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样的小姑娘,喊打喊杀起来毫不含糊。
跟着苏眉的护卫都曾见过林家怎么算计自己姑娘,他们多是孤儿,自小被忠义侯府收留精练,学了本事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对于忠义侯府里的主子,他们是爱在心头,如今有机会为小主子出一口恶气,根本不管对方什么来路一窝蜂真冲了上去。
卫国公看着气势汹汹的护卫们都傻了眼,脑子还没转过弯为何要打自己,嘉禧公主已经被冲撞得狠狠摔地上。
夫妻两人求上门来,本就低调,如今身边就那么三四个婢女,根本不顶用。
一时间游廊上女人家的尖叫不断,嘉禧公主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在混乱中怒喝:“放肆!我乃当朝天子的姑母,你们居然敢犯上!”
护卫们听到这声呵斥,愣了一下。
苏眉的声音在后方传来:“那公主就把我绑了上金銮殿,让圣上为你做主呀。”
她说着,一步一步走到夫妻俩跟前,嘴角啜着笑打量狼狈的嘉禧公主。
嘉禧公主摔那一下,凤凰步摇也歪了,刮下几缕头发,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她看得心里高兴,两眼一弯,笑意更深了,“可是公主你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心虚,不敢。既然耐我不何,今日打你就打你了,可没听说过报仇还要挑时辰的。”
“赶出去!”
她说罢一叉腰,把娇蛮的劲儿全使出来了。
嘉禧公主被她刀子般的话狠狠扎心头,气得哆嗦着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眼见苏家护卫摘下腰间的刀,真要横刀赶人,卫国公忙道:“老三媳妇,好歹一家人,有什么不满,也好好商量着不是。”
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神色一顿,拿一双眼直直瞅着卫国公,他那句老三媳妇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不知道多少遍。
卫国公见她盯着自己瞧,换上和蔼地笑道:“老三媳妇,她犯浑,我可没老糊涂,上回你不还孝敬我来着吗?”
他嘴里说的孝敬,就是苏眉给他一口气送了十个美人的事。
他拿此事当众来套近乎,嘉禧公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比被人扇了两个巴掌还要难堪。
她丈夫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林海廷!”嘉禧公主气得冲上去就要挠他。
卫国公是真厌烦这个总在大事上犯蠢的妻子,连皇帝都敲打她了,还拿捏什么公主的架势!双手一架,把她推开。
武夫出身的人,没拿捏好力度,嘉禧公主就那么被推得尖叫着扑在美人靠边上,竟然直直翻了出去。
尖锐的惨叫刺得人耳膜作疼,苏眉嘴里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栽进灌木丛里的嘉禧公主都觉得疼。
乖乖,她这公公果然是个明白人,大义灭亲啊!
卫国公也没想到妻子那么不经推,愣了一愣,更觉得被她丢尽脸。
好好的撒什么泼,平白叫外人看笑话!
卫国公嫌恶地一拂袖子,示意婢女快去把人扶起来,又看向还盯着妻子看的小姑娘道:“老三媳妇,老三在你这儿吧,我就见见他,说几句话。”
苏眉啊了一声,收回视线,伸手指了指被丫鬟扶起来的嘉禧公主:“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打我夫君的是她,她滚就成。”
卫国公连连点头:“还是老三媳妇明理,老三有你这贤内助,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您谬赞了。”小姑娘抿唇笑,手指揪了揪衣角,白皙脸颊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
那娇娇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卫国公瞧着,哈哈哈地笑。
虽然这样哄一个小姑娘十分不耻,可他刚才都是心里话啊,他是真喜欢苏眉。如若小儿子真得她陪伴,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
目睹了前因后果的紫葵此时只想捂脸。
姑娘啊,你被人骗了啊!怎么就被一句老三媳妇给收买了!
前院的事报到苏临那儿,苏临亦直想捂脸,妹妹是真的实心眼儿就赖着林三,卫国公那个老不羞居然也能喊出口!
可他还能怎么办,不能现身,唯有憋着叫人盯紧林以安那边的情况。安慰自己的想,等明天,明天他把小妹带走,也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在苏临得到消息的时候,卫国公已经来到林以安床前。
他正深眠。昨日退了高热,此时身上还是温温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卫国公看得直想叹气,想起他刚出生时羸弱的模样。
他是早产,生母跌一跤,他被迫早了一个月临世,生出来时小小一团,看着都没猫儿大,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的。
老话都说七活八不活,他母亲生下他第二天就走了,当时多怕他真活不下去,把京城大半的郎中都请到府上守着。
卫国公在往事中长出一口气。万幸他很顽强的活下来了,可家里有个厉害的嫡母,即便自己心里喜欢极了,也只能把他尽量放得远一些,暗中派人看护。
那么多年过去,卫国公心中的愧意之深,很难跟人道明。此时触景生情,免不得想找人诉说,一句埋在心里许久的话到底见了天日。
“当年不是我与他嫡母赌气,借着醉酒耍混蛋,又怎么会叫他母亲大好年华就去了,也不会有他挨的那些苦。”
苏眉见林以安额头冒了汗,正拿手帕帮他擦拭,听到这话愣了一愣,然后很赞同点点头:“对,国公爷知错便就行。”
小姑娘直来直往的说话,卫国公也一怔,片刻后又乐了。
他才哈一声,就被苏眉阻止。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漂亮的脸蛋上很是不满:“国公爷别吵着夫君休息。”
卫国公忙把笑声给憋了回去,倒也配合去抿上嘴,扭头往外走。儿子在休息,这儿确实不是说话的地。
他原以为苏眉会跟着出来,结果走了好几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就见她低着头,还在温柔地帮儿子拭汗。
卫国公怔怔看了片刻,微微一笑,到明间坐下。
好一会,苏眉才款款从内室出来,朝卫国公福一礼后坐到他下手。
“国公爷先前说的那些,夫君倒没与我说过,不过夫君提起您,都是对您这个父亲的钦佩。但钦佩有的,怨也有的。”
她轻声细语,说话时还往里头瞧,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怕惊扰了里面正安眠的林以安。
卫国公倒没想到她会与自己提起这个,而且还是儿子曾经跟她说起自己。
他来了兴致,学着她压低了声音问:“以安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他这一问,苏眉神色顿了顿,精致的眉拧着。
夫君是怎么说来着?
她蹙眉苦恼,发现自己只有那么一个印象,详细地又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那天她和哥哥说着说着,便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一说,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她便很认真的较起劲儿,继续尝试去回想夫君当初是怎么说起卫国公。
卫国公发现她忽然沉默,好奇地打量她,见方才还脸色红润的小姑娘一脸痛苦的模样,小脸亦一片惨白。
“三姑娘?”卫国公担忧地唤她一声。
不想,一声三姑娘撞入苏眉的耳中,让她打了激灵,反倒误打误撞成了一个介入点。她脑海里终于忆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三姑娘,你若再往某的衣衫上摸泥巴,某是真要生气了。”
林以安坐在轮椅中,她双手黑漆漆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正偷偷朝他袖子摸去。
他揭穿她正要下手的恶作剧,她被发现抓包,丝毫不心虚,还快速把他飘荡在半空的袖子一把拽住。
一方雪白的袍子就染了她乌黑的掌印。
她盯着那片污迹,笑得得意:“那你就生气呀,我就想看你生气,而且你这一身白袍要穿到什么时候,我给你做的衣裳你都不愿意穿!”
他似乎就十分无奈,两指拎了拎弄脏的袖子看一眼,然后拿出帕子,一点点擦拭污迹。
多余的泥土被他抖了下去,可印子却越擦越大片,是没法去掉了。
她见他固执一下接一下地擦拭,又觉得过意不去,蹭啊蹭,蹭到他脚边抱着双膝坐下,歪着头看他,欲语还休。
不想,他手里的帕子忽然就朝她脸上抹来,她被抹皮肤发痒痒,反手去摸被他帕子蹭过的地方,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脏的。
她肯定变成小花猫了!
她瞪大眼看他,他收回帕子,低低地笑:“生气了,报复你。”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笑,眼泪就那么哗哗掉下来:“你别笑了,你难过就说难过啊……他死就死了,死前还把你从林家除名,让你背了那么些骂名,你怎么还为他难过,还为他服丧!这衣服不要再穿了!你穿着它,就没有真正高兴的时候!”
她哭着,又恨恨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去扒他身上的衣服。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衣襟都被她扯歪了,好好的端方公子,在阳光下显出几分狼狈来。
他不反抗,她却更难过,气咻咻地,衣服也扒不下去了,甩手站在边上默默地哭。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她手被轻轻牵住。
他将她拉到轮椅上一块儿挤着坐,下巴抵着她发顶,是一个颇为亲近的依赖姿势。
他声音温柔:“眉眉不哭了。他做得未必是全对,可他从来没有亏待我,我心里也有怨,可他同样有让我钦佩之处。身为人子,为他守孝,也是应该的……你想想,没有他,何来我林以安?”
“你巧舌如簧,专哄人!”
他呼吸近在耳畔,让她心跳得厉害,哼哼唧唧地回了一句,却逗得他真的笑开来。笑声在他胸膛微微震荡,她挨着他,能确切地感受到他此时是真的高兴。
“……三姑娘?!”卫国公被忽然掉眼泪的小姑娘吓着了,走到她跟前轻轻推她。
苏眉愣愣地,抬着头泪眼模糊,好半天才从记忆的悲伤情绪剥离。
她去摸了摸脸,待视线清晰,盯着面前的卫国公,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死了么?”
是被记忆混淆,分不清过往和当前。
卫国公:“……”
小姑娘家家的,忽然咒他干什么?
就在卫国公无语之时,她又睁大眼瞪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把我夫君从林家除名?!来人,把他也给打出去!谁稀罕你那破林家!”
卫国公:“……”这丫头是犯病了?!
林以安被她拍桌子的声音惊醒,听到她要撵谁,然后就听到父亲无奈解释的声音。
苏眉被石头喊到屋里去时,眼睛还红红的,扑到床边就开始控诉:“你不要认他了,他临死前还要把你从林家除名,害你那么伤心!”
不认他?哪个他?谁又身故了?
林以安被说得满脸茫然。
卫国公慢慢来到站在儿子床前,笑得一脸尴尬:“为父好好的,活着,也没说要赶你走……”
苏眉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不妨碍她扭头恨道:“左右要死的,要害得我夫君伤心!”
卫国公:“……”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晚上10点左右,努力写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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