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彧眉峰微压,眸中渐渐泛起寒意,不由冷嘲道:“伏家主的意思是,想用钱财来平息这件事?”
伏郴原本苍白的脸,越发的惨白起来,这李苏彧是油盐不进?
“二公子,那,那你说,如何才能平息你的怒气?”伏郴再一次的感叹自己是那个冤大头,想来李苏彧是把官家以及王家给他的羞辱发泄在他身上了。
李苏彧黑沉沉的看着伏郴,英国公府连北疆都要插上一脚,这也不得不让他再次怀疑燕回前来李家的意义。
官家的压制,王家的态度,英国公府的异举。
这些仿佛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慢慢往北疆,往李家喉咙袭来。
这时,秦全海开了口:“军中物资紧缺,还不给二公子供应上?若没有二公子与边疆的战士,你伏家能如此安稳的在豫州敛财?”
秦全海把敛财二字咬的极重,又紧接着说道:“以后断然不要与英国公府走近,虽都是贵人,伏家主还是要分轻重,如今汴京中局势紧张,几番势力,伏家主就能确定你跟着的贵人能一步登天?那万一陨落,伏家该如何?那将会是万劫不复!”
秦全海用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着,照着他步步谨慎的态度,要攀附也要攀附像李家这样的氏族,起码来说不会卷入夺嫡的局势之中。
只忠心于官家,就算如今被官家压制,官家也是惧怕李家羽翼太过丰满。
当然,这其中也不是没有官家想北疆换主扎守。
只是,照着目前的状况来看,官家的想法难,李家想要稳住北疆这三十万大军也难,没有物资,就算不打仗,这些军马就不养了吗?
“是是是,秦大人说的是,都是在下鬼迷心窍,望一步登天,在下愿用伏家一半的家产填补军中的紧缺。”伏郴肉疼的厉害,但一想到背负上谋反的罪名,伏家就真的万劫不复,英国公府能轻而易举的摘除干净。
那么他呢?伏家呢?
秦全海见状,对着李苏彧说道:“二公子,这,不如就这样平息下去算了,也不好直接与英国公府直接撕开脸面,闹大了,也不太好。”
秦全海此刻就完全是个和事佬的模样。
“今日看在秦大人的薄面上,就不与伏家主深究,如若让本将军发现还要下次,伏郴,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李苏彧那双深邃的眼透着一股阴深。
伏郴心惊胆战,什么下场?谋反能有什么下场?诛九族都是轻的。
他看着主位上一袭黑袍的年轻男人,犹如一只猛兽用着那锐利的双眼盯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要掀开那满是獠牙的嘴朝着他扑来。
“是是是,在下记住了。”伏郴这才是真的怕了,他的确是没有把李苏彧放在眼中,但李家在这北疆的地位是他伏家撼动不了的。
正是伏郴胆战心惊时,余光中那黑影猛地起身,他直接跌坐在地,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从他身边掠过的李苏彧。
秦全海见状,狠狠地瞪着伏郴,低声道:“我说什么来着?让云家小公子私下结交就行了,你偏偏要这般大张旗鼓,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云家那边也不好交代了吧?”
说完大袖一甩,快步跟了出去。
伏郴心里那个悔恨啊,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李苏彧那个瘟神会来豫州。
还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到燕祎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生出这样的一个蠢货女儿?
他就不该来的。
李苏彧走出房中后,一脸阴沉的走在前,秦全海跟在后,郑阙几位知州见状,眉间都有了愁容。
连忙跟了上去。
一直到酒楼大门之处,宋峥立在马车旁,在看到李苏彧出来时,神情都放松了些。
秦全海紧跟在李苏彧的面前,说道:“二公子,你放心,下官此番定会让伏家长长记性,刚刚伏郴所说的,一定会送往郓城。”
李苏彧阴沉着一张脸,他先是扫了一眼马车,接着一手背负在腰后,看着秦全海:“秦大人留步。”
秦全海知晓此刻李苏彧定是在怒火之中,就是那个新夫人怕是会受不少苦了,怎的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去见伏郴呢?
这不是自找的吗?
“是是是。”秦全海低声道:“今夜下官设宴,还望二公子一定要来。”
“再议。”
秦全海看着丢下一句话的李苏彧大步的朝着马车而去,眉头紧锁,也不知那夫人会怎么样?
李苏彧上马车前,与宋峥扫了一眼,宋峥皱眉。
燕回感觉马车微微一沉,就见男人弯身入了马车中。
看着男人那直勾勾的眼睛,燕回摸了摸脸颊,虽然刚刚在房中李苏彧那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但由于距离太近,脸颊也被刮到。
“将军处理好了?”燕回问道。
李苏彧却是往燕回的脸颊看去,那眼神直勾勾的,好似蕴藏着什么情绪一般。
燕回又抬手摸了摸脸颊,道:“将军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李苏彧全身都有些紧绷:“听褚先生说,你父亲与伏郴很有交情,为何你们谈话却说只在汴京云家见过面?”
燕回凝神,眸子也冷了冷,就知道这个男人又在怀疑她了。
“伏郴是外男,就算与我父亲有交情,没见过面有什么稀奇的?”燕回唇角漾着冷笑:“将军想要了解我与燕家,为何要从别人口中了解?别人口中的我,就当真是我了?”
李苏彧咬牙,抬手就往燕回的脸颊伸去,却被燕回躲开。
李苏彧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慢慢收回。
他一手重重的放在膝盖上,沉声道:“燕回,原谅我的小心谨慎,你与王家及英国公府关系太过密切,谁都不能动李家,谁都不能动我家人用命来捍卫的李家。”
燕回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也没有刚刚那般冷然。
“将军的苦衷我当然是明白,只是将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那我们完全可以做一对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妻,就如将军最开始的想法,给予我这个妻子的尊重,将军过将军的人生。”
“李家该防备防备,我燕回也不会多说什么。”燕回似乎感觉到了脸颊有些微热,用袖口轻轻的贴了贴脸颊,继续说道:“不瞒将军,在前来北疆的时候,我已想过最坏的打算,李家不接受我这个假的媳妇,因此不满官家的安排直接休书一封,我也是接受的。”
李苏彧听着燕回用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这些话,整张脸紧绷沉凝:“停车!”
霎时,马匹的嘶鸣声响起,马车停下。
接着,马车外响起宋峥的声音:“将军,你去哪儿啊。”
“送她回别苑。”李苏彧冷冽的声。
燕回蹙眉,接着,马车缓缓而驶。
*
而这边酒楼中,秦全海身边围着几个知州。
“那将军夫人当真是王家安排在李家的棋子?你说这是官家授意的,还是英国公的意思?还有就是,将军该不会觉得我们在背后与云家也有勾结吧?”郑阙有些欲哭无泪,官家最忌讳的就是官僚勾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要是将军一封密函把此次的事情送到官家的御桌上,我等岂不是……”
秦全海眸光中透着担忧,扫了一眼郑阙,道:“先不管是官家授意,还是英国公府的意思,此事不要再议,总之谁我们都得罪不起,我们只忠心于官家,为大胤百姓办事。”
郑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秦大人说的不错。”
秦全海扫了一眼郑阙,道:“今晚设宴,我们几人探探将军的口风。”
——
回到别苑的燕回,看着在房中焦急踱着步子的岁秋,神情一凝。
房中的岁秋也看到了燕回,连忙上前相迎,说道:“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刚刚在马场中奴婢表现的还好吧,那些马匹奴婢让伏家送往郓城的李家,银子也给了。”
燕回眸光暗淡:“云缙也在豫州。”
“什么?”岁秋有些惊讶:“云小公子也来了豫州?姑娘见到云小公子了?”
“并无,只是从伏家家主口中得知。”燕回的情绪并不高,想到那个男人生气的样子,她内心深处也不由的升起一股薄怒。
李苏彧这人、还真是难伺候。
窗外寒风大作,从开始飘飘洒洒的雪屑变成鹅毛大雪。
燕回褪去大氅,坐在案几前,一时出神,其实她也知道李苏彧为什么突然动怒。
因为是她说的那句‘休书’引起的。
男人就是这样,不管对女人如何,只要这个女人冠上了男人的姓氏,就不能对这个男人有任何的异心,且不能说出任何一句让他逆耳的话。
那个傻子,难道就不会想,若她真是英国公府的棋子,今日会帮他演那段戏?
“姑娘,将军呢?”岁秋问道,刚刚她明明在马场的时候见到姑娘与将军很好的样子啊。
岁秋话落,就见燕回盯着她看。
“姑娘,怎么了?”
燕回说道:“以我们商行的名义给伏衡一封信,就说,我有意在豫州开一个首饰铺。”
伏家涉及的生意虽多,但也不及燕回涉及的广,主要是很多行业,伏家冒不起那个险,做小了又看不上。
伏衡很早以前就想从燕回的手中分一杯首饰的羹。
只可惜了燕回握在手里不松开,加上汴京一带另外有家首饰铺一家独大,伏家就没有涉及到这行来。
“姑娘,这个时候给伏三公子写信,会不会被揭穿?”岁秋小心翼翼的说着:“奴婢主要是怕将军知晓。”
燕回唇角漾着轻笑:“管他做什么。”
岁秋拧眉:“姑娘,你是不是又与将军闹矛盾了啊。”
燕回并没有回答岁秋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以往与伏衡会面的时候我也是带着帷帽,隔着屏风,他只道我是女子,并没有见过我的容貌,所以不怕。”
岁秋跪坐下来,问道:“姑娘是打算在豫州开一个铺子,还是想与伏衡合作?”
“伏衡这个人眼界并不低,商场之上也并没有看轻我是一位女子,是个很好的对手,若我因他的手把伏家与李家扯在一起,那李家身后岂不是更有依靠?”燕回低沉一笑:“如今的李家除了拮据些,还差什么?”
除了没钱养兵马,李苏彧还差什么?
“奴婢明白,姑娘放心,奴婢会小心行事的。”岁秋说着欲起身去办。
“刚刚在马场跟在你身边的人是你去牙行找的人?”燕回突然问道。
“不是。”岁秋又跪坐了下来:“是奴婢前往牙行的时候碰到的,此人穿的破烂,却还要为了一对乞丐爷孙打抱不平,还被几人围在角落,奴婢原本也没有打算管的,只是此人还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奴婢就上前呵斥了几句,说要报官,那几位歹人才放了手。”
“后来奴婢想着不过是要找一个人跟在身边,便问了那人的意思,说完事后会有银钱,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你觉得那人如何?”燕回突然问道。
“老实是老实,就是太一板一眼了,说奴婢去骗人,不做骗人的事情,还是奴婢给了他十两银子他才勉强同意,还说若不是因为他妻子快生了,不干这缺德事。”
燕回低笑:“眼下正是我们缺人的时候,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为我们所用。”
岁秋一愣,原本想说姑娘不是不喜欢身边人多吗,外面就响起褚言的声音。
“燕回,苏彧与云家小子打起来了。”
岁秋起身就去打开了房门,看着倚在房门处的褚言,岁秋神情微动。
燕回起身,神情依旧:“打起来?为什么?”
褚言轻笑:“不清楚,今日知晓云家人会前往伏家的马场我便在院中没有出门,刚刚才来的消息,你要不要去看看?”
燕回的眉梢拧着,李苏彧应该不是那种平白找人麻烦的人才是,而且云缙也不是那般易动怒的人,怎么会与李苏彧打起来?
更何况,这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怕是面都没有见过。
怎会动手?
*
待燕回来到一家客栈的时候,大堂中除了鼻青脸肿的云缙外,还有一脸冷意的云黎,那两兄弟站在一起。
而另一边,一身黑袍的李苏彧则是倚着大堂的柱旁,神色无恙,还带着些许的戏谑。
燕回与李苏彧视线一触,皱眉。
云缙一看到燕回,上前就把燕回挡在身后,对着李苏彧怒吼道:“你真不是个男人,竟打自己的女人,最没出息的人才打女人!”
燕回眸光微动。
而李苏彧看着像狼崽子护食得云缙,抿住唇,腮边动了两下,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