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日租界的一座被花园环抱的别墅,横川木村相对而坐,品茗论茶。横川穿了身洗得微微发白的素麻常服。他如今虽地位超凡,但依旧还是保持着多年以来的朴素生活习惯,平常唯一爱好,就是茶道。今晚他心情应该是不错,亲手表演,结束,木村恭恭敬敬地低头,双手接过,细细地饮了一口茶,赞不绝口,随即环顾了一下四周:“老师住,可还习惯?”
横川说:“比起住种豪华的房子,每天进出有人跟随,我其实更往中国道家所追求的隐居,心无旁骛,即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也胜过现如今样身不由己,为名所累。”
木村郑重地道:“老师您年轻的时候,放弃名誉和地位,来中国苦行了几十年,现又不辞辛劳,肩负重担,您为大和民族奉献一生,是我们些辈敬仰和效仿的榜样。些待遇都是您应得的,您不必有任何的负担和顾虑!”
两人今夜聚一起,就是等待消息。木村说完,见横川看了眼时间,立刻道:“应该差不多了,好消息快就传来。老师您不必担心。”
横川道:“我不是担心,我是想,今夜我们又将牺牲一位忠贞的武士。他家乡,或许有老母,有妻儿,盼望他的归来。对此,我感是遗憾。”他的表情凝重。
木村立刻也作出一副沉痛的神『色』,说了几句为大和民族牺牲是个人荣耀类的话,随即转了话题:“今晚过,咱们等着看好戏,中国人打中国人,咱们做好准备,随时开进!说起来,虽然我来中国也算有些年头,但论对中国人人『性』的了解,和老师您相比,望尘莫及!次计划如能成功,老师您是首功!”
横川清瘦的脸上『露』出微笑,眼角几道皱纹。是早年被风霜磨砺过留下的痕迹。
他喝了一口茶。“中国人极重私利。他们有句出自佛经的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意,是劝人要提升修为,但中国人最却将句话变了味道,变成了为谋求私利而辩护的借口。他们地大人多,却是一盘散沙,追求利己,根本无法团结。不像我们大和民族,以大为先……”
他话音未落,外传来一道通传,说屯军司令部打来了电话。
今晚的个行动是由横川牵头,屯军司令部边去执行的。原本木村是想争取过来,由自己边去做。事成,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但横川却出平衡各方的目的,建议木村不要和屯军司令部去争。师生二人现就是等消息,闻言相互看了一眼。
木村正要一跃而起,却见横川神『色』如常,不禁暗自惭愧,忙按捺下来,等着横川从容起了身,才随了过去,等一旁,看着横川接电话,不料还没说两句,就见他脸『色』微变,面上笑意消失,一言不发。
“老师,怎么了?”
木村见状,心涌出一阵不详的预兆,问道。
横川慢慢地放下了电话,僵硬地转过头,说:“计划失败了!推测应该是有内『奸』,消息泄『露』了出去。”
木村震惊,快反应了过来,咬牙道:“知道个计划的人有限!底哪出了问题,我就连夜彻查!”
深夜,傅明城未眠,独坐家中书房,望着对面墙上悬着的父亲遗照,陷入沉思。
忽然时,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万籁俱寂,音听起来,显得分外刺耳。
他看着电话,没立刻接,任它响了十来,断了,紧接着,又响了起来,才不紧不慢地拿起听筒,喂了一。
果然不出所料。个深夜还打来电话找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傍晚一起喝过酒又泡过澡的松阪。
松阪电话的音被可以压低了,但明显,他气急败坏。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质问傅明城。
傅明城不紧不慢地靠椅背上,淡淡道:“松阪君,也不看看是几点钟,我不需要休息吗?你什么事,么晚还打电话来?”
松阪嗓音压得更低了:“今晚是不是你把情报泄『露』出去的?你是中国人的内『奸』!”
傅明城笑了:“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能说清楚点吗?法庭上,法官宣判一个人有罪,也是需要罗列证据的。”
“别装了!件事只有横川先生、木村,以及我的上司三方知道!他们怎么可能外泄?而我和你提过件事!你知道我刚经历了什么?我被传过去接受调查!”
“是吗?既然你认定是我,大可以把我说出去,何必自己打电话来质问?”傅明城不紧不慢地道。
松阪一顿,咬牙切齿:“你敢和我玩手段?我绝不放过你的……”
“松阪君!”傅明城的语气突然转冷。
“你要是怀疑我,就请把你昨晚失口泄密的事直接上报!想威胁我?我不吃你一套!”
他沉『吟』了下,“算了,多亏你提醒我。事关重大,还是我自己找木村吧,交待一下,免得日被你们怀疑……”
“不必了!”
头的松阪立刻打断,语气随放缓,“我并非个意思。我是希望你好自为……”
“该好自为的是你!”
傅明城不客气地直接挂了电话。随他没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静静坐书房中。大约半个小时,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还是松阪打来的,但回他的语气已和前截然不同,充满歉意,一开口就不住地道歉,几乎都能想象他此刻不停鞠躬的样子。
他告诉傅明城,刚才接报告,木村手下的一名高级事务联络人今晚联系不,找住的地方,发现人去屋空,贵重财物也不见了。此人前曾和一个中国女人相好,木村获悉,怕他此而动摇信念,『逼』他杀了个女人。怀疑就是为个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买,泄『露』消息,继而畏罪潜逃。
电话松阪的语气已掩饰不住他此刻的兴高采烈了。他再三地傅明城赔罪,说过些天等事的风头过去,自己再请他喝酒,最恳求傅明城千万不要任何人提及自己失言的事。
傅明城挂了电话。
个替死鬼,现应该已被陈英抛尸了不知何处的暗夜深处。
他慢慢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周围。
灯影空寂。
他正独坐此间,她呢?
此刻,世上最幸运的男人,他应当就伴她的身边和她一道踏上归途了吧。
个漫漫长夜,傅明城注定不眠。而新婚夜的王庭芝,他所经历的内心波澜,也绝不比傅明城要少半分。
惊魂已经过去了。王家的庭院,东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个神『色』凝重步伐匆匆。另一面,红烛高照,静燃无。
是王庭芝的新房所。
陈家小姐漂亮而温柔,是王唯一一个提起来算是勉强不皱眉的陈家人。一切,王庭芝都知道。但是个新婚夜,即没有饭店的意外,大约也是什么都不发生。
王庭芝和陈家小姐房中默然对坐良久,见她微微一动,慢慢抬头,悄悄望自己,忽然站了起来,道了句你先休息,随即转身走出新房。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庭院中游『荡』,游『荡』,如一只鬼魂,不想回,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他的眼前总是不停地出现贺汉渚今晚最离开前,望自己的微微一个颔首。
就样了。么多年,如友更是如兄的一个人,就样和自己彻底分道了。
他只觉胸中充满悲伤和沮丧,还有几分无名的愤懑,他也不知道愤懑底来自何方。他整个人几乎都无法顺畅地呼吸。一夜下半夜,东边渐渐安静了下来,最他也胡『乱』睡了书房。第二天早上他起来,像往常样去上班。他需要找点事情做。却被佟国风拦下,说放他几日婚假,让他好好陪着新娘。他书房发呆的时候,一个下人进来,说有人找他。他出去,见是一个面生人,问什么事,人指了指身旁的方。
王庭芝望去,见远处的街角,立着一个脸被帽子遮住了的小姐。小姐抬起帽子。竟是已经走了的曹小姐,不知她何时又回来了。
曹小姐先是恭喜他新婚,然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他讲。
王庭芝和曹小姐来附近的一个无人处,问什么事。
曹小姐说:“王公子,我想告诉你一件和贺汉渚有关的事。”
王庭芝微微皱了皱眉。曹小姐观察着他的神『色』,她捕捉了王家儿子此刻的细微表情。令她倍感振奋。
上次方崇恩受挫,她并不甘心。虽然人不,她却时刻关注着京师的各种消息。终,现机来了。她知道王家和贺汉渚已经不和,甚至,照她的推测,人极有可能已经是敌对了。哪怕自己放出来的个消息称不上是杀手锏,但只要加以利用,势必对当事人,造成恶劣的名誉影响。
“贺汉渚和他的表外甥苏雪至间,有不正当的特殊关系。”她望着王庭芝,说道。
王庭芝眼皮子跳了一下。“你说什么?”他问。
曹小姐重复了一遍,接着道:“一点,我敢用我的『性』命来担保!”她面上带着微笑,“王公子,他已公然和你父亲作对,至昨晚的事,我也知道了……”她顿了一下,“我了解个人,工心计,他所以救王总长,是别有用心。沽名钓誉外,挟恩图谋更多好处而已,王公子你千万不要被他蒙蔽……”
“曹小姐,不方说话,你来。”王庭芝忽然打断她的话,将她带附近的一条无人巷。曹小姐跟着走了过来,见王庭芝停步,慢慢转头,盯着自己,表情古怪,心忽然掠过一丝不安感。
“王公子……”她迟疑了下,继续说道,“我今天告诉你的件事,你不要轻看了。不是小事,只要你们能够善加利用……”
“我去你妈的善加利用!”
王庭芝瞬间变脸,突然伸手,狠狠一把攥住的衣领,像叉小鸡一般将她整个人拉着拽墙边,随即掐住了她的脖颈。
曹小姐猝不及防,嘴巴张着,发出含含糊糊的音,两手拼命拍打王庭芝,想要挣脱出来。
王庭芝眼睛发红,脸『色』狰狞,狠狠地掐着曹小姐,往死掐,直曹小姐彻底透不出气,脸『色』渐渐发青,眼白开始上翻,挣扎着的双手也无力地挂了下去,才厌恶地一把甩开,掷了地上。
曹小姐细长雪白的脖颈上留了一圈瘀痕的手印,她脚上的鞋踹掉了,她倒地上,半晌才艰难地透回来气,痛苦地咳嗽了起来,终回过来魂,她惊恐地睁眼,看见王庭芝站一旁,低着头,盯着自己。
“姓曹的,你要不是个女人,我刚才已经一枪崩了你!你他妈的立刻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地给我消失!再让我看见你,别怪我对付女人!你知道的,多的是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曹小姐亦是个可怜的,从小大,为受的耳濡目染,令她从来只相信利益决定了一切。她万万没有想,王家儿子现竟还是样的反应。她知道他不是恐吓自己,话中透出的阴冷令她感恐惧无比。她打着寒战,忍着喉咙传来的火辣辣的如刀割的痛,流着眼泪,却再不敢停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光着脚,甚至来不及找回自己的鞋,狼狈万分,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了个地方。
王庭芝厌恶地盯着曹小姐离去的背影,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
就当天晚上,个消息传了佟国风的耳中。
“你确定?”佟国风诧异万分,问道。
“是。您不是担心公子,让我盯着点吗?我看见公子出去了,就悄悄跟了过去,无意听了个。”
佟国风沉『吟』了片刻,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一缕笑意,将人叫跟前,低吩咐了一番,最说:“把个消息散播出去,散得越广越好,动静尽量搞大。除了京师,还要确保给我传边去,要让人人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