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了,孩子居然学会撩人了。
这是阿米莉亚的第一反应。
但当她想象征性的脸红一下,却发现阿方索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她,而是集中在指尖缠绕的那束金发时,她忽然悟了。
撩个屁。
这家伙说的就是心里话。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她的金发比任何金色都要好看。
妈妈呀,这么一想好像更撩人了了怎么办。
阿米莉娅心里的小鹿砰砰砰乱撞,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亚子,一把夺回自己的头发,瞪了他一眼:“……回去再让你摸。”
用最凶的表情,说最软的话.jpg
阿方索:“……?”摸啥,头发吗?头发有啥好摸的?
直男精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小摊贩很快殷勤的打包好首饰,沉甸甸的一个大包裹递到两人跟前。八壹中文網
阿米莉娅手指点了点,用了个漂浮法术,小摊贩的眼神更加敬畏,小心翼翼道:“小小姐,我们家的金饰都是自己手工做的,绝不会出问题,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拿过来再改一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巨大的声响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即便是在嘈杂的街道,这声巨响也无比刺耳,行人和摊贩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这边看来。
一处破旧的由木棍和破布支棱起来的帐篷轰然倒塌,在层层杂物堆积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抽搐着,无力的翻滚着,吐出几句含糊的呜咽。
“孩子!”街边卖野果的一位大妈呆怔后几步冲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掀开盖在孩子身上的破布,眼角含泪,慌乱的喊他的名字:“小贝尔?你怎么了?”
那张稚嫩的脸显露于人前,阿米莉娅清晰地听到小摊贩发出‘嘶’的一声。
小孩的面颊上,大团大团黑色的斑块凝聚在一起,青筋暴出,在黑斑的中央,密密麻麻起着一连串脓疱,渗出红黄相间的血水。
太恶心了。
阿米莉娅看到的第一时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稚嫩的男童音还在歇斯底里的痛叫着,热闹的街道上是诡异的安静,几百人的眼睛看来,集中在那些缓缓扩大的黑斑上。
“是……是瘟疫!”有人惊恐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炸醒了众人,人们如梦中醒来,慌乱无措的向后跑去,想离瘟疫远一点,再远一点。
两人混在人群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汹涌的人潮顿时涌来,如大海波浪般带着千钧之力朝后方压来。
阿米莉娅现在的个头小,差点被人踩在脚下,一股力量忽然从腰间传来,精灵修长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腰上,把小小的女孩打横抱了起来。
“!”
阿米莉娅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了一下,随即伸手扒住他的肩膀,凑在精灵的耳边说:“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再这样挤下去要出事了。”
小摊贩紧紧抱着自己瘦小的妹妹,身不由已地被人群夹着走。
他尽力抱紧妹妹,指节发白,青筋爆出,全身的力气几乎都用在揽住妹妹的双臂上,然而一股突来的锐痛和失力感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哪个人的短刀脱了鞘,利刃狠狠划过少年黑瘦的手臂,鲜血迸发,皮肉翻出,露出一点森白的骨头。
小摊贩来不及寻找那个人,也来不及去看自己的伤势,他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落在地面,被一个人踩、两个人踩、三个人踩……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痛得直哭,细瘦的手臂朝他伸来,还没来得及伸长就被另一只脚踩在了地上,发出骨折的咔嚓声。
“不…”小摊贩哑着嗓子,吃力的扭过头去看越来越远的妹妹,在一只脚踏上女孩干枯的脸颊时,他被堵塞的嗓子终于发出了声音:“不——”
凄厉的喊声戛然而止。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光鞭灵巧的缠住小女孩的腰际,将她从漫无止境的踩踏中拉了出来。
小摊贩眼泪糊了一脸,眸中还带着绝望的色彩,愣愣的顺着光鞭往上瞧,先是白色的裙摆,纤细的腰肢,最后是那双温柔怜悯的蓝眸。
金发少女立于空中,清风吹起她的裙摆,瘦小脏乱的小女孩落在她怀中,污浊了她圣洁的衣裳,然而她却轻轻抬起女孩小小的下颚,拂去可怖的伤痕。
神爱世人。
不知为何,小摊贩忽然想起了这句话,若世上真有神明存在,应当就是如此模样吧?
事态紧急,阿米莉娅稍微替小女孩治疗了一下伤势,然后就随便找了家房子的阳台把她放了进去。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等哥哥来接你,知道了吗?”小姑娘还颤抖着,心有余悸,愣愣的点点头。
安置好人,阿米莉亚转身回去,自空中俯视着脚下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她找到最纷杂拥挤的那几处,纤细的五指中涌出大股大股魔力,所过之处人们的动作静止,无形的光膜护住了他们的致命部位。
她再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安静!我是光明神教的圣女,所有人听我的,都不准动!”
最乱的地方被她强行压制下来,剩下的那些人听到这道盖过一切吵闹的声线,也陆陆续续停下来,混乱的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
阿米莉娅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许,继续说道:“所有人按照我指的方向有序离开,再乱跑争抢的,一率罚款,十个金币!”
十个金币是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收入。
罚款威胁果然具有强大的威力,阿米莉娅这话一出来,许多人顿时老实下来,他们宁愿染上瘟疫死在这里,也不想背负上十个金币的负债给家庭带来负担。
人群开始有序地顺着阿米莉娅的指引陆陆续续离开了这处集市。
阿米莉娅松了口气,有些踉跄的落在地上,这番操作耗费了她不少的魔力。
“是来找你的妹妹吗?”她脸色有些白,冲有些胆怯的小摊贩笑了一下:“她在那边,第二层,你去接她吧。”
小摊贩踌躇了一瞬,忽然弯下腰,大声喊了一句:“谢谢您!”转身就跑,融入人流中去。
阿米莉娅一愣,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即使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中央,抱着自己孩子的中年妇女,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痛苦的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小贝尔?……小贝尔呜呜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
阿米莉娅跨越狼藉的街道,走到她身边,正想蹲下身查看这孩子的情况,忽然眼前一花,头晕目眩了片刻,身体失重般的倒下。
她心里暗叫糟糕,条件反射的眯起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然而却有一股力量扶住手臂,稳稳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阿米莉娅缓了片刻,重新睁开眼,看向手臂处,只来得及看到一缕匆匆忙忙逃走的暗色魔法。
“谢谢。”她抚了抚胸前的一块凸起。
小精灵轻轻转了个身,凌乱的心跳咚咚地在他耳边响着。他眉心拧紧,不悦的闭上眼睛。
他的人类,又在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拼命了。
“你放下他,离远一点。”阿米莉娅拍了拍中年妇女的肩膀,强制她放下了手中呼吸微弱的小男孩。
妇女不愿意放手,却反抗不了魔法,被强制操控着身体僵硬着向后退去,泪水涟涟的眼睛执着地望向自己的孩子。
他活不下来了。
只看一眼,阿米莉娅就明白,这孩子马上就要死了,如今不过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点点黑斑紧密附着在男孩白皙的皮肤上,像深入木纹的霉斑,中央溃烂生脓,隐约可见翻腾畅游的白蛆。
男孩瘦弱的身体因痛感而弹跳着,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没有光泽。
“疼…好疼…”他还在低低的喊着痛。
阿米莉娅没有犹豫,阖上了他的眼眸,给了他一个痛快。
“是瘟疫,有黑暗魔法的味道。”阿米莉娅转身对刚刚赶到的黛布拉等人说,指了指伏在地上崩溃大哭的中年妇女:“有很强的传染性,把她也带走吧。”
已经有刺目的黑斑印在了妇女的手上、颈侧、脸颊,并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
“你没事吧?”丽塔大跨步走来,指挥骑士将地上的小孩尸体抬走,嗔怪道:“离那么近干什么?万一传染到你身上怎么办?”
阿米莉娅笑了:“你忘了吗?咱们是有神明庇佑的,污浊不染己身,不会感染的。”
黛布拉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丽塔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好嘛,这不是一时忘记了嘛,……”
阿米莉娅盯着被骑士强行架走的中年妇女,脸侧皮肤上的黑斑在阳光下越发的刺眼,她越看越觉得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捏着手指想了片刻。
直到看见丽塔才想起来。
在上个城镇,她和丽塔发现了堆积在垃圾场的鼠尸,那时负责清理的人中,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小伙子,后脖子上似乎就长了块黑斑!
想起这一点,阿米莉亚心中猛然一凉。
这意味着瘟疫也许早就开始流传,不仅是一座城池,而是大范围传播。
或许在城中,也不止这一个小男孩染了瘟疫。
她抬起头,看了看那些惊慌失措离开的民众,心中的凉意蔓延,迅速爬升到全身,凉得她心里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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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法的加持下,神教派去四周城镇查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瘟疫在四处传播,最严重的是那座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的城池,已经成为了死城。
据说街道上躺满了尸体,仅仅只是一天的功夫,瘟疫就像是按了加速键,飞快地吞噬了一城的人。
“这是有人操控的瘟疫。”会议上黛布拉面色凝重,十指紧握,“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看不一定。”位于首座的一名中年男人摇摇头,他是此处的主教,性格温和,颇受民众欢迎。
“能施展出范围这么大的瘟疫术,这人一定不简单,有这功夫下瘟疫,为什么不在半路上截杀你们呢?”
主教点点地图,笃定道:“还是要找到瘟疫真正的源头。”
阿米莉亚:“先去问问第一个人吧,看他最近接触过谁。”
一行人来到专门隔出来的治疗所,为数众多的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瘟疫传播力量惊人,一夜过去,陆陆续续又冒出许多发病的人,痛苦的嚎叫在深夜里响彻了很多次,居民们各自慌张无措,不敢出门,连街道上都冷清了很多。
“各位大人。”负责人带他们来到中年妇女的床旁,指着她的手臂禀报道:“我们试了许多次,治愈魔法对这种瘟疫效果十分微小,只能维持住他们的生命,几乎没什么作用。”
昨天还生龙活虎抱着儿子哭个不停的中年妇女,此时正痛得嚎啕不停,神情癫狂,四肢被绳索捆在床上,以防止她疯狂起来伤害到自己。
“魔药呢,也没用吗?”阿米莉娅问。
负责人脸色沉重,缓缓摇头:“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特别有效的药剂,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吊住他们的命,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
空气粘稠的像一滩浓黑的沼泽,让人身处其中难以呼吸。
阿米莉娅咬唇,不忍再看,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能成为神教的一份子是多么幸运而荣幸的事情啊。
虽然这样想有些自私,但看着屋内如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和窗外惶惶不可终日的普通民众,不少人都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正是因为有光明神的存在,他们才能在这样恐怖的瘟疫下幸免于难,不需要担心有一天也会痛苦的倒在床上,痛到生死不能。
光明神果然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神祗。
主教拿出了圣典,悲悯的望了一眼床上的女人,随意丢下一句话:“让她解脱吧,从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得到平静。”
“至于其他人。”
主教看向屋中其他人,轻描淡写道:“所有染上瘟疫的人,无需治疗,全部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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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阿米莉娅满身疲惫,正想着洗个澡再睡觉,推开门就撞上安静守在门前的白/精灵。
“……?”她愣了一下,“吃饭了吗?”
白/精灵安静的点头。
阿米莉娅试探的说:“那就先回你的房间里吧?他们应该给你分配好了房间。”
白/精灵听话站起身往外走。
淡淡冷香从身边擦肩而过,阿米莉娅正要转身过去关上房门,一只手掌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灵凑过来,在她脖颈边轻轻嗅了一下。
阿米莉娅:!!
他凑得极近,鼻息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体温,近距离的笼罩了少女的全部感官。
他甚至用一根冷玉似的手指蹭了蹭她颈边的皮肤。
阿米莉娅一抖,还没来得及拍开他的手,一只触手就迅速地蹿出来,折断了那只好看的手腕。
“——咔嚓。”
白/精灵收回手,扶着软软耷拉下来的手腕,面色不变,仿佛被折断的是个木头手,声音又轻又淡:“你身上的,味道,有点怪。”
怪?阿米莉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汗味,有点尴尬,随即才想到应该是沾到了一点瘟疫的腐烂气息,她拍拍脖子,“是沾到了别人身上的味道,不是我的。”
白/精灵垂下眼睫,点点头,像是安心了一般轻轻勾了勾唇角,安静的走出了房间。
‘啪嗒’一声,门锁合上了。
阿米莉娅松开掐着小精灵脸蛋的手,将他放开,对上他凶狠吃人的目光,无奈道:“你知道上次你们把房间弄成那样,我是怎么和别人解释的吗?你要打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打行不行?”
小精灵面沉如水:“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阿米莉娅一边从衣橱里翻衣服,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行行行,你厉害,我要去洗澡,你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偷看。”
没理会小精灵陡然变得怪异的视线,她推开浴室的门,放好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
玫瑰花瓣漂浮在热水中,侵泡出馨香的气味,玉石质地的浴缸折射出透明的光线。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阿米莉娅撩着水花,漫无目的的想着,平民累死累活为贵族创造出更好的生活环境,而贵族将贱民的生命当成随手可扔之物,扔了一堆还有一堆,随时可以再生,无需在意。
阿米莉娅有时会提醒自己不要沉迷,但更多的时候,她确实会被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腐朽,渐渐忘了刚出生时在社会最底层,作为孤儿时遭受的那些苦难。
还有身为现代人的同理心,也渐渐被十几年的生活所抹去。
想起那个丧心病狂的提议,阿米莉娅不由眼神一暗,握着水瓢的手指发白,不由深深吐了口气。
水声渐渐停歇,阿米莉娅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手指掠过光洁的背部时,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凸起。
圆形的,使劲按有点疼。
她心中一跳,凝结出一枚水镜,将湿漉漉的金发拨至胸前,转过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少女柔软的身段泛着水汽,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背部精致的蝴蝶骨在单薄的皮肤下颤颤欲飞。
然而在少女圆润的肩头,却附着着一块显眼的黑斑,正随着她越发剧烈的呼吸,一颤一颤的抖动,像是黏在她身上的丑陋蚂蝗,正贪婪的吸食着她的生命力。
阿米莉娅瞳孔一缩。
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雨滴如倾盆落下,打在土地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在这巨大的雨声中,阿米莉娅听到了有人嘶声力竭哭喊的声音。
“神啊!您放弃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