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西辞’没想到的是,顾南歌还真闯了进来。
似乎早料到西辞不会开门,顾南歌自带了开锁匠,门开的那一瞬间,‘西辞’顺势把门打开,一脸惊讶望着顾南歌,“哥!你怎么来了!”
顾南歌挥手让那开锁匠走,随后进屋把门关上,打量四周,“少爷你难请啊,早上才和你打过电话让你今晚上去吃饭,给你打多少个电话了一直不见人,这要不是我来找,你恐怕赖着这屋都不出吧。”
“我忘了。”说着,‘西辞’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摁了两下,很无辜,“你看,手机没电了,能怪我吗?”
顾南歌没窥探**的爱好,在客厅厨房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看着西辞手上的手机,也不多说,抓到人是要紧。
“行了,别油腔滑调,走吧。”
“去哪?”
“吃饭,还能去哪?”顾南歌回过身来抓他,“爸好不容易挤出一天时间来,你敢给我跑,我扛也得把你扛走。”
“我跑什么?”‘西辞’大大方方地笑,“等我,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换完衣服,‘西辞’大大方方坐进顾南歌车里,顾南歌似乎这才注意到‘西辞’头上的纱布。
“你头上怎么回事?”
“没事,就……不小心撞的。”
顾南歌对这回答一点也不信,更确切的说,自从蒋聿城和他打过那通电话之后,‘西辞’说的每一个字,他就没信过。
顾南歌握着方向盘,指节轻轻扣在方向盘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不小心撞的?法拉利撞成那样,不小心?”
‘西辞’面带难色,“哥,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那法拉利那么不经撞,这事你就别和爸说了,行吗?”
顾南歌看了他一眼,正如‘西辞’所想,眼底没有任何温暖的情绪。
说到底,没有一种哥哥看弟弟的眼神。
在他所有的记忆中,顾南歌看他的眼神,一直都像是看怪物一样,别的家庭弟弟摔倒了哥哥第一时间会把人扶起来。
可顾南歌的反应会是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完了,这事爸已经知道了。”说完,顾南歌笑了笑,“你也知道害怕?”
‘西辞’不管顾南歌的眼神,仍然自顾自说道:“那待会爸如果说什么,你可得替我说话,他年纪大了,少生气的好。”
“别胡说,那叫年纪大?那叫年轻力壮!”
‘西辞’看着顾南歌脸色,小心翼翼附和,“是,年轻力壮!”
说完,又试探问道:“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南歌望着前方车行道目不转睛,“你先告诉我,那房子是谁的。”
敢情连房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那么说明不是查房子查过来的,更加不应该是查的监控,否则不可能不知道宋尧的存在。
‘西辞’含糊其辞,“一个朋友的。”
“朋友?”顾南歌笑,“你除了胖子还有什么朋友?”
这话有点伤人。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顾南歌,他哥,也就不怎么伤人,多了点调侃玩笑的意思在。
‘西辞’深觉不满,抱怨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有其他朋友?”
“行,我没说不能,只是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比你们还奇怪?”
“我们?”
“你和爸。”‘西辞’看着车窗外一瞬即逝的倒影,似是不在意,又似是刻意的寻求答案,“我都不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出国,爸爸为什么会进监狱。”
透过车窗的倒影,‘西辞’却看到了顾南歌嘴角噙着的笑。
“你忘了?”顾南歌放松的状态靠在车背,指尖敲着方向盘,降下了车窗。
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声渐渐拢了过来,天色很黑,很沉,莫名给人压抑的躁动。
燥热的夏风吹散了车内的冷气,冷热交替,很不舒服,无由的给人心里增添了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元氏因为走私犯下种种错事,爸爸身为警察卧底在元氏查出了罪证,铁证如山,后来你外公仓促想逃,爸爸错手伤了他,两天后外公因伤去世,伤人的责任爸就担了下来。”
“哦。”‘西辞’只一个冷淡的哦。
顾南歌说的是实话,可不是全部的实话。
‘西辞’看着车窗上的倒影,突然就想起那个待他宽厚慈祥的老人,他的外公。
很多人都说他的外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他站在黑暗里,看着很远的地方给他外公盖上的白布,心里是恨这些宣判他外公有罪的人。
就连元皎,他也怀揣着恨意。
顾南歌对‘西辞’这句哦不满,反而追问道:“你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顾南歌嘴角仍然噙着一抹笑,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线居的门口,“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进去吧。”
‘西辞’咬着牙笑了笑,推开车门下车。
吃饭的地点选择在一线居,‘西辞’跟着顾南歌往里走,在车里那些话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在顾南歌面前,他还是得带着微笑,若无其事的吃饭。
房间内只有顾又臣坐在那,时间最是磨砺人耐心,即使是等人,顾又臣也是沉着淡定,坐在那翻阅着不知道是杂志还是文件的东西。
“爸!”‘西辞’见着人,笑着喊人。
顾又臣将手里的东西防到一侧,在‘西辞’面前打量,最后手揉在头顶,沉声道:“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与那些大腹便便的同龄人不同,时间并没有给顾又臣带来颓废与衰老,更多的是成熟的魅力与安全感。
“没事,妈带我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事,皮外伤,不用担心。”
顾又臣给他挪了椅子让他坐下,饭桌上仍然不忘说教,“不用担心?沿海公路飙车,你让我不担心?”
‘西辞’尴尬一笑,“爸,您就别拿这事说教了,妈都已经说过我了。”
“这么危险的事,我说不得你?”
“说得说得。”‘西辞’连连点头。
‘西辞’与顾又臣还在说话,顾南歌招来服务员,低声说了两句后,服务员笑着走了。
顾南歌给‘西辞’倒了杯饮料,“西辞酒量不好,今天不许喝酒,喝果汁。”
‘西辞’原本就没打算喝酒,毕竟喝醉之后很麻烦,万一被西辞趁虚而入,露馅是一回事,再想筹谋可就难了。
西辞在一线居中过所谓的饮料的招,不动声色的将玻璃杯凑到耳边仔细闻了闻,没有酒的味道,而且颜色也不是上次误喝的那个红色。
‘西辞’半开玩笑问道:“这是什么饮料?”
“芒果汁。”
‘西辞’把玻璃杯往前一推,似笑非笑望着顾南歌,“哥,你怕不是忘了,我芒果过敏。”
不等顾南歌说话,‘西辞’兀自对门外人喊道:“给我拿橙汁过来。”
门外的服务员笑着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西辞’借机发难,“爸,你看看哥,连我对芒果过敏都不知道,那杯芒果汁我如果喝下去,怕是命都没了。”
“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
顾南歌望着他,心里估量着这小王八蛋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什么时候对芒果过敏?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当然不知道。”语气带了些埋怨的意思。
顾南歌笑着端着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到底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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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服务员敲门,开始上菜,并将‘西辞’要的橙汁端了上来。
上菜时,服务员擦着西辞的手臂端上桌的,一不小心,蹭了一点油水在‘西辞’手臂上。
‘西辞’压抑了一路的脾气看到衣袖上油腻腻的污渍,心底的情绪积压到了顶点,当即便爆了,看那服务员是哪哪都不顺眼。
一份热气腾腾的汤端了上来,在经过‘西辞’手边时,‘西辞’几乎是下意识的挥手一抬,那碗热乎乎快溢出来的汤就这么直直的倒在了服务员的身上。
“啊——”
伴随着服务员的一声惨叫,‘西辞’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眼沉默的顾又臣与顾南歌,连忙起身,面带歉意看着服务员,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明明是故意,却偏偏要加上我没注意的说辞。
服务员不敢得罪人,委委屈屈的说了句没关系后走了。
顾南歌与顾又臣交换一个眼神,而后齐齐望向‘西辞’,“没烫到你吧?”
‘西辞’愧疚道:“没事,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顾南歌给‘西辞’倒上一杯,“没事就好,喝杯果汁压压惊。”
在举杯的情况下,‘西辞’只好端着那杯橙汁一饮而尽。
那是最普通的橙汁,是橙汁的味道,‘西辞’放心,又喝了几口。
顾又臣与顾南歌聊了一些在美国的事情,饭桌上谈笑风生,倒真有些其乐融融的氛围。
‘西辞’听着,眼圈有些红。
他其实也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想到这,‘西辞’又自嘲一笑,期待什么呢?有什么好期待的。
‘西辞’又闷头喝了一大口橙汁。
喝完之后,‘西辞’感觉头有些晕,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顾又臣与顾南歌,心底警觉,踉跄起身,“爸,哥,我……我有点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间。”
顾南歌眼疾手快,一把擒住‘西辞’的手腕,一把将摇摇晃晃的他摁倒在椅子上。
“又没喝酒,怎么就不舒服?”
‘西辞’指了指头上的纱布,眯着眼解释,“可能是因为头上的伤……”
“那哥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不不,”‘西辞’连连摆手,“我就是想去洗手间,洗个脸。”
“包房里面有洗手间,在这洗就行了。”
你来我往的说辞,‘西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猜的没错,这就是个鸿门宴,来瓮中捉鳖的。
只是‘西辞’不明白,顾南歌是怎么找到他的?
是宋尧背叛了他?
不可能!
‘西辞’首先排除了这个可能。
脑子越来越晕,‘西辞’知道这么下去绝对不行,小西一出来,连哄带骗估计什么都交代了。
‘西辞’掐着自己大腿,保持着几分清醒,跌跌撞撞去包厢内的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个脸。
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就好像在看平静的湖面。
而慢慢的,这个平静的湖面渐渐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一圈一圈往内,交替着荡漾。
‘西辞’盯着这面镜子,已然不受控制,在大脑晕眩的情况下,他成功睡了过去。
“哥哥——”哭哭啼啼的小西看着眼前这一切,惊慌失措。
顾南歌将门打开,凝眉问道:“西辞?”
小西晕乎乎的,站都站不稳,看了眼顾南歌,胃里竟然升腾起了想吐的念头,朝洗脸台干呕一声,撕心裂肺。
顾南歌脸都绿了。
等小西吐完,顾南歌这才将他半拥半抱了出来。
小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可眼睛却在咕噜乱转,对面前的环境很是惊慌。
顾南歌又骗又哄的声音响起,“小西,看我,我是哥哥。”
小西抬头看了眼顾南歌,给了他一个眼神后又低下头去。
顾南歌耐烦的声音哄骗道:“小西,你能不能睡一会,让西辞出来和哥聊聊?”
小西怯弱看了他一眼,思考着交换的条件,“那我……能见慎哥哥吗?”
顾南歌欣然道:“当然可以。”
“那、那你也不能告诉西辞,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杀死我的。”
“杀死你?”顾南歌不解。
“嗯!”小西眼神迷茫,却重重点头,毫不犹豫便出卖了‘西辞’,“他说,只要我乖乖的,就不会杀死我。”
顾南歌揉了揉小西的头,“你放心,这件事不会有别人知道的,‘西辞’他更不会知道。”
“那就好!”
小西闭上眼睛,平缓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西辞猛地睁开眼睛,他没看到眼前这一切,但却依靠着本能,紧紧抓住面前的人。
“不要——不要!”
西辞情绪极度不稳定。
他在黑暗里仅仅只度过了一天的时间,便已经心疲力竭,他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都只能呆在一个只能听,不能说不能看的世界里,那个地方有多恐怖他知道,他体会过,所以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西辞紧抓着顾南歌的手臂,像溺水后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力气之大直接将顾南歌的手臂抓青了。
“西辞,醒醒,是我,我是哥哥!”顾南歌反抓住西辞的手,让他不能挣扎,但这也,西辞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
顾又臣过来拍拍顾南歌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西辞的手。
“西西,看着我,我是爸爸。”
顾又臣的声音低沉,很有穿透力,只这一句,西辞回过神来,当仍然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顾又臣,似在辨认。
半晌,西辞才不确定地喊了一句,“爸?”
“是我。”
西辞紧紧抱住顾又臣,浑身瑟瑟发抖。
顾又臣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
真实的、温暖的触觉传来,西辞这才松了口气,背上汗津津的,全是冷汗。
顾又臣给他端了一杯温水,语气温和,“西西,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西辞惊魂未定,喝了一杯水后显然好了不少,后怕的将从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顾又臣与顾南歌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滞与沉重。
“爸,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会有……”西辞哑声,说不出来。
这件事,比重生还要令他震惊。
上辈子这辈子,他竟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恐惧来源于未知,一个随时能争夺他身体控制权的人出现,怎么不让西辞感到慌张,还是一个放言说要杀死他的人。
但西辞转念一想,既然这辈子‘西辞’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出现了,是不是代表着,上辈子‘西辞’也出现过,只是那时候他在国外,没有发觉?
越想,西辞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霍成瑜是心理医生,上辈子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是绝对发现了什么!
既然霍成瑜是心理医生,那么他是不是该先发制人抓住机会,把那个所谓的……
西辞咬牙,“爸,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又臣安抚他,“没事,不用担心,爸爸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看完医生就没事了。”
提到心理医生,西辞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定定地望着顾又臣,“爸,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