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福被几个亲信护着,朝外夺路狂奔,逃到洞口处,十来个跑得快的士兵已抢先登着崖梯往上去了,其余的也都争先恐后不顾一切地朝挤去。
洞口外的谷地状井底,空本就不大,一下塞了几百人,水泄不通,落在后的一时根本无法行。
薛道福嘶大吼:“让开!”
若是平日,这些人对他自是唯命是从,但此刻,落到了这样的境地,谁还顾得了谁,个个魂飞胆丧,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众人充耳不闻,依旧奋力朝挤去。
薛道福知郑龙王不是在唬人,身后爆炸随时就发生,别说自己现在人还在这里,就算已上了崖梯,只要没出去,必在劫难逃。
他的面孔因为恐惧和不甘,狰狞得变形,毫不犹豫地抄起了一杆不知谁丢掉的□□,端了起来,正要朝扫『射』开道,突然,头顶率先传来了一排密集的枪,刚逃得快的已登上崖梯的一群士兵又蜂拥着,仓皇掉头下来,紧接着,几具中枪的尸巨石般从掉落,砸在了下面人的头上。
“不好了!水的人来了!好多人!”
逃下来的士兵胡『乱』大喊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道福吃惊。他在上路,为防万一,也安排了重兵去盯着水的人,下令,只要发现异动,立刻全部抓捕。他不白他们怎么脱离控制,竟能追到这里。下意识抬头,想看下头顶的情况,忽然顿悟,非但不怒,反而狂喜。
虽然来者不善,但此刻,哪怕头顶来了千军万马的敌人,也好过自己跟着郑龙王一道被炸死在这里。
他对逃出生本已绝望,刚才不过是不甘的垂死挣扎罢了,但此刻,眼中又放出了希望的光。
这,才真真叫做上无绝人之路。
“快回去!抓郑龙王作人质!”
副官的脑子也转得极快,白这是求生的唯一希望,立刻带着人掉头朝里冲去,怕郑龙王听不到,命人大喊。
“郑龙王,你的人也来了!你敢点火,他们也一起炸死——”
一拨人回到内洞口,小心张望,见地上火油依旧,没点燃,郑龙王已熄了火折,独自静立。
众人松了口气,一窝蜂地冲了进来,将人团团围住,随即夺走火折。
薛道福获悉内里平安,便命士兵死守在外洞口,朝外喊话,郑龙王落入己手,警告水的人退后,自己随后入内。
他怕火星子万一引燃火油和炸|『药』,不敢带入,只叫人远远地在洞口举着照,上去恨恨地道:“姓郑的,出去!叫你的人退开,给老子让条道,否则,老子放你的血!”
郑龙王看都没看他一眼,盘膝,缓缓坐到石地之上,闭上眼睛。
薛道福又气又急,却又不敢用强。
别说这里堆了一桶桶的炸/『药』,流了满地的火油,一个不慎,随时就要被炸得粉身碎骨,便是没有这些,自己的身家『性』命,此刻也都系在对方身上。见郑龙王死生不计全然蔑视自己的模样,一时无计可施,所幸,外头的枪这时也停了下来,想必是水的人怕伤了郑龙王,停了火。
薛道福定了定神,正想着怎么应对,突然这时,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喊道:“贺汉渚也来了!刚传了话,要咱们立刻郑龙王送上去!”
贺汉渚本就有名,祖籍又是本地,他的名字,在场的这些人,哪个不是雷贯耳。薛道福的手下讶异,相互低议论着,山洞里,窃窃私语一片。
薛道福一怔,这才白水的人怎追到这里的。但贺汉渚又怎这么快就得知郑龙王出事,赶了过来?
薛道福能有今的地位,占有大半川地,也绝非平庸之辈。但此刻,他的脑门沁满冷汗,脸上肌肉不停抽搐,想了想,压下心中恨意,命人退开,亲自上去,劝道:“龙王,咱们往日无冤无仇,我话和你说了吧,这回我也是受了王孝坤的『逼』迫,出无奈,这才冒犯了你。事到今,你也不必硬撑了,咱们各退一步,?我认栽了,东西我一分不要,还是归你所有,回去后,以怎么样,往后还是怎么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可对发下毒誓!?”
他说着,又走到靠里的那一堆木箱,撬开其中一只,掀开箱盖,玉翠玛瑙,葳蕤生辉。
他抄起一只玉狮子,对着洞口的火光照了一下玉『色』。
“不打不相识,咱们也算是有了交情。这种好货,不愁销路,出去后,龙王你要是信得过,我还可以替你介绍可靠的路子,往后你不愁钱粮,只要有心,足以称霸一方,必和我耗在这里……”
“无耻!”
郑龙王猛地睁目,满面怒容。
“薛道福,你身居高位,不思为民谋福也就算了,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敲骨吸髓,恶比豺狼!你出去问问,你治下的百姓,哪个不在骂你薛家祖宗十八代?你还有脸和我谈交情?”
刚才那些相互私语的士兵顿时安静了下来,洞内鸦雀无。
薛道福脸一阵红一阵白,面子挂不住,再次转怒,从一个背刀的手下背上抽出砍刀,咬牙切齿地架在了郑龙王的脖颈之侧:“姓郑的,你到底想怎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刀已到了郑龙王的手上,伴着惨呼之,一道血柱喷『射』而出。
周围的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见薛道福双手捂住他的脖颈,血却还不停地从他指缝里往外冒。
他歪歪扭扭地后退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嗬的音,身慢慢歪向一侧,终,人倒在了地上。
全场大骇,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了。那个副官盯着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的薛道福,大叫一“薛省长”,下意识拔枪要『射』郑龙王,陡然又清醒了过来,高呼手下一起上去,将郑龙王制住。
郑龙王猛地回首。
洞口火光映着他的脸容。
他手握砍刀,面上溅血,神情狠厉,目光更是鹰视狼顾,充满煞气,竟将那十几个正冲上来的士兵镇住,纷纷停了下来。
郑龙王眯了眯眼,接着手起刀落,一刀竟断了还没气绝的薛道福的脖颈,随即高高提起那颗滴滴答答血淋淋的犹带着惊怒痛苦之『色』的栩栩生的人头,朝着对面掷了过去。
人头从空中落地,恰投入一个士兵怀中,那士兵头皮发麻,“妈呀”一大叫,一丢了人头,转身撒腿就跑。
“我郑道先当年大杀清兵之时,你们这些人还没出世!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今我倒要看看,你们谁再上!”
他神威凛凛,撞钟,说完了话,余音还在洞内回『荡』,嗡嗡作响,随即,他跨过地上的无头尸,横着手里那血淋淋的砍刀,目光扫视了一圈,朝迈步。
满洞的人惊骇不已,纷纷后退。副官自己哪里敢上,便催『逼』手下。但谁又敢上?正这时,外面一个士兵又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还不知洞内已生大变,张皇地嚷:“薛省长!贺汉渚说出口已被包围,命令咱们立刻将人送出去,否则就要强攻,一个也不留——”
他突然看见地上那颗人头,双目圆睁,嘴巴张着,音戛然而止。
郑龙王目光扫视了周遭一圈:“昨晚参与□□寨中『妇』女的人杀了,剩下的人,既往不咎!我带你们出去,往后改过自新,留尔『性』命!”
“我郑道先话既出口,说到做到!”
“不要听他的!他抓住,有他在手上,我们就能出去——”
副官还在那里催『逼』,后头一个士兵一不响地上来,拔刀,从后一刀捅死了副官。剩下那几个昨夜抢过女人的头目见状不对,急忙夺路而逃,早被近旁的手下挡住去路,纷纷拔刀,一阵『乱』砍,宛切瓜,很快,那几人也跟着气绝身亡。
郑龙王忽觉一阵晕眩,身微微晃了一下,缓缓放刀,撑住精神后,让人出去通报。士兵呼啦啦地涌了出去。
贺汉渚和王泥鳅带着人下来,见那些士兵纷纷站在两旁,双手举枪,高过头顶,作投降状,却唯独不见郑龙王,心里焦急不已,径直冲了进去,到了内洞,见一道灰衣身影独自立着,正是龙王。
他以刀尖点地,撑着身,大约是听到了脚步,慢慢地抬起头,和贺汉渚四目相对,朝他点了点头,随即仿佛耗尽了力,一晃,人倒了下去。
“大当家!”
跟着奔进来的王泥鳅将手里的火丢给身后的人,自己冲了进去,扶起郑龙王,见他精神不济,正要背起来,被侧旁伸来的一只手挡了。
王泥鳅抬头,见是贺汉渚。
“三当家,我年轻,我来吧。”
他说完,蹲了下去,将郑龙王托上自己的背,随即负起了人,稳稳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