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张介宾赶紧跑了出去,却见几位太医进了兵部衙门。
大门外还等着十几位医士医生,张介宾赶紧跑了过去,问道:“里间是谁患病了?”
阎平之神色肃穆的说道:“谭司马。”
“啊!”汤显祖惊呼出声,他刚跑出地牢便听到,张介宾和阎平之的对话。
阎平之说道:“没事儿的徐院使,徐御医、杨吏目他们都去了。有诸位师长在,一定能化险为夷。”
马莳这时也说道:“留几人在这候着,其他人回去准备,烧火的烧火,备药的备药,随时准备煎药,送药。”
众人二话不说,便纷纷返回。
阎平之说道:“马师弟,我在这等着,你回太医院去吧!”
汤显祖也说道:“我也在这等着。”
张介宾没说话,但也不愿意离开这。
“这里就交给师兄和各位师弟了!”马莳说完,便快步回去。
不知等了多久,陈实功跑了出来,递过一张方子,汤显祖接过就跑回太医院。很快太医院也行动了起来,抓药,煎药。
汤显祖一直等着药煎熬,才又提着药盒又跑进了兵部。
张介宾整个人很是煎熬,可又什么也做不了,在这干着急。
不知又过了多久,汤显祖手持药方又匆匆跑了出来,眨眼又跑进太医院,半个时辰后再一次提着药盒跑了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没见好啊!”张介宾越发着急起来。
阎平之也知道,短短时间用下两副药,再看汤显祖面上没有一点喜色,心情都很沉重。
“谭师伯怎么会生病呢?谭师伯怎么会生病呢?他可是大将军啊,不是习武可以强身健体吗?怎么还不如手无弱鸡之力的人啊!”
紧张的气氛,让张介宾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阎平之宽慰道:“介宾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谭司马不会有事的。”
张介宾却再一次质问道:“谭师叔可是堂堂大将军,不是都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吗?怎么会病魔缠身呢?”
“谭司马征战多年,身上多少都有暗伤。”说到这,阎平之也忍不住摇头。
他也是从小听着这些英雄故事长大的。如今英雄本人却被病魔缠身,生死难料。
此后倒没有人再出来,没有继续煎药,大概是起效了。
直到天黑,里面才再次传来声音,张介宾等人一看,是徐春甫他们出来了。
张介宾急忙问道在:“徐伯,谭师伯没事吧?”
徐春甫仍面有忧色,但见张介宾等人紧张的神情,挤出一抹笑来,说道:“没事了,幸好抢救及时。”
众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先前只有张介宾几人,这会儿等待在这已经有几十人。
他们要么是和兵部关系好,要么就是受过谭纶恩惠。谭纶为人和蔼,又爱帮助人。大家都是中央衙署的邻居,加上医士医生经常外派,这就需要麻烦兵部的邮驿。
“好了,都回去吧。”
徐伟一发话,大家都往太医院走去。只有张介宾没动,他又等了会儿,还是不见汤显祖出来,便知他大概不会出来了。
张介宾这才返回地牢,把后面事情都说与何良臣知晓。先前见张介宾他们久去不回,沈有容就出来了一次,所以师徒二人都知道是谭纶病危。
这会儿知道谭纶已经转危为安,便放下了心来。
一夜过去,这天去一体堂的医学生只有几十人,而张介宾恰好是其中一个。
徐春甫一行再次去给谭纶复诊,一体堂的讲师只有十三人。
来找张介宾复诊的只有一人,很快就看完,他接着便看起其他的人来。
这时王廷辅正在给人复诊,就是住南城的那个病者,喉中肿烂,昏迷不识人,被兄长抬来那人。
昨日服用地龙后,喉肿渐消,人也醒来,喝水也不再呛。昨晚再服药,身热渐退,疹子渐消,喉中白腐也已经随涎而出。
王廷辅诊断完,笑着对兄弟二人说道:“小兄弟恢复的很好,效不更方,我再给你开三剂药。原方减去葛根、菊花、薄荷,三剂药后应该就能痊愈。”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救了我弟一命。”兄长很是高兴,连连道谢。
“谢谢恩公!”病者也赶紧说道。
万邦宁点了点头,对王廷辅很是满意。这么严重的病,两日便好,足以证明能力。
兄弟二人拿药离去,张介宾也来恭喜道:“恭喜恭喜,王兄好医术!”
王廷辅也回礼道:“张兄弟也不赖,每次让我大开眼界。”
他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先前张介宾急智就幼童,短短四味药,便排出铁钉,让人很是钦佩。昨日虽然有一次失手,可为医者谁又没有过几次失误呢?
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里,用了大量篇幅来拯救医误,由此可见一斑。
名医既不是能包治百病,更不是百分百验效,只是相比一般医家,失误更少,效果更好,医德更高尚,医学造诣更高罢了。
但张介宾对此却仍有芥蒂,如果不是他大意,也不会误诊。
这时,沈鲤父子走了进来,引起重人关注,毕竟是当朝帝师,在哪都有人关注。何况还遵守规矩,亲自来就诊,而不是邀去府上诊治。这让人顿生好感。
大方脉科处,刘伋本来正在旁观,见这父子果真来了,顿时苦笑。他今日本没有复诊之人。但沈鲤儿子既然说了今日要来复诊,他也只能过来。
不过大方脉处正在问诊,他走去一旁,妇人科这会没人,刘伋赶紧招呼二人过来。
沈鲤儿子这时倒面有喜色,嚷嚷道:“小大夫,别看你年纪不大,用药倒老道,父亲昨日服药,嘿,早上起来就能说话了。不过夫妻常说,一人一方,一时一方,昨日是昨日的方,今日还是重新开一幅,争取早日恢复。”
沈鲤无奈的摇头道:“犬子死脑筋,一大早就念叨,我实在受不住,只能麻烦大夫了。”
刘伋点了点头,说道:“无妨,能替沈大人治病,是我的荣幸。”
沈鲤好奇道:“听你的口音,似乎有一些豫腔,大夫莫非也来自中原?”
听沈鲤这般说,刘伋这才行礼道:“沈大人莫怪,晚辈正是同乡后辈,本应提前见礼问好,但职责所在,未敢冒昧打扰。”
“哦?你听说过我?”
沈鲤很是好奇,自从中进士,他已经二十二年未回家。异地为官,也是千年特色。
因此才有贺知章那千古流传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更是自古忠孝不两全的真实写照,当官家就不能顾家,顾家便不要当官。
刘伋面露崇敬之色说道:“沈大人,你是我们乡人的骄傲,大家都在传颂你的事迹呢,不知有多少年轻人以你为榜样。”
“哦?不知都有何人以我父亲为榜样啊?”沈鲤儿子好奇的问道。
刘伋说道:“别人暂且不说,我和好友吕坤吕心吾,便一直以沈大人为榜样,不过我一直未能中举,已经放弃科举之路。”
沈鲤儿子口中囔囔道:“吕坤吕心吾,这名字有点熟悉?”
沈鲤笑骂道:“痴儿,上月你不是见过?”
沈鲤儿子却道:“父亲啊,每当休沐日,那么多人来拜访你,我咋能一个个都记住呢?他们又不是来拜访我的。”
众人听他这一说都笑了,确实一个月就那么一天的休沐时间,可这一天可能会有几十上百的人来拜访。一个人就见那么一面,又岂能都一一记住。
沈鲤说道:“没想到你跟吕心吾倒是好友,说起来我还是他的房师呢!我也很看好他。”
刘伋颇为惊讶,这倒是他所不知之事。要知道在明代,在此时科举完善之时,最重视的便是师生关系,其次同年。这师生不是蒙师,而是座师,房师。是乡试、会试时的主考官,和每房考官。
主考官便是座师,房考官便是房师,所谓房师便是批卷人,尝试把拟中试卷推荐给主考官,主考官再从房师推荐的试卷里面确定最终中式人选。
此次春闱,袁表之所以落第,原因很奇葩。本来房师挺看好他的考卷,拟为本房第一,可最后不知怎么想起袁表不得参加科举之事,便说袁表名字犯讳,将之黜落。
一段佳话变成了孽缘,也可由此而知房师的重要性。另一个重要性房师拟定的本房第一,必是前六,也就是说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从这五房的第一之中诞生。
沈鲤既然是吕坤的房师,那他们的命运便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张居正一样打破常规背叛座师。当然像张居正一样的人,也有不少,比如现在看张居正不顺眼的汤显祖。
日后的汤显祖在某种意义下还是张居正的徒孙。汤显祖也算是和张居正是一类人了,都是为了理想和事业,为了高尚追求,不拘俗套,敢于打破常规。
他们中间的纽带,正是思想启蒙者李贽。
在人人喊打的倒张之时,李贽仍然公开宣扬:张居正,吾师也!
而汤显祖,又是李贽门下弟子。