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杨济时这么一说,都笑了起来,特别是老人们想起十几年前这一老一少,满院折腾大家,以身试针的支配感。
“后面还有。”杨济时继续说道:“弹拨按抹,急弹拨数次,慢则倍之,用寸劲于指之上……”
“按揉两侧,左手为柔劲轻巧渗透,右手力沉,要清浅结合,用顺劲儿巧妙顺而深入……”
“后面就更厉害了,使用化劲,如棉裹铁一般,把力度渗透入进患者腰椎……”
“你们听!这是一个年轻人能有的本事吗?这是初学者能用的治疗办法吗?”
“一个治疗,用上了寸劲、巧劲、顺劲、化劲!”
“若我再年轻二十岁,还能做到,他算什么东西,怎么不直接说,用祝由符咒来治啊!”
“狂妄啊,真是狂妄至极!现在有多少年轻人会苦练功夫的,还使出寸劲、巧劲!”
“特别是那化劲,我就没见哪个年轻人练出来过,马莳这臭小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原本还只是觉得有些自傲,看了这最后一题,才发现我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当年就不应该同意将他转正,年少贸然获得高位,人都飘了,哪还有一点当年的谦虚好学?”
“哼!”
伴随杨济时这倒豆子般的发泄,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的确这答案,理论上来说很完美,可难就难在这功夫和手法上,人人都知道斧头可伐树,可你若换成手掌试试,也几人能用掌来劈树的?
这时尹林庵突然说道:“万一他真的会这些手法和劲气呢?”
杨济时直接摆手,断然说道:“这不可能!马莳那小子我了解,他没这本事,陈实功倒是有这身功夫,但对伤寒了解没这么透,不然你以为我看第一题干什么,帮你们批改吗?”
尹林庵笑笑,也不在意,接着继续说道:“继洲兄,你恐怕是步了醉翁后尘哦,如果这份考卷不是出自我们太医院四杰之手呢?”
杨济时闻言也冷静下来了,对啊,天下英才何其多,他又何尝不是和当年欧阳修一样小觑了天下英雄,焉知不会再出现一个力压群雄的苏轼来?
“是我着相了,大唐继往圣绝学,至宋有六大家,元开医家门户,我大明如何不能再现唐宋旧事?”杨济时摇摇头,说道。
王门赞道:“杨老高论,到时就轮到您老给年轻人让路,放他们出一头地了。”
杨济时摆了摆手,排除一切干扰,给了一个高分。他想着,这是做题,只要理论可行就对,大不了下午诊试,再辨高下。
众人继续低头批阅,过了一会,龚廷贤又拍案叫绝:“好,妙论,哈哈,此子当得榜首,字里行间虽然谦逊无比,但处处透露着一种霸气,言语之间的这种气势,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对,这叫做锋芒。”
“我看这才是马莳的考卷,为人虽谦虚有礼,但他治学态度,就两个字:霸道!”
龚廷贤看着手中的考卷,赞不绝口,他对马莳这小子也很喜欢,一直认为跟着杨济时学针灸是浪费天赋。
如今太医院,虽说有十一科,但其实可以分为内外两科,内科他是实力担当,外科杨济时是实力担当。二人才入太医院开始就一直你追我赶,如今不仅冠绝太医院,更有问鼎天下的实力。
五大青年医家,各得两个半,而这半个正是马莳,马莳主修内科,又兼通针灸。
龚廷贤对此耿耿于怀,当年马莳入太医院时,他正废寝忘食修医书,根本没精力去管这些医丁,结果被杨济时抢占先机。
也就是那时,杨济时为了应对来自他带来的压力,满太医院抓人试验针灸,大家都避之不及,马莳这愣头青,却偏向虎山行,二人一拍即合。
结果多年摸索,不仅杨济时针灸大成,马莳也针灸小成,加上主修的内科,倒如今隐隐有成为青年一辈第一人的势头。
如果不是内有吴崑、陈实功,外有龚居中、缪希雍等人声名鹊起,马莳绝对是青年医家中执牛耳者。
马莳几人能年纪轻轻担任太医院吏目,这本身就是获得老一辈的认可,说明是能与他们平起平坐。
先前不是没有先例,如薛立斋,后成为医坛盟主;如徐春甫,开创一体堂新纪元;再如李时珍,如今虽然名声不出黄州府,但正在修的本草,即将绽放震古烁今的光芒。
这三人都年纪轻轻担任过太医院吏目。
无论什么时代,年轻人想出头,都远比熬资历的老人难太多了,而同样,能打破陈规的都不会是普通人。
龚廷贤对马莳是相当熟悉,此时言之凿凿,直接认定手中的就是马莳考卷。
听了龚廷贤话,尹林庵打量了周围的众人,忽然发现余应奎正在沉思,整个太医院医学造诣让他服气的只有三人,除了龚、杨外,就只有余应奎了。
因此见余应奎一直没怎么开口,尹林庵好奇的问道:“应奎兄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龚廷贤闻言,看向余应奎,原来余应奎正是他父亲龚信的弟子,同样得了龚家真传,当年就是余应奎和他一起校对的龚氏医书。
余应奎听见尹林庵问话,微微一笑道:“林庵兄,你就见不得我得闲,方才大家争论,我都听了,也对比了手中几份考卷,我只想说,后生可畏,吾不如也!”
此话一出,顿时大堂众人纷纷看向了余应奎,颇感惊讶。余应奎是太医院二十余位医官中最拔尖的存在,他居然说自愧不如。
无论是否谦虚客套,都可以看出他对这些后辈的看中。而且看好的还不止一人!
这么多难题,还能有不止一人能拿高分,这都是些什么怪才啊!
余应奎站起身来说道:“继洲兄先前说的那些劲道我都会,针灸止痛,我也能做到。那个病人,继洲兄也邀我去看过……”
龚廷贤一听,狠狠瞪了杨济时一眼,和他争弟子也就算了,还恬不知耻的和他争师弟。
可杨济时却直接无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