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介宾与白玉瞻来到庐外,就听见里面嘈杂的人声,好奇问道:“今日怎么这般热闹,这是要践行吗?”
白玉瞻只是苦笑,没有搭话。
这让张介宾更是好奇,走进庐内,就见里面盘坐着十几位中老年道士。
张介宾赶紧念了声道号,与大家见礼:“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各位道长!”
“张居士好!”
“张道友来了。”
“无需多礼。”
众道长纷纷说道,潜虚子对张介宾点了点头,郭静中拿来两个蒲团,二人坐定。
“陆道友,我龙门派当代掌教来信相邀,还请早日南下。”此时说话的是清虚山监院道长,主管清虚山全部道观。
方丈一开口,三都、五主、十八头及八大执事都纷纷附和。
“依贫道来看,其他私事可先放下,道友还需以道门为重。”
“对,贫道可听说,那源静和尚可是被赶出临济宗,这才不得不北上另谋出路。陆道友千万不可犯糊涂。”
“国朝两百年,我全真沉寂两百年,好不容易现在有大兴之势,掌教邀你前往,事关我道门兴衰,还望三思。”
张介宾静静听着一众道长的劝诫,很快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就在今日,全真龙门派当代掌教复阳子,来信邀请潜虚子前往王屋山一晤。
“各位道友来意,贫道已知晓,然吾意已决,此去顺路,耽搁不了多少十日。”潜虚子面带笑容,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拒绝。
方丈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强烈不满:“陆道友,事有轻重缓急,莫非在你心中,个人私事更比我道门兴衰重要?”
“王道友是要问责贫道吗?”
“不敢,道友并非我龙门一脉,又是堂堂开山祖师,好不威风,贫道岂敢对你不逊?”方丈话说不敢,语气却越来越凌厉。
“贫道想来也是,王道友虽贵为十方丛林方丈,又兼领保定府道纪司一职,堂堂九品官。一言可决生死,可定前程,但……”
说到这,潜虚子停顿了片刻,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却管不到贫道头上。”
这话一出,方丈面色很是难看,这一刻他真生气了,怕案而起,呵斥道:“陆长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龙门一脉嗣法全真,你一日不脱离全真,便一日受我约束。况我堂堂道纪司,管一府道门事宜,你安敢以身犯律?”
眼看矛头不对,白玉瞻赶紧劝阻道:“方丈息怒,都是道门中人,莫伤了和气。”
“滚一边去,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白玉瞻闻言赶紧闭嘴,在离开前示意监院劝阻。监院是十方丛林二把手,有众道推荐出任,每一个都德高望重。
监院这时说道:“方丈息怒,陆道友没别的意思,依贫道来看,早一日晚一日并不打紧。陆道友是信人,有约先赴会也是情有可原。”
方丈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潜虚子。
“贫道没别的意思,只是如实相告,王道友你无权过问贫道之事,仅此而已!”
张介宾不明白潜虚子为何要硬抗方丈,难道他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何况就算答应了,一旦南下,怎么走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张介宾满肚子疑惑,于是悄声问一旁的郭静中:“郭道友,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郭静中这时起身说道:“贫道与张道友去做斋饭,诸位道长继续!”
说完将张介宾带了出去,来到火房,白玉瞻正在里面。
张介宾问道:“白道友,你没事吧?”
郭静中笑道:“白道友能有什么事,方丈掌管十方丛林,又道纪司的官,只是让滚出来还是轻的。”
“是吗?”张介宾问道,见白玉瞻点头,想起他离开之前和监院的小动作,继续说道:“对了,先前你说是在清虚山出家,莫非那监院是你师父?”
郭静中一听就笑了,但这次没开口,张介宾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白玉瞻受到感染,也露出笑容来,这时解释道:“张道友有所不知,我道门实施的子孙庙与十方丛林分离制度。”
“子孙庙收徒,十方丛林传戒。子孙庙是私有,不能挂单;十方丛林公有,观产归道门所有,不分全真正一,都可传戒、学道、居住、任职。”
张介宾一听有些明白了,开口问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各地子孙庙收了弟子,然后派到十方丛林受戒学习,学成再回来继承衣钵对吧?”
“张道友一点就透。”
“也不全是,我还有疑问,挂单又是何意?”
郭静中这时插话道:“比如我,是从华山而来,云游各地,若想常住,就得以度牒挂单,掌管号房、客堂的道友,按簿查对法派留单,确认无误后交于执事审核。这个过程就是挂单。”
“我明白了,离开时再消单是吧?”
“对。”
张介宾想了想,说道:“陆师应该也挂单了,为何不惧方丈呢?”
郭静中说道:“你应该知晓陆师从哪来吧?”
“江南啊,具体是哪,我忘了。”张介宾想了想,还是没记起具体依法。
“贫道是说,这十年云游是从哪开始的。”郭静中说道。
“哦,当然是京城了,我们还是在棋盘街认识的。”
郭静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就是了,道友有所不知,陆师还兼领了右演法一职,在天下行走,有监督道门之责,传道天下之职。”
张介宾一听,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可太明白这所谓演法的重要性,那可是朝廷和道门公认的第四人。
在整个道教百万教众,也只有张真人和左右正一,三人可压一头。官居六品,得官府、道门双方认可,这才是真正的天下行走,不是那些云游道人可比的。
“没想到,陆师还是右演法,是道纪司的顶头上司,自然不惧。”说到这,张介宾又看了看震惊的白玉瞻,顿时想到什么,问道:“难道方丈他们不知陆师身份?”
郭静中微笑点头:“陆师一向低调,而且若大张旗鼓,那行走天下,还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