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的尴尬一直到他们投宿都没能缓解,钻进客房就没再踏出过一步。
石头早在中午停下用饭时就察觉到问题,把客房各处都看一眼,确定没有问题后,疑惑地问林以安:“三爷,您把姑娘惹生气了吗?她怎么像是躲着你?”
午饭的时候姑娘就缩在一边,埋头扒了一碗白米饭,三爷布的菜根本没用一筷子。
林以安坐下伸展双腿,含糊不清道:“是吧。”
小姑娘脸皮薄,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能再出卖她,就当是自己惹她生气了。
“姑娘家要哄。”石头还真信了,为他出谋划策,“您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让他们做好姑娘爱吃的,您亲自送过去,姑娘再有气也都消了。”
“你小子说得头头是道,你哄过姑娘?”
他被逗笑了。
石头摇头:“没有啊,我上哪哄姑娘去,我听府里的管事说的。他是那么哄他家婆娘的。”
“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林以安用手按着腿上的穴位,撇开这个话题吩咐他,“去跟苏家的护卫说警醒些,让我们的人也别放松。”
苏眉是隐瞒身份往边陲走,驿站自然住不得,所以他预先定好路程,一路上到哪个点落脚都有规划。但都是外头的客栈,不比驿站安全,任何时候都马虎不得。
石头应声,跑去跟住在两边的护卫都说一声,就去张罗两位主子的暮食。
在客栈的伙计把饭食送过苏眉那儿去时,石头还一脸惋惜地盯着自家三爷,仿佛在说他怎么不懂把握机会,把林以安逗得直笑。
夜幕降临,苏眉屋子早早就熄了灯。
她是首回出远门,这几天天气热得越发明显,她本就苦夏,加上早上干了那样大胆的事,在林以安跟前拘束又紧张,她早在用晚饭时就精疲力尽的困得直打瞌睡,等用过晚饭洗漱后沾枕头就睡沉了。
石头打热水的时候瞧见她屋子里黑乎乎的,回来跟林以安禀报道:“姑娘好像睡下了,今儿这么赶路,可能累得不轻。”
林以安正在屋子里慢慢走动,闻言朝隔壁那面墙看了眼,想起下午的时候她就蔫蔫的,思索片刻道:“我们也早点歇吧。”
他们没法改变行程的进度,不然越到后面,情况越不好控制。
边陲开战了,势必引起恐慌,时间拖得越久,路上就会越不安全。
苏眉是困极了,可到半夜闷热,她就睡得不踏实,在被热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还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
不在耳边,是在屋内回响的声音。
喀嚓喀嚓的那种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啃噬着,听得久了,让人毛骨悚然。
她在此时彻底清醒了,紧张坐起来,推了一下睡在外边的小丫鬟小苑。
“你听听是什么声音。”
但是那道声音在她一说话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小苑揉着眼睛坐起来,“姑娘说什么?”
苏眉侧耳,那声音消失了,反倒让她更觉得害怕,而且这还是个陌生的地方。
她就道:“你点灯,四处瞧瞧有什么。”
小苑以前就是紫葵调教,学会了紫葵的谨慎和吃苦,在苏眉的吩咐中立刻就清醒了,下床摸索着找到一边放着的火折子去点灯,准备把屋子再看一遍。
哪知火光刚亮起,就有什么从她脚边窜过,那个黑影还扑向苏眉。
苏眉的尖叫响彻整个二楼,门口的护卫立刻推门冲了进去,林以安亦被惊醒,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拔腿就飞奔到隔壁。
苏眉被小苑抱着,身上裹着被子,护卫刀剑出鞘,紧张问怎么了。
林以安就是此时到的,见到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脸色惨白,一颗心跳个不停。
小苑见惊动那么些个人,还把林三爷也吓得跑过来了,忙把自家姑娘往自己背后再藏了藏,干巴巴笑道:“没事没事,是一只大耗子,朝姑娘扑过去,吓着了。你们快赶赶,赶完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这个客栈不大,还有些老旧,即便是二楼,耗子能爬屋梁什么的,闯进来亦正常。
护卫都松口气,在屋子里敲敲打打,连房梁都爬上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耗子的影子,就都退出去。
林以安早退到屏风前,非礼勿视。
见护卫已经确定安全,他这才与还在发抖的苏眉说:“眉眉别害怕,明儿我在路上让人买点药材香料,往后都给你配一副熏香,晚上点着,准不会再有那些东西扰你清梦。”
苏眉知道他一直站在外边,听到他的声音,莫名觉得安心,又不太好意思。细细地回道:“林三叔你快回去歇下吧,是我大惊小怪了……”
她一个娇娇的小姑娘,别说耗子,估计连个头大一些的蚊子都没见过,吓成这样再正常不过。
是他疏忽了才是。
他自责着应一声,转身离开。
“……小苑,你说它是不是真不会来了。”
他在走出房门前,苏眉还怕得轻颤的说话声从背后隐约传来。
他离开,关上房门,小苑安抚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都被门板挡住了。
石头在屋外等他,想问苏眉情况怎么样,就见自家三爷走得极快,他连忙跟上。
然而刚进屋,石头就见他居然在收拾床铺,然后把被子往怀里一抱,扭头又出去。
“三爷?您这是干嘛去?!”
林以安没有回答,而是抱着被子来到苏眉房门口,与值守的两个护卫说:“我在姑娘外间守着,她吓得不轻,恐怕一夜都要睡不好。”
护卫面面相觑。
他们见过自家姑娘记不清事时至于林以安亲近的场面,那种依赖,他们看着都要脸红。如今林以安提出在外间守着,在苏眉先前举动的潜移默化下,他们都没觉得这很出格,何况他们姑娘现在也还是很依赖林三爷。
两人相视一眼,虽然心里不觉得什么,但还是守着职责,说要去给苏眉禀报一声。
苏眉听到敲门声,再听护卫进来说了林以安的事,心里一暖。
虽然林以安总能给她安心,可她怎么能让林三叔守在外头打地铺,太委屈他了。她正要拒绝,林以安却料事如神一般,已经来到屋内,隔着屏风与她说:“小苑还跟你一块儿,我在外头,你快睡吧。”
他这并不是商议的语气,苏眉还反应过来,他被灯烛拉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那道影子已经弯下腰,听外头的动静,是把被子都铺好了。
她哪里还能说得出来拒绝的话。
今天他见自己并没有让跟着出发,就已经觉得委屈,认为自己要把他又丢下。
现在她再赶他走,辜负他一片好心,恐怕他得更伤心。
“小苑再去抱一床被子,别让三叔受凉了。”
小姑娘温柔地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弯腰整理被子角的林以安唇角微扬。
说来也奇怪。
在林以安来到后,方才还难以入眠的苏眉竟在躺下后很快就再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被小苑喊醒说要出发时还睁不开眼。
她再登上马车,发现林以安已经正坐在当央,她愣了一愣,昨日那些尴尬竟然不知何时消散,下刻就无比轻松地朝他笑:“三叔久等了!”
小姑娘笑容明媚,精神不错,林以安亦跟着笑,在她坐下时轻声提醒她:“不是说好,出门在外,要喊哥哥?”
苏眉眼角微挑,“要在外人跟前喊,现在不让你占这个便宜。”
她都学会顶嘴了,林以安彻底放下心,递上包好的芝麻团子。苏眉当即就要接过,他却往后一缩:“喊哥哥,有好吃的。”
他这是威胁还是哄诱?
她眼眸一转,往车壁一靠,哼一声道:“那就不吃了,饿着吧,反正也没有人心疼。”
林以安倒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一招,愣了片刻,失笑把芝麻团子给送到她嘴边,哄道:“三妹妹快吃……”
罢,她不喊,他还不能自己贴上来么。
喊她妹妹了,四舍五入就是她喊自己哥哥的意思了。
林以安很会安慰自己,苏眉被他逗得直笑,到底是就着他手小口小口把早饭吃了。
今日比昨日赶得更快,离京城越远,道路也变得坑坑洼洼,颠得苏眉白了一张脸,可她一路上一句辛苦都没有说,硬是扛着。
到了傍晚时分,她被扶下马车时,林以安听到她长长出一口,心疼又想笑。
是夜,苏眉梳洗后倒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了,敲门声此时响起。
小苑去开门,见到是林以安抱着被子又来打地铺守夜。
苏眉听到他的声音,挣扎着爬起来朝屏风后的人说:“不是说熏香了,耗子就不敢来了吗?”
林以安把被子铺好,一本正经回道:“我说过吗?”
小苑目瞪口呆,苏眉扑哧就笑了,亦一本正经在后边点头:“是我记错了。”
小苑:……难道她也记错了?
之后的一路,夜里林以安都为她守夜,没条件时就打地铺,有条件的客栈就能睡在长榻上。
苏眉一开心疼地劝他,一两晚就好了,怎么能日日如此。可林以安回道:“有眉眉在跟前,我才能睡得踏实。”
倒像是两人是同床共枕似的,也让她哑口无言。
他们一行走了半月,边陲的路程还有小半,离得边陲近了,每日都能听到更多的战事。苏眉中途还接到兄长两封信,都是关于父亲的,说他情况一直反复,让她恨不得都张了翅膀飞。
最后在她担忧中,林以安在她不安和催促中不得不又再加快行程,等来到边陲所在,苏眉也熬得下巴尖尖。
边城城门早就重兵把守,紧紧关闭着,他们来到城门前还没来得及报上身份,就听到里头一声高喊:“开城门!”
他们的马车立刻移到一边,苏眉探头往外看。
马蹄踏得大地震动,她一眼就认出领头的青年公子,朝他挥手要喊兄长。
然而先下马车要去交涉的林以安快她一步,已经慢慢走到路中央,朝被惊得勒住缰绳的苏临笑道:“兄长近来可好?”
苏临见那个还真的重新站起来的林以安,气得当场瞪了眼。
他个占便宜的混蛋!
今日敌国疲惫,停了战,苏临本要出城去接运军饷顺便再寻几个郎中,结果先遇到一个林以安。
他忍着火气,下马来,苏眉亦已经下车,高兴朝他跑去。
不想没跑两步,一阵头晕目眩。苏临见她摇摇欲坠,连忙扶住她,正要开口,就见妹妹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苏临心一抖,朝亦愣在当场的林以安咆哮:“你就是这么照看眉眉的?!”还拔了剑。
他这就把那混蛋的三条腿都砍了!
林以安:……
似乎有那么点儿……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只有一更拉手指敲键盘敲多了,还是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