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亩税一斗者,天下之通法。”燕回的声音格外的清冷,她目视前方:“既今年朝廷比以往给予物资要少两成,那定是今年国库并不充足。”
“只是,将军管辖的地界中这般明目张胆的敛财氏族,内里怕是富得流油。”
“豫州有伏家这么大的商户,每年的税应该是将军管辖的地界中税收最多的吧。”
李苏彧唇角微扬,只是眉目间显露着一丝厉色。
因着北疆常年战争,从高祖帝开始就拟定了圣旨,北疆每年的税直接交由李家,年年打仗北疆年年没有什么税务,各个知州每年都跑到郓城在李家面前诉说着整年的苦难。
就算交到李家手中的税银,对于军中来说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到底是豫州大不同,还是北疆其他州县每年上门来说得苦不堪言只是做戏?好让李家忽视那应该得到的税银?
“那到没有。”李苏彧神情凛然,低声说着。
燕回微愣,视线又往伏岐看去,见那人凝重的在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便知道是在交代如何盯着那位砸场子的人,万一人跑了,刚刚那些不就白做了?
接着,视线中出现了那带着帷帽的女子,伏岐身边的人连忙跟了上去。
燕回心中有些焦灼,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
“这就结束了?”燕回问。
似乎税银的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一般。
李苏彧唇角微动,说道:“听说等下有喜马者可以前往伏家马厩中大量的购买马匹。”
燕回轻笑:“那等下我们也去看看?”
“行。”李苏彧不介意带着燕回到处转转。
此时,秦全海带着与豫州相邻的几个州县的知州朝着这边走来。
李苏彧见状,面色略冷。
“二公子,真是许久不见。”秦全海面带恭敬,谦卑说道。
李苏彧笑:“上一次与各位相见,还是在郓城,各位与本将大吐苦水说百姓不易呢。”
秦全海身后跟着五六个人,面色都不太好,众人知晓那高位坐着的李二公子虽在笑,但那抹笑并没达眼底。
“北疆全靠二公子以及军中将士才迎来如今的安稳,二公子可是北疆百姓的神啊。”开口的是与豫州相邻的丰城的知州,郑阙。
李苏彧拧眉,冷笑:“谄媚之言郑知州说得可真是越来越顺溜,今日能在豫州相见,想来丰城也没什么要事需郑知州处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郑知州与本将说说今年丰城的税务如何?”
果然,一听到‘税’这个字,围在李苏彧面前的人个个都面色为难。
唯有秦全海面色如常,他道:“不如今夜下官在府邸略设薄酒,二公子与下官们细聊?”
李苏彧看着秦全海的不惊不惧:“本将是打算与秦知州好好细聊细聊。”
秦全海深知此番伏家这样的大动作定是让李苏彧不满了,朝廷刚刚为难了李家,伏家偏偏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敛财,若他是李苏彧心里也会不爽。
伏家怕是,此番不太好过。
饶伏家背后有人,但那也不过是暗中,伏家久居北疆,李家手中的权势压下,伏家也不得不从。
秦全海不由的看向李苏彧身边的女子,不过也是瞬间便低头,因着李苏彧在场,众人都不敢细细打量与李苏彧一起的女子。
几人与李苏彧认识也不是一两日,从李家兴盛到现在的子嗣稀少,也没有见过李家二公子身边有佳人作伴。
难道是新婚的妻子?
但他们都知道,这李家二公子的新婚妻子,不过是个笑话,笑话李家的棋子,照着李家以及李苏彧的傲气,怎会带着那样的妻子出门?
正是众人在猜测李苏彧身边的人是谁时。
李苏彧掀眼,眼神淡淡:“这是本将内人,没有来过北疆,便带着她四处走走。”
众人心中皆是一震,他们到底是没有摸透这李家二公子心思过。
“原来是将军夫人。”秦全海尽管心中大惊不已,恭敬语气脱口而出:“失敬失敬。”
燕回亦没有想到李苏彧会这样把她给介绍众人,她本以为李苏彧是介意她的身份,毕竟与他有婚约的是王钰珑。
“家妻腼腆,什么事有空商议,你们不要吓着她。”李苏彧言外之意就是眼前这些人赶紧走,他还要带着燕回去伏家马厩看马。
“是是是。”秦全海连连称着,转身时心中绕了几百个弯。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被官家换了的李家少夫人,是王庸鹤的外甥女,而王庸鹤又是英国公的女婿,伏家背后的主子也是英国公。
这……?
什么情况?
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前来了豫州,李苏彧与王庸鹤的外甥女也来了豫州,加上李苏彧。
难道,李家已经与英国公一个阵营中了?
这,不对啊,若真是想要把李家笼络到英国公府麾下,王庸鹤的亲女儿嫁来李家不是更好?
那李苏彧就是王庸鹤的亲女婿,与英国公府自然而然的就在同一个阵营中。
为何要用一个外甥女嫁来北疆,还彻底得罪了李家。
正是秦全海理不清这其中利害关系的时候,就见到李苏彧那高大的身影牵着那一袭紫衣头戴帷帽的女子朝着马场的方向而去。
秦全海眼睛微微一眯,呢喃道:“这关系,很好啊。”
“秦大人,二公子身边的真是新夫人?”郑阙上前问道。
秦全海思索片刻说道:“应该,是吧。”
“既然新夫人到了,还不请你夫人多结交结交?不管人家以什么身份嫁到李家的,现在与二公子成亲的是这位燕氏,看看关系多好,若是能与新夫人交好,以后让新夫人多在二公子枕边吹吹风,办事起来岂不是快很准?”郑阙历来圆滑,只要能靠关系的,他坚决不出力。
秦全海挥了挥手:“你以为说结交就结交?先不说燕氏这人如何,就说二公子那里,能行?”
郑阙神情一沉:“也是。”
——
来到马场靠近马厩之处后,燕回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些人没有跟上来,那心口拽紧的感觉才放松下来。
她并不喜欢与这些淫浸官场半生的人接触。
她总觉得,太过虚伪与圆滑。
这些人在官场久了,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初心是什么。
一群被利益熏心过的老狐狸。
“在想什么?”
燕回回神,说道:“在想将军该怎样让伏家吐出大批的银子来填补朝廷空缺的那两成物资。”
李苏彧下颌微崩,他的确是在想如何从伏家口中吐出银子,谁让伏家背后是英国公?谁让伏家不把他李家放在眼中?
只是他的想法太过血腥以及暴力,如若处理不得当,可能会适得其反。
就算伏家今年交了今年该交的税银,也不足平复他内心的不满。
“不如,将军听听我的意见?”燕回突然说道。
李苏彧听着燕回那轻快的语气,就知道身边这个女人心情不错,他挑眉淡笑:“哦?夫人的意见?”
燕回此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毕竟除了父亲外,还是头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谈这么正经的问题。
燕回掀开帷帽的幔纱,扯了扯李苏彧的手指。
李苏彧会意,弯身下来。
即使如此,燕回仍旧要踮起脚尖才能凑到李苏彧的耳边。
李苏彧下颌绷的更紧,鼻间嗅到那清幽的香气,喉结滚了滚,在听到燕回所说的话后,眉峰赫然一蹙,在然后直起身子,看着撩着幔纱仰头深深看着他的燕回。
他高高大大站在燕回的面前,扯唇:“夫人的意见可取。”
燕回盯着男人那黑亮逼人的眸,鬼使神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垂眸,放下幔纱,道:“走吧,看马。”
李苏彧看着走在前的身影微凝,唇边浮起似有似无的笑,便跟了上去。
二人刚刚走至并肩,伏郴就带着一群小厮往李苏彧走来。
“二公子前来,让这里蓬荜生辉啊。”伏郴笑哈哈的靠近,视线往燕回的身上扫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此番在下觉得二公子新婚刚不久,不宜与少夫人分离,便没有好去打搅二公子与少夫人的新婚燕尔,还望二公子与少夫人莫要见怪。”
伏郴从秦全海那里得知李苏彧带着的人是新婚妻子时,便前来了,也恰好给了他一个没有给李家请柬的理由。
李苏彧的眼神透着质疑:“那多谢伏家主替本将考虑了,不过本将也恰好带着内人豫州看看豫州大雪的光景,恰好赶上了伏家这么大的阵仗,本将没有打扰到伏家主办事吧。”
伏郴眼神微沉,嘴边依旧漾着笑:“公子说的哪里话,怎会打扰?该是伏家的荣幸,荣幸啊。”
燕回却觉得这个伏郴比刚刚那个郑知州还要油嘴滑舌,果真是能攀附上英国公府的人。
李苏彧眼睫一动,笑:“是……吗?”
伏郴被那拖曳着的语调,吓得眼皮颤了颤,立即说道:“那是当然,在下知道二公子前来豫州后,没有一刻不在后悔没有给二公子送一张请柬啊,就怕二公子误会在下。”
但伏郴对上李苏彧那双黑而深的眼睛时,下意识的避开,接着道:“二公子定是去看马的吧,来人,带着二公子去马厩,只要是二公子看上的,都送到郓城去。”
“是。”
*
曲廊中。
云缙看着那一袭紫衣身影时不由的发愣,不过半年的光景,阿回姐姐就已嫁人为妇,还会一辈子困在这荒僻之地,他来豫州后都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以及生活方式,像阿回姐姐那样精致的女子,会习惯?
不过想到祖父以及阿爹与姑父的谈话,他清凉的眸子沉了沉。
云缙刚转身,就见一袭白衣的男人站在他身侧,他扬眉:“大哥。”
云黎扫了一眼云缙后,视线看向远处,负手而立的站着,那浑身都萦绕着一丝寒意。
他说:“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云缙拧眉,不由嘲讽道:“大哥能办好,怎的不亲自动手?需要借伏家的手笼络人心?”
云黎也不生气,他淡声:“我不过是前来游玩的,与我何干?”
云缙冷哼,朝着刚刚燕回出现的方向看去,却见那身影已不知去向,他道:“刚刚听伏郴的人说,郓城李家二公子带着新婚妻子也来了,我看到阿回姐姐了。”
“她也看见你了?”云黎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曾看见。”云缙唇微动,露出一丝苦涩:“没脸见她。”
云黎冷哼,睨了一眼云缙,道:“这点出息,果真不如燕时。”
“不过那李苏彧能带着阿回姐姐来豫州,是不是待阿回姐姐很好?”云缙说着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应该是,若不喜阿回姐姐,怎会带着阿回姐姐前来豫州了,是不是大哥?”
云黎轻笑一声,沉吟片刻才说道:“燕回那满肚子的心眼,你以为她会在李家受苦受难?虽不知那李苏彧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都不会伤害一个像燕回那样的女子吧。”
“是吧是吧,我也是那么想的。”云缙说着就扯着笑意,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不过大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家中阿回姐姐与李苏彧关系好的事情,不然,指不定会……”
“你以为我是老二?云家的事情与我何干?”云黎瞬间就冷了脸。
云黎,云缙,还有燕回,私底下的交情颇深,也算的上是生死之间了,两兄弟在听说姑父与祖父,父亲商量让燕回代替表妹嫁到北疆的时候,二人也算是奋尽了心思改变他们的想法。
只是事与愿违,官家都点了头,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欺压燕回兄妹,云黎也因为此事被父亲请了家法,父子关系闹的很僵,此番跟着云缙出来,云家上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哥一肚子坏水。”云缙冷不丁的说道。
“与他老子一样,只讲利弊。”云黎端着一副冷漠样,冷声声的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不说,伏郴那个奸诈之人定会告知父亲,你得想办法让伏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