗户,凛冽的空气一下子倒灌了进来。
她贪婪地呼吸着。
少女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像一只笼中的金雀。
几个月前的袁月苓,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少女感到压力,这些压力让她有些想家。
想念那个自己一直想要逃离的家?袁月苓觉得有些荒诞。
可是……自己的家,总比寄人篱下的,受气小媳妇的生活强吧……?
“历史,冷。”脑海中响起那个可怜巴巴,让她又爱又恨的熟悉声音。
她伸手关紧了窗户,回到棉被里躺下。
少女抬眼,望着阳台上的晾衣杆。
身旁空落落的,自己一个人睡,倒有点不习惯了。
明明……应该感到的是独处的空间和自由才对吧。
她想念周嵩的怀抱。
袁月苓闭上眼睛,侧过身去,决心不再去想。
“历史,你睡了吗?”小男孩又一次吵了起来。
“睡了,闭嘴。”
“我不习惯……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袁月苓轻笑了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跟他一样了?
“不是刚给你弄过吗?一天只能一次。”袁月苓好像老师一样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回答他。
“不是……我不是要……”
袁月苓听到周嵩的卧室房门被打开了,然后书房门的把手转了半圈。
“咔哒。”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不可以,回去。”袁月苓紧张地说:“你实在要就自己弄,我在这边配合你。房间里不是还有一双我的……”
真是不懂事!要是让周嵩爸爸发现了,又该觉得自己是不自爱的倒贴货了。
“你想哪儿去了,”周嵩急道:“我没那么内啥好吧?我只是想抱着你,和你说说话。”
“你回去,我陪你聊天就是了。”袁月苓说。
周嵩有些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哎,回家就是哪哪都不自由,还是住在沙川镇最开心。”周嵩说。
“我跟你说啊,等回了古纳额尔,你一定要老实点,千万别让我爸妈觉得你……更不要夜里闯空门啊,”袁月苓叮嘱道:“会被杀掉的。”八壹中文網
“洒家自理会得,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周嵩回答说。
哈,你最好不是!袁月苓腹诽着。
“哎,你等会啊,我妈电话。”袁月苓说着,接起了自己的手机。
“喂,妈妈啊?”袁月苓说。
“……”
“考完了考完了,放假了。”
“……”
“嗯,在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回来了。”
“……”
“对了,妈妈,我跟你说件事情。”
袁月苓觉得,再不摊牌就来不及了。
她想告诉母亲,她交了个男朋友,过几天会带他一起回来。
袁月苓酝酿着勇气和情绪。
可还没等她酝酿好,电话里母亲又开口了。
“…………”
袁月苓默默地放下了电话。
“狗子同学。”少女抬头望向漆黑的虚空。
“哎,我在!”
“和你爸爸说,今年我要留在魔都过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