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沧正处在一个蓄满水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并不大，触手可及的壁垒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柔和且温暖。
沉在水中的失重感让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更奇怪的是，他仍旧可以自由呼吸。
这种仿佛回归了母亲的子宫，被再度孕育的感受让他莫名安心，久违地产生了困倦，昏昏欲睡。
在半梦半醒间，叶沧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
那个时候，叶沧还只是地球上一名普通的人类。
某天横遭意外，不幸死去。本以为会是终结，谁知他居然又活过来。
不仅如此，他脑海里还多了一个系统——生而为王系统。
【生而为王，顾名思义，你生来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下任首领/内定boss/皇太子/下界国王。】
【即便是最妄佞的臣子，最野心的叛将，最傲慢的对手……也唯独不会反对你登临王位。】
【他们会欣然承认你的资格，并衷心地致以敬意。】
【这是你的命格其一】
名字逼格满满的系统，对当时还一脸懵逼的叶沧像宣读说明书一样，开口叨叨起来。
叶沧似懂非懂：“哦……听起来不错？”
但接着，系统以棒读的语气继续说道。
【命格其二】
【你一成王，就会死。】八壹中文網
【你的早逝，将成为名留青史的悲剧，随着你的伟业一并流传后世，令无数人扼腕叹息。】
【你的臣子/对手/挚友都是举世无双的英雄，他们有着最坚强的心，但只要思及你的死，便尽皆溃退，泪水长流。】
叶沧：“……”
他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那么长：“你改个名字吧，别叫生而为王系统了，叫英年早逝系统得了。”
这诚恳的建议遭到了系统的拒绝。
对于这样一个系统，叶沧一开始是拒绝的。前面还好说，后面“当上王就暴毙”的设定是什么鬼？？？
但是系统解释：“这是你生来就背负的命格，而不是生而为王系统带给你的。我只负责寻找满足条件的宿主，然后进行观测。”
据系统所说，叶沧是它找到的第二个拥有这样命格的人，它的职责便是对此进行跟踪观察，就像那些负责记录王朝兴衰的史官。过程中没有强制任务、没有抹杀威胁，如果要求合理，系统甚至还可以对宿主提供帮助。
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身为人类的叶沧已经死了。他现在是在系统的帮助下，才能够维持住类似灵魂的存在状态。
是放弃系统，真的去死。还是跟系统契约，去领教那操蛋的命格？
叶沧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总之他当时没怎么纠结，果断选择了后者。
然后，他开始了漫长的穿越时光。先后抵达不同的世界，当过人族、海妖族、魔族、龙族等等一系列千奇百怪的种族之王。
每一次都活得很带感……也死得很带感。
期间那些不知道该说是如魔似幻，还是惊心动魄的历程，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毕竟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而且现在也没有去计较过去的必要了，因为——
叶沧退休了！
是的没错，在结束上一个世界后，系统告诉他所有需要观测的东西都已经观测完毕了，他可以随便选择一个世界投生，作为最后的归宿，愉快养老。
在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叶沧选择了一个步入星际时代的世界，并在系统的帮助下进行了最后一次空间跃迁。
随后他就到了他现在在的地方，这个不清楚是什么的装满液体的密闭空间。
叶沧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面呆了多久，他曾试着用手去破开困着他的壁垒，然而这壁垒摸上去温温凉凉不是很厚，却意外地坚实。
“不用着急，宿主现在在阿木星的母树里，很快就能够出生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愣了一瞬，“系统？”他以为观测结束后，系统已经离开了呢。
“生而为王系统已经脱离观测模式，进入养老模式。”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改以往一板一眼的风格，系统似乎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此模式是老年人的好选择，给您最佳的陪护体验。”
叶沧：“……谢谢？”
系统：“不客气。”
叶沧：行吧，就这样吧。
他思考着系统所说的阿木星母树，听起来这次他投生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非人种族。
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是成人体型，难道说这个种族天生没有幼年期？
“另有一点需要通知宿主，”在他沉思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了给您最好的体验，养老模式下，宿主可以任意调动曾经拥有过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叶沧猛地抬了眼。
似乎是为了方便理解，系统很贴心地在他的脑海里调出了一块版面，酷似游戏里面让玩家选择角色的登录界面。
出现在界面最前方的是一个撑着下颚在王座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他的容颜俊美得不像人类，漆黑的额发安静垂落，唇角挑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看起来安逸又无害。
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叶沧知道，那幅身躯里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仅靠吐息就能够摧毁大地，恢复原形的身躯遮天蔽日，双翼不经意的震动便是一场撼天动地的风暴。
——龙王叶沧，他成王生涯中的第一个马甲。
单论肉/体力量，这绝对是他所有马甲中最强的一个。
似乎是对他的心绪波动有所感应，王座上的男人忽而抬头，睁开双眼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宛如烈日熔金般的金色龙目，抬眸瞬间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面对他的人感受到近乎窒息的惊惧。
叶沧突然关掉了界面。
系统道：“后面还有几个角色。”
“我知道。”叶沧闭着眼睛都能够猜到后面的几个角色是谁，他们的样貌、衣着、神情、力量，一切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那都是他曾经用过的壳子。
然而，又一次见到阔别了好多年的“自己”，叶沧并没有感到喜悦，相反，他有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在老家欠了一屁股债，等他好不容易搬到新地方打算重新开始的时候……过去的债主全部找上门了。
他的预感很少出错，盘旋的念头不过转了一圈，他便直接问道：“系统，我……”
“咕咚！”
话还没问出口，原本一直安稳包围着他的液体忽然一阵晃荡。
这个困了他好久的空间，竟在这时突然出现了异常的反应，像是某种预兆。
随即系统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宿主，你要生了。”
叶沧：“……”他倒是听懂系统的意思了，但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包着他的不明容器像秋千似的，来回晃悠了几下，终于“啪嗒”一声，伴着一阵失重感掉了下去。
之前坚硬得不行的外壳，这会儿像是融进水的棉花糖一样，软哒哒地消失不见，跟着里面淌出的液体一同渗进了地里。
被浸湿的土地上原本长着几株植物，被不明液体浇灌后骤然一阵抽搐，从原本的一两米拔天而起，眨眼窜上了云霄。
叶沧被这一变故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又窜出来几根藤蔓。这些藤蔓张开尖利的刺，快速旋转宛如齿轮，三两下把那几株窜天高的植株给拔光了枝叶。
然后这些枝叶被藤蔓编成了一件衣服，舒舒服服地套在了叶沧身上。
这一切发生的前后不过数秒。
身上的衣服虽然取材奇异，但却比绸缎还要软滑，触感温凉，款式是最宽松的大袍子，就是颜色有点绿。
他有些稀奇地摸了摸衣服，随即注意到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形生物正站在茂密的灌木间。
之所以确认对方不是人类，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人左腿伤口处暴露的金属器件。想到这里是星际时代，所以那大概是……机械生命体之类的？
叶沧直接朝着那人走了过去，同时跟着他移动的还有伏在地表密密麻麻的藤蔓。
它们就像最忠诚的守卫者，静谧地蛰伏在暗影里，寸步不离地守望。
随着叶沧的靠近，黑发黑眸的机器人的四肢越来越僵硬，甚至逐渐传来了“咯啦咯啦”的奇怪声响。
那声音很像运作的大型机械被卡住的征兆，叶沧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
他注意到眼前这个机器人的状态实在是糟糕得过分，脏兮兮得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不说，身上不少地方已经在冒火星子了……看起来都快要着了，话说这真的不要紧吗？！
“……”009很想说自己没事。
但自见到青年起便闷声发热的心脏，终于火速超越了能够承受的上限，成功让他的核心处理器过载了。
以前“心脏”部件从不曾跳动，可这回却像是要把过去偷懒的功夫全部补回来，每分每秒消耗的电力远超负荷，让009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他沉默着憋了一会儿，最终凭借着作为一名前家政机器人的本能，闷闷地憋出了几个字：“你……要不要吃番茄炒蛋？”
叶沧：“……”
青年的沉默让机器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更木了。
机器人表面看起来似乎毫无波动，只不过三秒后，随着“砰”得一声，他的脑门飘出了一缕青烟。
之前是死机，现在直接炸机。
……这不是究极严重的故障了吗？！
但现实并没有给叶沧抢救对方的机会。下一秒，机器人就被从旁窜出来的藤蔓给一鞭子抽飞了。
那极度凶残的藤蔓似乎终于到达了忍耐力度的极限，颤抖地控制着不至于吓到叶沧的力度，愤怒地驱逐了妄图靠近他的冒犯者。
随后，藤蔓一圈一圈地环绕在叶沧周身，被小心收好利刺的尖端捧来了一个头冠。
那是用不知名植物编织而成的，上面的叶片闪着淡淡的银辉，像夜空洒落的星辰。中间点缀着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金色果实，散发着淡而清新的果香。
叶沧不得不承认这个头冠很漂亮，但比起去震惊这年头植物居然都搞艺术了这件事，他更在意这个头冠的形状。
“系统，你觉不觉得这很像王冠？”
“它就是王冠。”系统诚实地打破了他的侥幸，“阿木星的母树是星球意志的化身，她用全部的爱意和智慧孕育了你，你是她最后且唯一的孩子。”
“你的母亲要把世上最好的一切赠与你。”
“她唤醒了这颗星球全部的生灵为你加冕，从此刻起，你就是这颗星球的王了。”
叶沧回头，看到了系统话语里说的母树。
那颗散发着玉般莹润光辉的树木，至始至终都没有刻意彰显过自己的存在。她就像是注视着一无所知的急于探索周围的孩子般，注视着叶沧降生后的一举一动。
直到叶沧此时看向她，母树才稍稍晃了晃枝干。于是，叶沧便感到有一股格外温暖的力量拂过他的周身，就像一位爱意泛滥的母亲，温柔地吻过他的眼角。
叶沧心有感触，甚至有些害羞。
在过往的记忆里，他几乎没有体会过这样正常又纯粹的母爱。
但同时，他还记得自己的命格——【你一成王，就会死】
以前穿越的世界里他好歹还都是些准王位继承人之类的身份，正式登基前还能有时间蹦跶挣扎一下，现在好了，开局就是王。
这怕不是要当场暴毙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